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 新型特征、內在機理與實踐理路

摘要：人工智能作為生產和生活最活躍的變革力量，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帶來全方位的轉型。“人工智能時代”引發拔尖創新人才的定位新要求，“工作世界”重構引發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目標變革，“智慧教育”顯現引發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方式新追求。技術賦能是人工智能時代的重要表征，人工智能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需要在智能變革中推動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與技術的深度融合，在“智能+”培養中實現拔尖創新人才的“智慧生成”，在智能技術嵌入中培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專屬沃土。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是一項系統工程，需面向全體成員培養多領域“拔尖”且具備對“工作世界”引領力的人才，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互聯生態”系統以及在“器物”“制度”“理念”層面完善拔尖創新人才培養。

關鍵詞：拔尖創新人才；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智慧生成

中圖分類號：G451" "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8-0073-09

拔尖創新人才是新知識的創造者、新領域的開拓者、新技術的發明者，是引領科技創新與產業發展方向的關鍵力量，也是可以在一個甚至多個領域引發巨變的“最強大腦”。伴隨以智能化為特征的新一輪科技與產業革命的興起，人類自身的智慧不斷與機器的“智能”相結合，對人的培養工作亦產生變化。《高等學校人工智能創新行動計劃》就明確指出“為開展高等學校人工智能創新行動，牢牢抓住提高人才培養質量這個核心點”，[1]而人才培養工作的重點則是“選拔培養一批優秀拔尖創新人才”。[2]由此，為應對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契機與挑戰，需培養相應的拔尖創新人才。人工智能時代培養人的問題濫觴于技術工具論，該理論表明技術是服務于使用者目的、價值中性的工具手段，人應該擁抱技術、學習技術、運用技術賦能社會實踐。[3]（p75）基于此，不少學者認為在面臨未來時代挑戰的大背景之下，應培養拔尖創新人才掌握與運用智能技術的相關能力。一是認知與非認知能力說，基于智能技術新環境賦予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新內涵，具體包含對其創新人格、思辨能力、數學學習能力、計算思維、設計思維、人機協同六大維度的培養；[4]（p36）二是信息技術能力說，著力培養“算法、算力和數據”的基礎研究、技術研發與實踐應用型人才以應對未來對拔尖創新人才的需要；[5]（p52）三是“人機協同”能力說，明晰人工智能技術支持下人的認識本質，培養拔尖創新人才與機器的協同性。[6]（p21）縱觀現有研究，多數研究基于對時代發展的預見，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前瞻性的能力指標，從而指引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誠然，這些研究對于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具有一定的價值，但人工智能時代技術作用顯著，需要充分厘清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影響，方可作出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預測。對此，本研究嘗試分析人工智能時代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影響，總結出該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新型特征，試圖揭示智能技術影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內在機理，并在此基礎上闡述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實踐理路，以期助益未來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

一、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新型特征

“人工智能”這一概念肇始于1956年達特茅斯學院研討會，其歷經“數理邏輯的符號知識與推理”“專家系統”“深度學習”三次技術浪潮，演變為利用數字計算機或數字計算機控制的機器模擬、延伸和拓展人的智能、感知環境、獲取知識與使用知識獲得最佳結果的結論、方法、技術與應用系統。[7]未來教育的發展勢必會受到人工智能技術的強勢推動，人工智能技術逐漸演變為教育變革發展的內生力量。[8]（p143）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可被表征為一種以培養卓越人才為導向的知識與技能的學習。人工智能時代，即人工智能技術廣泛應用，并對社會經濟與生活產生深刻影響的時代，其被認定為未來社會的基本形態。[9]（p123）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的強勢來襲以其器物之變引領拔尖創新人才的轉型發展，倒逼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與其進行深度耦合。

（一）定位厘新：“人工智能時代”引發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新要求

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滲透程度加深，人工智能引領培養工作走向縱深發展的一種不確定狀態，從而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理念產生改變。

