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王歸來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作家敖嫩高勒（漢文名賈月珍）所著的一部以草原生物多樣性為主題的兒童小說。小說以巴林草原為背景，講述了蒙古族少年額日勒欽在尋找失蹤的父親的過程中，逐漸認識到草原生態退化的嚴重性，并努力保護草原生態環境的故事。小說以草原蜻蜓種群的變化為線索，揭露了草原退化、氣候干旱、傳統牧業衰退、益蟲益鳥銳減、害蟲泛濫、工業化所帶來的環境污染現象，講述了牧民家庭為草原生態平衡做出的努力與貢獻，可引發人們對自然生態的關注。

誰在夜里敲窗

回到家里，額日勒欽把書包甩在炕上。

“小百靈，媽媽呢？”

小百靈的臉就快貼到電視屏幕上去了，手里緊緊握著遙控器，警覺地扭過頭，瞪著額日勒欽：“我先拿到遙控器的！”

“熊樣兒，誰稀罕跟你搶，我問你：媽媽呢？”額日勒欽斜了她一眼，提高嗓門。

“在草屋子里呢。”小百靈長舒了一口氣，重新把臉湊向電視屏。

額日勒欽揪著她的后衣襟向炕沿拖：“當心小魔怪跳出來吃了你！”

小百靈任由他揪著衣服，腳往后退，眼睛卻沒離開電視。

余暉已經全逝去了，整個天空灰蒙蒙的，夜幕即將降臨。草屋子里亮著昏黃的燈，里面傳來有節奏的咔嚓咔嚓聲。

額日勒欽走下臺階。趴在臺階一側的牧羊犬齜著牙，朝他搖尾巴。

“黑風，等會兒喂你。”額日勒欽輕手輕腳地推開草屋子的門。

滿屋子的干草，一捆一捆地堆垛著，頂到了房頂。草屋子的里墻由木柵欄圍成，柵欄另一側是羊圈。兩只羊把頭擠在柵欄空隙里，期盼地瞪著墻上一上一下動著的影子。

那是山丹的影子。她蹲下身把一捆干草續進鍘刀下，然后用力向下壓刀柄。咔的一聲，干草一端被斬掉寸長的一截。她的身子直起，再下彎，咔嚓！干草又被斬掉一截。

額日勒欽蹲下身，手扶著干草。

“寫完作業了嗎？這兒不用你。”山丹看也沒看他，繼續干活兒。

額日勒欽仍然往鍘刀下續草，沒說話。

“去寫作業吧，再鍘兩捆就夠了。”山丹回身又抽出一摞干草，扔進鍘刀下。

“……為什么不帶著羊群去放牧？每天吃這些干草，羊都不上膘。”額日勒欽兩眼盯著刀下的草節。羊上不上膘本不是他關心的事，他每天只知道怎么出花樣，怎么玩得無人能敵。心中的小九九使得他極不自然地關心起羊來，表情當然也極不自然，至少眼睛不敢正視媽媽。

“我也想帶著它們去找肥美的草場，那要等你放假。”山丹沒在意他的表情。

“我想去放牧，不想上學。”額日勒欽鼓著腮幫子。

山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為什么？”

“放牧就不用請你去學校了。”額目勒欽在心里說，“原因當然有，不過不能告訴你。”

“你忘記向爸爸保證過什么了？”山丹把鍘好的草節裝進一個柳條筐里。

“沒忘，可是要等到什么時候？每天念那些沒用的課文……沒有一課寫著怎么治理草原。”額日勒欽辯解著。

他不是強詞奪理，他確實是這么想的。剛上學的時候，他興致勃勃，以為三兩天就能學會治理草原的知識。結果上了學才知道，老師教的是漢字、蒙語文、阿拉伯數字和加減法，根本沒有與草原相關的知識。

“知識是一點兒一點兒積累的，你現在學的是基礎，打好基礎，以后才能學好治理草原的知識……”山丹摘下頭巾，在身上抽打著，隨著啪啪聲，灰塵騰起一片。

“反正我覺得沒什么用。再說，草原在哪里？”額日勒欽跪坐在干草堆里，揚著頭看著媽媽。

“草原？”山丹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她怔怔地看著額日勒欽。

是啊，草原的孩子，卻不知道草原在哪里。他在磚房里出生，在磚房里長大。他到現在還沒去過草原呢。

“唉，也不知道你們這一代是幸福還是不幸。你們吃的穿的都比以前好，玩具也應有盡有，可是，你們沒見過真正的草原。我們小時候，整天在草上奔跑，在河里捉魚。”

“捉魚？在哪里？”額日勒欽瞪圓了眼。

“就在你們學校東邊的溝里，那里原本是一條小河。小時候，我和你爸爸還有朝魯叔叔，一到夏天，就‘長’在河里。早晨起來，我們把羊趕過去，然后脫掉靴子捉魚；捉到魚，我們就架起火堆烤。運氣好的時候，我們能捉到大綿魚，吃不下，就帶回家，晚上全家人燉一鍋解饞。”

“啊，你們小時候那么好玩啊。”額日勒欽沉思了一下，“現在的小孩真命苦。”

山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她沒有像別的大人那樣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小時候冬天沒棉衣服，手腳都凍爛了，現在的小孩享的福，我那時做夢都夢不到啊。”她反而常常想：“草原的兒子，竟然沒見過草原，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哥哥，我要七龍珠。”小百靈忽然跑過來，小手在眼睛上抹著。

“七龍珠？”額日勒欽望著小百靈那掛著淚花的小臉。

“跟孫悟空那個一樣的，能變出老爺爺的七龍珠。”小百靈扯著額日勒欽的衣襟，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傻瓜，那是電視里演的，又不是真的。”額日勒欽揪著衣袖給她擦眼淚。

“是真的，就是真的，就是真的。”小百靈左右扭著身子撒嬌。

額日勒欽繃著嘴，憋住笑，看著媽媽。

山丹緊鎖著的眉頭舒展開，撲哧笑了：“你呀，整天看電視，還見什么要什么。當心把眼睛看壞了，那就要戴上小眼鏡了。”山丹轉頭對額日勒欽說：“去跟妹妹玩吧，我該去做飯了。”

額日勒欽趴在飯桌上，哪里有心情寫作業啊，他一直在想著老師的話。該怎么告訴媽媽呢？半學期還沒到，媽媽已經被請去兩次了。最可怕的是每次她從學校回來，不罵額日勒欽也不打額日勒欽，只是坐在炕上嘆氣。每當那個時候，額日勒欽的心里都有一種說不清的恐懼。

“你往那邊點兒，別擠我。”小百靈把棋盤布攤在桌子上，推開額日勒欽的作業，拓展地盤。

“你忙著擺棋盤干什么，我還沒寫完作業呢。”

“我先自己玩。”小百靈把象棋拿出來一顆一顆擺在棋盤布上，“哥哥你快點兒寫，飛一樣快。”

“今天的作業好多好多，要做到半夜呢。”額日勒欽故意拉長聲音，逗她。

“不行，你快點兒，飛一樣快！”小百靈假哭起來。

“看你表現了，讓大一點兒地方給我，我也許會比飛還快。”

“好吧。”小百靈立刻把棋盤布向自己一側扯了扯，“哥哥你快寫，別東張西望！”小百靈學著媽媽的口氣催促他。

（選自《蜻蜓王歸來》，江西美術出版社2023年版，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