

新型研發機構是指由戰略性科技創新領軍人才領銜,采取與國際接軌的治理模式和運行機制,協同多方資源,從事基礎前沿研究、共性關鍵技術研發的事業單位或科技類民辦非企業單位(社會服務機構)。作為國家戰略科技力量重要組成部分,新型研發機構“新”在人才集聚國際化、管理制度現代化、運行機制市場化、用人機制靈活化和投資主體多元化。
近年來,北京重點布局北生所、量子院等9家新型研發機構,集聚了一批國際戰略科技人才,形成了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的“北京經驗”,為新質生產力發展蓄勢賦能。2018年6月北京出臺了《北京市支持建設世界一流新型研發機構實施辦法(試行)》(1.0支持政策),2023年9月又出臺了《北京市支持世界一流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實施辦法》(2.0支持政策),加快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國際化作為新型研發機構發展的重要標志,面臨多重挑戰。北京須錨定國際化發展方向,構建量化指標體系,以人才為核心、制度為保障、平臺為支撐,大力推動新型研發機構國際化發展。
國際化發展取得系列成效
早在2004年,北京與國家相關部委聯合成立了被視為中國科技體制改革“試驗田”的“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這也是北京第一家新型研發機構。為加快重大基礎前沿科學研究和關鍵核心技術攻關突破,2018年后又相繼布局量子院、腦科學中心等一批新型研發機構,陸續推出了適應科研規律的改革舉措,各新型研發機構相繼產出一批重要成果。國際化是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的基本原則,也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標志,一般來說,主要包括人才國際化、管理國際化、科研國際化、國際影響力等4個方面。
從人才國際化看,通過靈活選聘機制吸引集聚了一批海外頂尖人才。北京新型研發機構主要由世界一流科學家領銜建設,如北生所所長王曉東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智源研究院理事長張宏江為美國工程院外籍院士、前微軟亞太研發集團首席技術官;納米能源所所長王中林為中科院外籍院士、愛因斯坦世界科學獎得主。這些世界一流的科學家吸引帶動了其所在研究領域的優秀科學家回國發展。目前,通過人才招聘海外聯絡處引進、“雙聘”聯合引進、共建單位院士推薦、公開招聘、“小同行”引薦等多元化方式,聚集了一批國內外知名的優秀科學家。據不完全統計,9家新型研發機構從海外引進300余人,約占新型研發機構科研人員總數的17%,成為北京科技創新體系中的頭部力量。如量子院通過中科院李樹深、常凱兩位院士聯合推薦引進了首席科學家袁之良;應用數學院通過引進俄羅斯籍頂尖科學家,帶動一個外籍團隊來京工作。
從管理國際化看,初步形成與國際接軌的體制機制。在治理機制上,實行理事會領導下的院(所)長負責制,理事會負責機構宏觀發展方向和重大問題決策,院長負責機構運行管理、科研組織等,層級相對扁平化、管理結構相對簡單化,提升了溝通決策效率。在經費使用機制上,實行“負面清單管理+包干制”,充分授權科學家自主安排科研經費、確定攻關方向、組建團隊等。在績效評價機制上,堅持分類區別考核原則,微芯研究院、腦科學中心、智源研究院等考核時側重國際化發展水平,并設定國際標準制定、跨國跨域關鍵應用場景研究及落地等國際化指標。