“拔尖”在《辭典》中被解釋為“出眾，超出一般”。修辭學中，將“拔尖”定義為優異的基本手段之一，指代某一方面或某些方面的突出。于“拔尖創新人才”語境之中，“拔尖”通常被視為在某一或某些“學科”或“領域”中卓越。但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日益精進，憑借其高效且精準的深度學習能力與龐大且周密的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其能快速準確探尋有效信息、處理大量且龐雜的數據，并從中提取出規律和特征，從而實現對單一領域的深入探究，這就造成了“單一領域或學科的拔尖”成為人類所共同擁有的“普遍”。此外，人工智能的本質算法是自回歸語言模型，其設計原理依然未脫離20世紀中期以來推動人工智能發展的兩個重要理論——信息論（概率）與控制論（反饋）的束縛，充滿“聯結主義色彩”。[10]（p123）其類比于人類學習過程，先通過大量的學習形成固定的思維方式，再通過試錯和反復強化“優質思維范例”，嘗試總結規律。但固定的思維范式適應范圍是相對有限的，尤其是其較難實現學科間、領域間的貫通，由此，人工智能時代，“拔尖”的定義將會被改變，需培養在多領域多學科出眾的“拔尖”人才。

人工智能時代，受益于人工智能強大的關聯能力與優化能力，其通過不斷優化的學習與算法模型實現對不同領域知識和信息的整合，“創新”的概念亦會受其影響。基于美國教育心理學家詹姆斯·考夫曼（James Kaufman）與羅納德·貝格托（Ronald Beghetto）提出的創新4C模型，創新可被劃分為微創新（Mini-C）、小創新（Little C）、職業性創新（Pro-C）和大創新（Big-C）。[11]（p1）其中，微創新又稱“孤獨的創造”，獨屬于個人，往往指代一些小的創新，例如一次新奇的衣服穿搭；小創新亦稱“日常的創意”，是微創新的擴展，其與個體生活息息相關，通常表現為解決生活中問題的創意；職業性創新亦稱“專業性創新”，實現該創新需要具備一定的專業基礎，且該創新對個人發展與社會進步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大創新亦稱“大師級創新”，專指對人類社會有重大且長期影響的創造，比如法拉第發現電、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等。在現階段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語境之中，“創新”僅指代“職業性創新”與“大創新”。受人工智能技術的賦能，不同類型創新之間的聯結被加強，即“微創新”“小創新”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加持下逐漸向“職業性創新”“大創新”過渡。“微創新”“小創新”在未來社會將成為形成重大創新的重要基礎，重要性也會日益增強，會被納入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語境之中的“創新”范疇，而“微創新”“小創新”普通人兼具，[12]（p1）由此，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不再采取“選拔與培養”相結合的方式，而是面向全體社會成員，側重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推動拔尖創新人才向“大創新”方向發展。此外，“創新”作為主體性高度發展的表征，其對于拔尖創新人才的重要性亦會被突出，“創新”將會成為助力拔尖創新人才擺脫“算法獨裁”“價值迷失”的重要能力，[13]（p27）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創新能力是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點。

（二）目標變革：“工作世界”重構引發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新訴求

無論是當下還是未來，技術發展總是生產力的核心，其對“工作世界”引發的變革會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需求產生變化，進而影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現實需求。具體而言，一方面，在人工智能時代，智能創新將在工作性質上引入更普遍和更根本的轉變，人工智能的發展將引發“工作世界”的重新構造，并引發深刻的社會分工變革，以系統自動化為工作任務的技能工作會走向消亡。[14]（p1）根據牛津大學的研究，未來20年內，英國有高達47%的工作崗位可能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且在這些被取代的崗位中，大多是低技能、重復性的工作，例如生產線上的裝配工作、客服中心的接線員等。在未來勞動力市場中，人工智能技術將催生更多高級別的勞動崗位，譬如，未來社會出現通過其專業素養和數字素養彌合人類高層次需求與人工智能之間能力鴻溝的新職業——提示工程師。[15]（p26）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也會催生職業領域的相互交叉與滲透，呈現出行業邊界逐漸消失、行業間跨界整合、不同工作崗位之間的協作和交叉現象愈發明顯的趨勢。[16]（p115）

