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張遠倫的組詩《美如借》,能看到一個“坐在逆光里”的“我”,“獨自走到世界的反面”的“我”,甚至是“借光的我”或“拋棄真理奔向雪境的我”。讀其詩,識其性靈,見其心。他的詩與世界隔著反思性距離,是一個詩人內心美輪美奐的“詩建筑”。
深入遠倫之詩,同樣需要“經過硅質的回廊”,不僅可與他共享這個世界,還可分享他通過眼睛和覺知從語言之深海借回的美和光。一個學會折射、迂回、分解和迷幻等修辭技藝的詩人,帶來的是一種語言的返魅。他借用翡翠般透明的純語言,抵抗“在認識的未盡之意里下行”。雖詞語破碎之處,無物所有,但他面對破碎的詞與物,自有還原和療愈之術,“那些潑濺的水屑,在荷葉上重新聚攏/這成為珠子的過程/很像是曾經破碎的我被療愈”(《山谷的步道有些曲折》)。
遠倫之詩有境界,這種境界源于心之洞見和智識,對飛翔的詞語的調度,也是得心應手。正如他所寫“人到遼闊處,便不再對別人的內心進行打劫”(《美如借》),“火苗可令寂寞人的心里沒有夜晚”(《天燈巷,或曰山城巷》),而是把凝視的目光指向自身,“進入它閉環狀的心靈”(《鵝嶺樹王》)。一個人內心自足,內外明澈,“內部藏著我從未描述窮盡的歡樂”(《再臨瞰勝樓》),即便在他者眼中是一個異己者,“視我為被流放的,自圓其說的宇宙”,我自清風拂山岡般寫下異己者書。遠倫不僅是人至遼闊處,隨身攜帶的語言也已經抵達遼闊處,不打劫別人的內心,源于自身內心富足,持有語言的火苗。一個心里沒有夜晚的詩人,何其敞亮!“我一直在模仿光芒的敘事方式/并把孤星綻放理解為自燃”(《獨坐古城墻》),這也可看作詩人甘愿獨坐,從獨坐中獲取自燃的意義,成為“孤芳”自賞者。
“絕境審美,天下凈是好看的孤獨”(《崖線上》)。“從未打算將神還給上天”的遠倫,依然信奉語言自身有性靈、有啟示性的神光,似乎他已經瀕臨語言的邊界,而絕境審美。他信奉這樣的詩歌哲學:“你會走到明日里去,滿身皎潔/和霞光一起/回到現實世界”(《古巷空門》),似乎他寫下的是屬于自己的生命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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