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氣候于八世紀中葉之前是溫暖濕潤的狀態,八世紀中葉由暖轉冷,氣候變化對唐代農業經濟政治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唐朝前期,溫暖濕潤的氣候使農耕區擴大,農作物種類增多,糧食質量以及糧食產量均有大幅度提高。唐朝后期氣候轉寒,北方農業遭到破壞,農民困苦,局勢動蕩;與此同時北方游牧民族游牧經濟壓力增大,為了獲取生存資料,屢次南下侵犯。農業穩定與否直接影響到國家的興衰,在溫暖時期農業健康發展情況下,社會穩定,政治安全。氣候轉冷之后,唐朝屯田失利,少數民族南遷,唐朝邊境安全受到威脅,安史之亂是其中的標志性事件。
中國地理位置大部分屬于中緯度地區,每個地區的氣候特征受海洋、季風、光照、濕度等因素的影響呈現出鮮明的不同的氣候特點。唐朝疆域遼闊,突厥、回紇、靺鞨、鐵勒、室韋、契丹等少數民族多居于唐朝以北。唐朝興衰與氣候變化密切相關,唐朝南北出現明顯的氣候差異,經濟政治領域里各種潛移默化的變化也隨之產生。
氣候變化對唐朝經濟的影響
唐朝以八世紀中葉為轉折點,可以分為冷暖兩個氣候階段。竺可楨將中國五千年劃分出了四個溫暖期,而唐朝前期正處于一個較為溫暖的時期階段。滿志敏整理歷史文獻中歷史時期干濕變化的記載發現750年左右寒冷事件的累計曲線存在明顯上揚的趨勢而對于溫暖時間的記載卻相對變緩。例如耐寒性并不強的梅花在15℃至30℃之間開花,當時詠梅詩的數量平緩而詠寒詩的比例增加,代表了人文社會對寒冷氣候的反應。再如《新唐書》記載唐朝時期黃河流域水稻種植區南退,糧食產量呈現大幅度下降,說明唐朝中后期水稻種植由于氣候變化確實出現了波動起伏。
農業是中國古代支柱性產業,同自然條件密不可分,氣候作為直接的客觀條件,對農業的制約作用是客觀且有力的。唐代早期溫暖濕潤的氣候對農業發展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農業發展也對社會穩定、政治安全起了積極作用。戰國到西漢初年,農牧業分界線大致處于“自今青海東部河湟地區向東北經陜北、隴東的徑、渭、北洛河上游,晉西北山陜峽谷流域南緣龍門山,又東北沿著呂梁山、恒山,接燕秦長城至今遼寧境內”,唐朝農牧業分界線不再是傳統的對農業與畜牧業進行分界,而轉變為了對農業與半農業半畜牧業的分界,并有所北移。半農半牧區作為過渡地帶起到了緩沖作用,給邊防以一定支持,農業區的擴大,使得唐朝經濟實力增強,軍事力量有所提高,為社會穩定起到了推動作用。以粟類作物與水稻為例,此前粟是華北地區的主要農作物,唐朝粟麥復種制在北方逐漸普及,小麥在中原以及淮北地區普遍種植,南方的水稻種植向北已經擴展至黃河流域,而且出現多次大豐收。桑樹、竹子等喜暖經濟作物種植區域界限明顯北移,唐代黃河流域成為重要的桑蠶生產地區。唐朝時期黃河流域出現了大面積的竹林,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道:“近歲延州永寧關大河岸崩,入地數十尺,土下得竹筍一林,凡數百莖,根干相連,悉化為石”宋代所發現的竹林根系應是唐代時氣候溫暖產出所留。唐朝溫暖時期農作物的生長周期比現在還要長十天以上。《蠻書》卷七關于稻麥兩熟制記載:“從曲、靖州以南,滇池以西,土俗唯業水田,種麻、豆黍、稷不過町疃。水田每年一熟,至八月獲稻,至十一月之交,便于稻田種大麥,三月四月即熟。收大麥后,還種粳稻。小麥即于崗陵種之,十二月下旬已抽節,如三月小麥與大麥同時收刈。”稻麥兩熟制的普及推廣與氣候溫暖有不可分割的關系,稻麥兩熟水旱輪換不僅能充分利用光熱資源、提高土地利用率,還可以提高土壤結構、提高土壤肥力、清除土壤有毒物質,這更是有助于農作物質量的提高。根據吳慧先生研究,唐朝畝產可達334斤,秦漢糧食畝產可達264斤,東晉南朝、北朝時期分別為257斤和257.6斤,而宋、元分別為304斤和338斤,可見唐代在中國古代社會的糧食產量并不遜色,這同社會穩定程度、耕作技術和政府政策支持等因素都有密切關系,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唐朝時期溫暖的氣候對糧食種植和產出也起了不可忽視的客觀支撐作用。
八世紀末九世紀初,唐朝氣候由溫暖濕潤走向了相對的寒冷干燥,降水量減少對農業發展破壞作用很大,自然災害與次生災害也時常發生,農作物生長環境惡劣,復種指數下降,甚至在農田中出現農作物大批凍死的現象,產量減少,黃河流域一帶的水稻種植區域甚至出現南退,國家財政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以農耕為主的小農家庭生計困難,收入降低,甚至無法保證溫飽,朝廷也是自身難保,只能在財政上加緊剝削百姓,百姓生活雪上加霜,在高緯度地區出現凍死餓死的百姓。唐代后期邊境屯田制越發無法維持,《新唐書》記載:“歲食六萬斛,屯田所收不能償墾。”氣候惡化導致大量屯田被廢棄,屯田無法解決戍邊軍糧,唐朝政府不得不從民間收購糧食運往邊境以保證糧餉,供需矛盾激化了社會矛盾,北部邊境空虛,危機也悄然產生。寒冷氣候對北方農業的破壞,也使得唐朝在經濟上失去了同游牧民族抗衡的力量。唐朝游牧民族同樣也受到氣候的影響,氣溫降低,降水量減少,草原產草量下降,動物飼料短缺,游牧民族為了生存只好南下攻掠以獲取生存物資。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抄掠加重了社會不安穩因素,更使北方經濟衰落,經濟中心逐漸南移。