拔尖創新人才，即在諸如科學技術等領域做出重大貢獻，促進經濟社會轉型，增加人民福祉的杰出人才。[17]（p53）培養拔尖創新人才是回應國家戰略需求，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伴隨著進入人工智能時代而產生的工作要求、技術、組織和結構的變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工作需要做出相應的積極反饋，包括滿足工作場所的具體要求、發展創新能力、學習前沿且深奧的概念和符號知識、重視跨領域的持續發展等。人工智能在現實世界中的覆蓋范圍持續擴大，滲透程度逐漸加深，其產生的替代風險也逐漸顯現，使得培養人類的創新、批判思維、交流合作等人自身的特殊能力顯得尤為重要。以數字化、智能化、信息化為特征的智能機器將會深刻改變人類的生產與工作方式，[18]（p3）與機器和諧相處，充分發揮機器的優勢將成為個體在人工智能時代必不可少的能力。由此視之，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素質能力結構將朝著“高階多元”方向進階，塑造“未來拔尖創新人才”的全面發展。立足培養目標，人工智能時代培養的拔尖創新人才必須具備高階能力和關鍵素養以有效應對人工智能在工作世界中引發的變革。具體而言，生成包括數字學習能力、創造力、深度學習、人機協同、跨界融合在內的多項高階能力，具備創造品格、創造意識、迭代思維等關鍵素養，其中，創造力與創造素養尤為重要，這是擺脫“替代性危機”，引領行業發展的重要能力與素質。創造力，在人工智能時代指代的是多領域實現創造的能力。這是由人工智能時代對能力的要求從單一的傳統崗位需求向引領多元綜合的崗位群能力的需求轉變所決定的。創造素養，包含創造意識與創新品格。創造意識建立在創造欲望的基礎之上，主要包括創造意愿、創造傾向等；創造品格則主要包含創造勇氣、創造毅力與創造道德等。[19]（p40）創造，究其本質而言，是個體對外部世界發生作用的“人力”及其深層的“人性”的結合，[20]（p16）重視創造素養是強調創新“人性”，警惕創造的“物化性”的表現。

（三）方式重構：“智慧教育”顯現引發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新追求

對拔尖創新后備人才（后文簡稱“后備人才”）的教育教學是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重要環節。[21]（p13）智慧教育是一種基于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生成的新事物，是教育發展的高級形式，旨在運用現代化科技手段對教育系統的賦能實現教育系統的變革與升級，提升現有教育系統的智慧化水平。[22]（p18）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過程引發了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實踐活動變革，出現“智慧化取向”。依循“智慧化取向”培養拔尖創新人才是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教育教學的新型方式，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

一方面，遵循“智慧化取向”，打造拔尖創新人才教育教學的智慧空間。人工智能時代，高度發達的人工智能帶來的“智慧化傾向”作用于拔尖創新人才的教育教學，形成人機深度融合的“智慧空間”。其不僅能推動標準化集體教學活動的有效開展，也能促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精準化程度與適切性水平的快速提升，營造“自主、探究、合作”的新型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環境，支持真實的情境營造、協作學習、自主探究、資源共享，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個性化、智慧化定制成為可能。在此空間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方式依托人工智能學習終端并依據后備人才的發展狀態不斷調整，使得對學生的教育教學與學生的自適應學習、移動學習深度融合，在打破標準化教育體系的基礎上重組和改造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流程，打造出具備個性化特征和時時能學、處處可學的泛在化拔尖創新人才學習體系。

另一方面，遵循“智慧化取向”，創設“主導—主體相結合”的拔尖創新人才教學結構。人工智能技術將超越傳統技術以工具形式影響學習和教學方式，將自身作為主體影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如人機協同教學等，直接改變教授、學習與管理的培養活動方式。[23]（p8）具體表現為教師教學主導權的讓渡，即由“教師中心主義”的教學結構轉變為“主導—主體相結合”的教學結構，在教學過程中運用多模態、多形式的資源呈現激發教師教學機制以實現智慧教學。當然，這種于教學情境之中的教師、教學與技術的結合既不意味著教師的教學決策被技術化程式枷鎖所束縛，成為技術操演之下的附屬物；也不意味著教學過程本身被技術“喧賓奪主”，教師與技術之間處于一種“有限信任”的信任狀態。當教師教學與技術結合，期望通過技術的工具性來輔助與優化教學時，即在事實上托付了一種技術信任，但技術性能的彰顯會在無形中放大教師對技術效能的愿景期待。當由此延伸的技術信任拔高（擴張）到一定程度時，必將走向“盲目崇拜”的極端信任狀態，將教師置于“技術至上”或“唯技術化”的意向立場。“有限信任”是一種人技之間的特殊信任，其符合伯納德·巴伯對人與技術之間信任的定義（即符合“合規信任”“功能信任”“倫理信任”），[24]（p181）其本身也并非一成不變，具有一定的動態建構性特征，在適應情境變化中不斷調整與修正，借助“有限信任”，擺脫智能技術僭越的風險，實現人工智能時代“技術+教師”的雙向耦合。

二、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內在機理

技術賦能是人工智能時代的重要表征。[25]（p6）于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而言，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是其區別于其他時代的唯一特征，[26]（p62）厘清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內在機理的實質是闡明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賦能作用。而人工智能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賦能作用內含自身的生成邏輯，需要從理念層、目標層以及場域層入手解析人工智能時代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內在機理。由此，尋覓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理性本源，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提供邏輯遵循。