從科研國際化看,合作方式不斷創新,合作范圍不斷擴大。在合作方式上,一方面,通過“點對點、人對人”方式開展對外科研合作。國際科研合作主要是以海外人才的導師、同事為關系網展開。如通研院院長朱松純邀請其導師菲爾茲獎得主曼福德來院開展學術交流;量子院從海外引進的人才和原機構(如德國馬普所、日本理化學研究所等)聯合發表論文等。另一方面,通過舉辦學術交流活動加強對外合作,如智源研究院連續5年主辦北京智源大會,邀請圖靈獎得主等國際頂尖專家參會;應用數學院舉辦首屆國際基礎科學大會,吸引來自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800余名科學家參會。在合作范圍上,逐步加大與美英以外的其他國家合作,目前已與瑞典、意大利等十余個國家開展合作,并進一步深化與俄羅斯等東歐國家合作。
從國際影響力看,部分理論和關鍵技術達到國際一流水平。在論文水平上,發表論文影響因子(影響因子是國際上衡量期刊價值的關鍵指標,根據期刊近兩年發文總量和引文量之比計算)高。如北生所截至2022年發表SCI論文644篇,平均影響因子11,在《自然》《科學》《細胞》三大國際頂刊發表論文51篇。納米能源所所長王中林創辦了國際納米能源頂級刊物NanoEnergy,期刊最新影響因子高達17.6;2022年全年發表學術論文455篇,包含《自然》《科學》子刊論文15篇,平均影響因子gt;16。在技術成果上,在超導量子計算、智能模型、區塊鏈、人工智能等領域,產生了一批全球領先的創新技術,影響力不斷擴大。從國際標準看,通過參與制定國際標準、建設全球語料庫,不斷提高全球行業規則話語權。
國際化發展面臨的問題
近年來,北京堅持“四個面向”,推動成立了一批新型研發機構,取得了系列成效,但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時代背景下,北京在推動新型研發機構國際化發展過程中,仍面臨國際頂尖人才不足、國際科研合作不夠、科技成果轉化效率不足、國際化戰略謀劃不足等一系列現實挑戰亟待解決。
首先,國際化人才存量流失、增量不足,人才服務保障有待提升。
國際化人才存量流失。近年來,上海、深圳、杭州等南方城市依靠“高薪+戶口+個稅減免”等組合式優惠政策,爭奪國際頂尖人才,形成對北京人才“拉力”。調研顯示,除應用數學院、微芯研究院等外,多數新型研發機構均存在國際高端人才流失問題。如量子院自2018年成立至今,已流失60余人,其中30余科研人員是被蘇州、深圳、廣州等7座城市先后成立的9家量子研究機構挖走的。
國際化人才增量不足。除應用數學院等個別新型研發機構,大部分新型研發機構海外引進人才數量未達到北京規定的“每年從海外直接引進人才占當年新引進人才比例一般不低于百分之三十”要求,甚至有些新型研發機構外籍人才僅為個位數甚至沒有。如通研院海外人才30人,占比僅13%,沒有外籍人才;微芯研究院外籍人才僅4人,占比不到2%;智源研究院外籍人才僅1人。
國際人才服務保障不到位。新型研發機構在外籍人才住房、子女教育、配偶工作等方面的服務保障措施多為“一事一議”,政策的穩定性不夠。量子院反映公租房尚不允許外籍人士入住、國際人才公寓入住門檻高,外籍人才住房得不到保障;外籍科研人員子女難以協調進入公立學校,面臨著上國際學校教育成本過高等現實問題。
其次,國際科研合作數量不足、平臺不多,學術影響力有待提升。
國際科研合作數量不足。北京新型研發機構主要以自發、零散、點對點的對外合作為主,一方面與海外知名高校、科研機構等合作項目數量相對較少。如北生所2023年1–11月在國際頂刊發表的20篇論文中,僅1篇是和美國西南醫學中心、霍華德休斯研究所等海外機構合作發表。另一方面,缺乏國際科技合作平臺,海外布局研發中心、實驗室、孵化器等創新平臺不足。而全國第一家新型研發機構深圳清華大學研究院在北美、英國、俄羅斯、德國、以色列、日本等地分設了創新中心。
學術影響力仍然有限。與西方知名科研機構相比,北京新型研發機構因成立時間短,資源積累不足、缺乏海外授權專利,全球范圍內的影響力和權威性不足。調研顯示,除納米能源所等極少數新型研發機構外,微芯研究院、量子院、應用數學院、通研院等尚無海外授權專利。
再次,科技成果轉化效率不足,缺乏現象級的應用場景。
科技成果轉化有待進一步加強。北京新型研發機構在“卡脖子”關鍵技術攻關及共性技術進入小試、中試和量產前,企業支持較少,難以跨越成果轉化的“死亡之谷”。如量子院目前與天壇醫院、華夏銀行等聯合開展量子技術應用場景開發,但仍停留在實驗室模擬探索階段。