氣候變化對唐朝政治的影響
唐朝中前期氣候較為溫暖濕潤,推動農業經濟積極發展,糧食產量的增加確保了稅收,也對穩定邊疆提供了糧草保障。以西北邊疆的屯田為例,唐朝天寶年間河西和隴右所產出的糧食不僅可以滿足軍隊的需要,剩下的糧食還可以沿著黃河直下補給關中。唐朝畜牧業有巨大進步也同溫暖的氣候緊密聯系,在氣候適宜、降水充足、氣候溫暖的情況下,作為馬匹糧食的水草生長十分豐盛,史料記載到唐高宗麟德年間(公元664年—公元665年)“政府養馬達706000匹”,唐朝的騎兵戰斗力很強,軍事力量的強大也為國家政治安全提供了保障。
唐朝前期農業發展生機勃勃,小農經濟穩定,農民安居樂業促進了社會穩定、政權穩定,出現“盛唐”局面,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游牧民族在溫暖濕潤的氣候下同樣受益,水草豐茂,牛羊成群,自身充足,本身就減少了南侵的必要,加之少數民族對盛唐有所忌憚更不愿冒險南下。游牧民族和農業民族相安無事,物質文明的發展同樣為軍事發展、政治穩定、文化發展起了推動作用,唐朝文明成為世界文明史上的璀璨明珠。長安作為唐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西側分別為黃河流域的農耕區和豢養軍馬的半農半牧區,史念海先生將此格局稱為“長安的左膀右臂”,河西隴右的屯田為邊軍提供充足的糧草與戰馬,一方面可以保證唐王朝的軍事戰斗力,另一方面也保證了唐朝政治中心的安全。
唐朝氣候變化直接影響自然災害,持續的自然災害極易消耗綜合國力。唐中葉之后,由于氣候變化,持續性的干旱嚴重,德宗在位26年出現8次大旱,貞元元年(公元785年)春夏秋接連大旱,“春,旱,無麥苗,至于八月,旱甚,灞、浐將竭,井皆無水。關輔大旱,無麥苗。夏,淮南、浙西、福建等道大旱,井泉竭,人渴且疫,死者甚眾”“東都、河南、河北米斗千錢,死者相枕。十四年春京師及河南旱。十九年秋,關輔饑。”憲宗在位15年大旱5次,元和三年(公元808年)“淮南、江南、江西、湖南、山南東西皆旱”。殘酷的旱情西起四川向東一直延伸到海濱和長江以南各州縣。文宗在位14年大旱竟多計7次,太和六年(公元832年)、太和七年(公元833年)、太和八年(公元834年)、太和九年(公元835年)連續4年大旱。旱災導致糧食產量減少,商人哄抬糧價,致使人饑相食,卻米斗萬錢。伴隨旱災而來的蝗災、瘟疫等其他災害對農業發展的傷害更是致命打擊。唐代后期中央控制力減弱,災后安撫的能力降低,地方農民更為不滿,唐王朝的沒落不可避免。持久災害導致的人口銳減對唐朝政治安全影響更大,唐朝在政治、軍事等領域越來越力不從心,中央集權削弱,社會動蕩,民怨四起,最終引發了饑民起義。
安史之亂作為唐朝由盛轉衰的重要節點,從氣候變化角度來看,唐中后期氣候整體轉冷,對唐朝內部農業區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造成的農業損失已經直接影響政府稅收。作為游牧民族生活的北方地區對氣溫的感知更是敏感,其賴以生存的畜牧業食物的需求問題隨著氣溫降低變得棘手,為了解決生存資料的問題,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唐代史料表明,安史之亂時期北方游牧地區的氣候亦為冷濕,安史之亂正是在這種氣候特征和民族壓力與矛盾之下發生的。由于北方嚴寒,對草原等植被造成損害,導致牲畜承載能力降低、人地關系不斷趨于緊張,難以維持自身溫飽的北方游牧民族,開始不斷南侵,造成了北方農業人口南移的后果。而人口的南移不僅使北方農業區遭到破壞,也削弱了統治者的治國能力,加之北方地區此時同樣受到極端天氣的影響,農業遭到破壞,這也降低了與游牧民族對抗的能力。因此安史之亂的破壞力并不會隨著平息叛亂而停止。安史之亂過后唐代國力衰退,即使后期仍不乏能臣賢主,仍舊無法挽回頹勢。
我國乃至世界的環境問題都越來越受到重視,自然環境問題暴露出的一系列問題也越來越多。在研究歷史過程中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等因素往往作為考慮分析的主要因素,而自然環境因素往往易忽視。研究唐朝氣候與興衰的關系不僅為我們研究歷史提供了另外的角度,還引發了對歷史的反思。歷史的發展證明了自然環境的作用是巨大的,應該得到我們的充分重視。我們應該增強自身的環保意識,加強對環境的保護措施,走綠色發展、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受益于美好的大自然中。
作者簡介:
喻松,苗族,男,中學二級教師,從事歷史學科教學研究與中國古代史研究;趙爽,女,中學二級教師,從事歷史學科教學研究與中國古代史研究。作者單位:貴州省貴陽市觀山湖區第十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