（一）理念引領：在智能變革中推動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與技術的深度融合

技術，尤其是現代技術，并非實現目的的單純手段，而是事物和世界的構造，也是人與自然、世界關系的展現方式與呈現狀態。[27]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作為一種多維度的實踐活動，既能在制度設置、組織架構、客體實物之間產生顛覆性的改變，也能在工具理性的框架下產生新的理念省思。正是得益于這種特定的理念省思，產生在“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當中尋求動態平衡的理念，才使得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于智能變革之中實現了人才培養與技術之間的深度融合。

受該理念的影響，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不被視為使人類活動完全過時甚至被完全取代的工具，而被看作解決當前教育系統存在問題的方式，從而為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賦予“智慧”的支撐。由此，人們均能正確看待人工智能時代下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這一教育活動的影響，正視并重視教育與技術的關系，充分體悟人工智能與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融合關系與賦能作用。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本質仍然是一項培養人的活動，人工智能技術的運用務必服從和服務于這個目的。作為外源性技術手段的人工智能技術，其作用路徑是以人為介質的功能傳導。由此，“人”是技術和教育的落腳點，二者因作用于“人”這一共同對象進而實現了一體化存在，這一存在方式也映射出技術與教育和諧共生、互依互存的關系。 [28]（p57）借助“人”這一共同對象，人工智能技術與教育深度融合，其操作原理是以“人”為主體借助技術、數據和算法，推動教育朝智能化方向邁進，[29]（p29）精準捕捉關鍵信息點從而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活動，有效提升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質量、效果與精準度。具體表現為，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浸染加深，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在實踐運行中實現器物、制度與觀念的整體轉型，完成培養內部生態重構與模式創新，在培養目標、培養內容、培養方法等方面實現與人工智能的全方面深度結合，實現教育資源的有效供給與個性化服務。

（二）目標驅動：在“智能+”培養中實現拔尖創新人才的“智慧生成”

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會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模式產生根本性突破與超越，其目標指向后備人才的智慧培育和作為“人”的本質建構與完滿發展、實現傳統“知識與技能”向“智慧生成”的轉變、邁向智慧教育發展新階段。

“智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下的融合產物——智慧教育深度融合培養之“慧”與技術之“智”，助力創新平衡的教育生態的生成。智慧教育不是簡單地給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貼上人工智能技術賦能的標簽，而是在人機協同作用下擬合算法智慧、教育智慧與文化智慧對教學過程予以優化，面向未來培養兼備人格品性、創新潛能和行動能力的智慧型拔尖創新人才。[28]（p29）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關鍵在于對拔尖創新人才的“教”與拔尖創新人才的“學”。對于拔尖創新人才的“教”而言，圍繞拔尖創新人才優化教學過程，提高教學品質顯得尤為重要。具體而言，依托基于神經網絡的自然語言與后備人才溝通交流，促使后備人才在與智能機器不斷交互的情境之中不停更新知識，培養動態、迭代等思維以及增強人機交互的能力，顯著放大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作用。對于拔尖創新人才的“學”而言，人工智能技術能顯著改善后備人才的認知結構，觸發多維體驗。人工智能時代，“嵌入式”人工智能介入后備人才的認知世界，成為后備人才學習的新型智能工具，依托此工具幫助后備人才在完成學習任務的行動中形成并完善自身的認知結構，促進后備人才轉知識為技能，將技能升華為“智慧”。同時，人工智能亦能發揮其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精準分析后備人才的學習需求，增強后備人才的具身認知并實現深度學習，為后備人才提供促使其“智慧生成”的“智適應”技術環境。

“人是萬物的尺度”，于技術而言也不例外，關注人的發展應當成為一切技術的目的。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賦能教育的本質仍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在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過程中，密切關注拔尖創新人才的“智慧生成”。這里的“智慧”除專注于提升拔尖創新人才認知層面的智慧之外，也聚焦拔尖創新人才在非認知層面的智慧，使其從知識記憶與復現中解放出來，抵制人工智能時代出現的道德弱化、創新意識淡薄等一系列問題，[17]（p62）最終成為具備崇高道德水平、卓越創新意識的人才。

（三）場域延展：在智能技術嵌入中培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專屬沃土

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認為，場域可被定義為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構型。[30]（p12）由此可知，場域是關系的集合，社會關系與社會存在是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現實場域。具體來說，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過程之中，將諸如智能系統、培養內容等諸多因素納入培養范疇，基于人工智能技術形成多元關聯網絡進行互聯與互動，從而構建人工智能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專門化場域。