技術成果難以向全球市場拓展。與全球知名機構相比,北京新型研發機構在關鍵共性技術、前沿引領技術等方面仍有一定差距,技術創新成果“走出去”仍需時日。如微芯研究院牽頭研發的“長安鏈”盡管在國內區塊鏈底層技術市場應用占比達30%,但在國外應用及認可度較低,技術成熟度和知名度遠不如IBM開發的“Fabric”區塊鏈底層平臺,且缺乏現象級應用場景,難以搶占國外市場。
此外,國際化戰略謀劃不足,體制機制建設仍需加強。
國際化發展頂層設計不足。新型研發機構“2.0版本”僅提及“引進海外人才比例不低于30%”“鼓勵引進外籍非華裔人才”及“突出國際小同行評價”這三項國際化發展相關政策,國際化戰略謀劃仍然不足,國際合作更多依靠機構自下而上提出需求,資源相對分散,沒有形成合力。
管理體制仍需完善。當前北京明確要求區分基礎研究和共性技術研發,在支持方式、科研管理、人才服務保障等方面對兩類機構進行差異化制度安排,但部分機構兩者皆有,分類管理有待進一步調整細化。如通研院反映人工智能領域既有基礎研究團隊,又有應用研究團隊,很難準確區分。
多措并舉推動國際化發展
根據新型研發機構“五新”特征,結合新形勢變化,錨定國際化發展目標,堅持“聚人才、拓合作、活機制”,以海外機構協會為載體、靈活人才聘用為手段,加快北京國際化創新人才集聚。同時,以京內優勢資源為基礎、海外共建平臺為支撐,拓展深化國際交流合作;以國際化量化指標為牽引、多元資金投入為保障,夯實國際化發展制度基礎,將新型研發機構打造為北京鏈接全球創新資源的橋梁,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為北京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建設提供有力支撐,為國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作出貢獻。
通過海外學聯機構、海外華人協會、北京高校海外校友會等機構吸引國際人才。整合海外聯絡資源,充分調動海外學聯機構、海外華人協會、北京高校海外校友會等機構的積極性,建立長效合作機制與激勵機制,引進一批海外創新人才。對戰略性科技人才實行“一人一策”精準引進,重點引進卓越人工智能引領獎、國際量子通信獎、菲爾茲獎、沃爾夫數學獎、圖靈獎等國際科技獎得主以及相關領域青年科技領軍人才。支持采用年薪制、協議工資制、項目工資等方式,提高新型研發機構薪資競爭優勢。
鼓勵新型研發機構與在京高校、科研院所等雙重聘用、聯合聘用人才。引導和鼓勵高校、科研院所通過雙向掛職、短期工作、項目合作等柔性流動方式,實現與新型研發機構之間的人才雙向流動,完善雙重聘用、聯合聘用等靈活用人方式的成果分配和互認機制。適當增加新型研發機構與高校聯合培養博士研究生名額,加強人才集聚培養。支持與高校聯合舉辦國際短期培訓班,吸引國際學生和海外研究人員來京學習交流。優化外籍人才服務保障,放寬新型研發機構引進外籍人才申辦工作和居留許可條件,持續打造“類海外”生活環境。
聯合北大、清華、百度等打造協同聯動創新體系。鼓勵新型研發機構結合職能定位,聚焦芯片、核心算法、觸覺傳感器等尚未攻破的國家“卡脖子”技術清單,加快關鍵技術研發突破。支持新型研發機構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聯合北大、清華、中科院等高校院所,百度、華翊量子、拜耳等優勢企業,力爭在量子計算、超大規模新一代人工智能模型、干細胞治療與再生醫學等方面形成一批重大原創成果。對于前瞻性、引領性、投資體量大的顛覆性技術,探索支持新型研發機構聯合在京園區、優勢企業等“共投共建”輕資產研究型運營公司,探索通過“團隊控股、撥投結合”等方式持續攻關。
支持通過項目制、共建實驗室等形式與外資研發中心對接合作。支持新型研發機構與微軟研究院、英特爾中國、西門子中國、默沙東等在京外資研發中心,通過項目合作制、共建聯合實驗室等多種形式,構建緊密的創新合作伙伴關系,共同挖掘高潛力人才,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聚焦數學、生物、物理、化學等重點基礎學科,探索吸引劍橋大學、牛津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京工業大學等國外高校在京創辦外資研發機構,探索新型外資研發機構發展模式,并按照北京相關政策給予支持。