從空間維度看，人工智能促使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由學校空間向社會空間過渡。學校教育是開展教育活動的核心環節，近些年，隨著協同育人理念的深入，家庭教育、社會教育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基于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特殊性，家庭與社會的支持尤為重要。人工智能技術能進一步拓展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應用場域，促使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從學校場域拓展到各個場域之中，調動諸如企業、家庭、政府等主體進入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智能系統并成為直接的行動者，以人工智能作為“傳送帶”，建立“輸入與輸出”相結合的培養通道，完成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與社會場域的有機整合，實現人工智能時代的協同育人。

從關系維度看，一方面表現為拔尖創新人才與人工智能技術之間自洽關系的生成，即人工智能超越了“工具理性”的桎梏，其在賦予人類強大技術支持的同時亦還原了技術的本來面目。在實踐層面，人工智能深嵌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之中，模糊了不同領域的知識、技能邊界，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過程變得更加清晰。人工智能本著服務人的技術本位，在此過程中亦更容易被使用，拔尖創新人才與人工智能技術之間形成自洽關系。另一方面表現為拔尖創新人才對人工智能技術的依賴性增強，諸如人工智能等現代技術已經成為人類生存的條件，拔尖創新人才依靠人工智能技術并對人工智能技術產生依賴。[25]（p3）在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過程之中，人工智能基于一定的主動服務能力承擔了部分教師角色并能在某些方面實現對教師的超越，譬如，通過對后備人才精準的了解，創設靈活多樣的交互式智能學習環境以提升對拔尖創新人才的教學效果。但也會產生對人工智能技術的過度依賴，將復雜的培養過程簡化為數字代碼之間的“運算”，使得培養效果流于表面與形式。

三、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實踐理路

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是一項全方位的系統工程。在厘清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的新型特征，明確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內在機理基礎之上，面向人工智能時代，厘清人工智能技術對拔尖創新人才的理念引領、目標驅動以及場域延展，圍繞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從培養目標、培養模式以及保障體系層面入手，方可生成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實踐理路。

（一）目標之維：面向全員培養多領域“拔尖”且具備對“工作世界”引領力的人才

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引發了全社會的多重變革，浸潤其中的拔尖創新人才定位與目標亦發生改變，需面向全體社會成員培養多領域“拔尖”的拔尖創新人才，以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對“工作世界”的引領力。

除人工智能時代對“創新”概念的顛覆外，于個體而言，杰出創造力浮現之前往往伴隨著較長時間的沉浸期，需要系統性地學習，以形成較為豐富的大腦神經回路。[31]（p226）顯然，未面向全體社會成員，過早地將所謂的“拔尖創新人才”選拔出來有違創新、創造的發展規律。在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要邁向“融合式”培養，要強調跨學科的融合，以跨領域學習實現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全面發展。人工智能時代對“拔尖”產生新的需求，既要重視開設學科交叉課程為拔尖創新人才的基礎性學習打好基礎，又要開展跨學科實踐項目和科研活動推動拔尖創新人才走向多領域拔尖。

“差異”是拔尖創新人才發揮對“工作世界”引領力的前提，[32]（p1）為此，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須突出差異化。“差異”既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一種存在方式，又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教育方式。一方面，“差異”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起點，對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要承認并尊重主體之間的差異；另一方面，“差異”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終點，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落腳點在于充分彰顯每位后備人才的獨特優勢。[33]（p7）在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應面向差異并承認個體獨特的天賦潛質，以為每個獨立個體提供差異化的教育為路向，致力于打造各個領域的“拔尖創新人才”。未來的經濟與就業，需要拔尖創新人才具備諸如適應力、創造力等應用能力。[34]同時，為更好發揮拔尖創新人才對“工作世界”的引領力，亦須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創新行動力”。所謂“創新行動力”，即“創新力”與“行動力”的總和，是拔尖創新人才的重要能力，其中“創新力”的內核是思維能力，即具備“微創新”“小創新”“職業性創新”以及“大創新”的能力；“行動力”的關鍵是技術技能，即將想法變為現實的能力。[35]（p4）拔尖創新人才發揮引領“工作世界”能力，亦需側重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對價值的追尋。此外，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不僅要理性應對科技潮流的動態裹挾，更要引導后備人才對真、善、美的追求，開展拔尖創新人才的價值教育，促使后備人才感知生命的真諦，實現個體生命的完滿發展。

（二）模式之維：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互聯生態”系統

基于生態學視角，師資教材、實踐教學、人才自身、產業發展均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內外的實踐證明，實現拔尖創新人才的“智慧生成”，完善拔尖創新人才配套生態，構建“互聯生態”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模式是制勝法寶。[36]（p188）2023年美國發布的《國家人工智能研究與發展戰略計劃》指出，需要以一種新的方式促進人—人工智能的協作，具體做法為推進拔尖創新人才生態的優化，通過生態優化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人工智能時代，高度發達的人工智能與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深度融合，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生態的改善提供了新的發展機遇與實踐進路。于實踐之中，以“互聯生態”為重點，構建以人工智能為內核的拔尖創新人才模式將更有助于應對培養過程中的種種挑戰，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生態，打造符合時代要求的拔尖創新人才（見圖1）。

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模式以服務優化師資教材、提升實踐教學質量、緩解人才供需矛盾與推進產學合作為起點，確保后備人才能直面“工作世界”，及時調整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方式。具體而言，首先，借助人工智能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創設互動式智能學習環境、輔助課程設計和教學以實現對師資和教材的優化。其次，創新實踐性課程和實驗設計實現對實踐教學質量的提升。通過提供在線輔導、實時支持、個性化培養與診斷性評估緩解人才供需矛盾；通過打造智能交互平臺，將產業需求融入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之中。最后，立足于打造適合的培養模式，在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生態優化的基礎上，亦需發揮培養模式的優勢，著力培養后備人才的專業技能與知識、實踐與操作能力、規劃能力、問題解決能力、法律與道德意識、跨學科整合與創新能力、溝通與協作能力以及適應與持續學習能力。

（三）保障之維：在“器物”“制度”“理念”層面完善拔尖創新人才培養

基于系統理論，要保障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質量，需建構全方位、全過程、全員投入的質量保障體系。結合拔尖創新人才“智慧化取向”的培養方式與人工智能時代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場域的拓展，可分別從“器物”“制度”“理念”這三大層面著手來完善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

在“器物”層面，由于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場域的拓展，需搭建實現參與式監測評估功能的智能平臺。參與式監測評估是一種強調以吸納利益相關者參與為核心，以行動為導向的反省式的監測評估方式。根據“公眾參與階梯理論”，參與的類型分為非參與、象征性參與和真正參與三個檔次，其中非參與的表現形式主要為“操作”與“控制”，象征性參與的表現形式主要為“告知”，而真正參與的表現形式主要為“合作”與“授權”。[37]（p17）在人工智能時代，從參與類型的角度來看，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中的核心利益相關者，尤其是后備人才、教師、家長等由非參與、象征性參與轉變為真正參與。智能平臺將人工智能技術滲入拔尖創新人才培養過程，以收集后備人才的各項數據、海量的拔尖創新人才質量保障報告和大部分注冊在案的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案例，從而建立覆蓋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全過程的數據庫；為各參與主體協同商定提供機會，確保各主體平等參與，集體反思監測評估結果并研制整改方案，共同推進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持續改進。

在“制度”層面，有效的制度供給是完善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要保障。國家與地方需在良性互動中實現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通力合作”。國家要完善制度設計與法律法規，借助人工智能技術了解不同類型后備人才的特點，分類設計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相關制度，體現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個性化特征；同時，通過法律規范進一步明晰人工智能賦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指導思想、發展目標、培養標準、實施方案等內容。地方教育部門與各級各類學校應積極貫徹并持續細化國家層面的制度規范，充分發揮智能技術在強化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方式、改進拔尖創新人才評價標準等方面的關鍵作用，破除不科學的培養標準，形成具體、可操作、因地制宜的實施辦法與保障機制，推進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取得實質性突破。

在“理念”層面，需將“循證評價”這一理念融入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以保障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智慧化取向”方式的實現。“循證評價”這一概念源于大衛·薩科特（David Sackett）提出的“循證醫學”，[38]（p68）其所蘊含的科學證據本位、研究結果實踐轉化、后效評價止于至善的思想被廣泛應用。“循證評價”成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要理念，強調“信息”向“證據”的轉換，也就是運用科學的方法獲取客觀、系統的證據作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依據。[39]（p158）基于“循證評價”理念，政府對高等院校等培養機構自我評估報告、評估團隊后期現場考察所獲得的實況報告等分散的非結構化數據的重視程度日益提高，并將這些應用于人工智能時代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之中，成為衡量拔尖創新人才“智慧化取向”培養方式的重要參照，保證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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