支持通過北京海外創新中心、海外聯絡處等鏈接全球資源。鼓勵新型研發機構積極與中關村海外創新中心、聯絡處開展業務對接,為北京新型研發機構打通國際市場“架橋鋪路”。鼓勵新型研發機構主動與頂級國際科技組織、國際科研機構、跨國技術轉移服務機構、頂刊機構等高層次科學共同體對接合作,共同在京設立分支機構。
加快在海外布局一批協同創新平臺載體、共建一批聯合實驗室。探索支持新型研發機構在國際創新人才密集區、“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地區等設立海外研發機構、離岸科技孵化基地等創新平臺,構建全球伙伴網絡。支持新型研發機構與德國馬普學會、拜耳實驗室、哈佛大學–鮑爾生命科學實驗室等海外知名科研機構共建一批研發中心、國際聯合實驗室。
依托中關村論壇、“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等國家級平臺擴展國際合作。支持新型研發機構在中關村論壇、“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北京國際學術交流季、中國(北京)跨國技術轉移大會、未來論壇等國際峰會,承辦行業分論壇,提升全球影響力。支持新型研發機構主動承辦本領域國際大型學術會議、論壇和展覽,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集科學技術交流、成果展示、發布、交易于一體的綜合性平臺,吸引國際人才和資源來京匯聚交流。
提升學術期刊和科學基金國際化水平。支持在京新型研發機構參與創辦國際一流學術期刊,針對新型研發機構主辦被納入SCIQ1或Q2區(科睿唯安JCR分區)的學術期刊,給予更高的資金獎勵。支持第三方機構為外籍學者申請北京市自然科學基金、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項目提供潤色語言、理順邏輯等服務,進一步消除海外人才申請基金的“國籍壁壘”。鼓勵新型研發機構開展高價值海外專利布局,牽頭或參與創制行業標準、國家標準、國際標準,加強知識產權創造運用。
深化與俄羅斯等東歐國家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交流合作。根據局勢變化動態調整國際合作對象,積極推動擴大單方面免簽國家范圍,支持新型研發機構與俄羅斯、匈牙利、波蘭等東歐國家開展科技合作。充分發揮“一帶一路”的戰略優勢,廣泛建立與其他國家尤其是新興國家的科技關系,推動在技術、人才、資本、數據等方面的深度合作。
強化國際化量化指標牽引帶動作用。以新型研發機構“2.0版本”三項國際化指標為基礎,健全完善新型研發機構國際化評價體系和獎懲機制,引入第三方專業評估機制,定期對新型研發機構的國際化戰略目標、引進海外人才數量和質量、國際學術會議、國際合作交流、頂刊論文、海外專利等進行量化評價考核。推動新型研發機構國際化指標評價結果與獎勵資金、市級科技計劃支持等掛鉤。
健全完善“政府+企業+社會”多元資金投入機制。鼓勵新型研發機構承擔中央財政科技計劃、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任務等,吸引企業、高校、科研機構、金融機構等社會力量,通過合作研發、設立聯合基金、接受社會捐贈、探索技術入股、開展成果交易等方式擴寬資金來源渠道,形成政府、企業、社會多方參與并行的支持模式。設立國際化發展專項基金,引導北京銀行、金科君創、崇德弘信等銀行、證券公司、股權投資基金通過“投貸聯動”等方式,加大新型研發機構投資力度。搭建線上投融資服務平臺,利用大數據進行項目篩選、挖掘、分析,提高新型研發機構與全球VC/PE機構精準對接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