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小我就知道,我的母親有幾位風華絕代的姑姑,被周恩來總理稱為“韓家姐妹”。她們是大姐韓俊華(1878—1975)、四姐韓升華(1891—1969)、五姐韓詠華(1893—1994)、六姐韓恂華(1899—1966)、七姐韓權華(1903—1985)。我們這一輩稱呼她們為姑婆。周總理的夫人鄧穎超,更是與“韓家姐妹”中的三位,在天津讀書時就相熟,和其中一位在“覺悟社”還有戰友之誼。
進入我的記憶時,她們都已年過半百。但那份氣質脫俗的民國范兒,即便在“文革”期間也不失風度,依然保持優雅,著實令人過目難忘。
她們是20世紀初中國女性接受現代教育的一代先驅。她們的婚姻將她們的人生無可回避地卷進了時代的旋渦。她們的命運也與中國共產黨的統戰政策結下了不解之緣。
女性接受現代教育的一代先驅
清朝末年,韓家還在天津的時候,與中國近代著名教育家、被譽為“南開校父”的嚴修(嚴范孫)先生結為通家之好。韓詠華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我們家里房子不夠用,父親向嚴老借房子住,一住就是十幾年。我們弟兄姐妹幾人,都在嚴老門下讀書。”
1902年,嚴修先生去日本考察教育,對女子教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回國后,他于同年冬天在家中創辦了嚴氏女塾。念書的主要是嚴家的女子,也有幾個親友家的孩子,其中就包括韓家姐妹。
嚴氏女塾設在嚴家的偏院酒坊院中,已不是“蓬門僻巷,教幾個小小蒙童”的傳統私塾。課程設置中西合璧,上午學縫紉、洗衣、織布,下午則有國文、英文、日文,以及算術、音樂、圖畫、手工等課程。初創時,女塾還聘請了幾位日籍教師,嚴修先生親自講授作文課,并編寫《放足歌》,教女學生們演唱。
1905年,嚴氏女塾改為嚴氏女學,這是天津最早的女子小學堂。同年,嚴修先生又參照日本的模式創辦了嚴氏蒙養院(后改名幼稚園),還開辦了保姆講習所,這也是中國最早的培養幼兒教師的學校。
韓家姐妹中的韓升華、韓詠華,同在嚴氏女塾讀書,同在嚴氏幼兒師范上學,畢業后還同在嚴氏幼稚園任教。嚴家按照韓家的排行稱呼她們為“韓四姑”“韓五姑”。
據韓詠華回憶,在嚴氏女塾讀了三年書后,“我還只有十三歲,又是嚴老先生一句話:‘韓五姑可以上幼稚師范。’于是我便上了幼師”。韓詠華十六歲從嚴氏幼師畢業,本想南下去金陵女子大學繼續求學,但遭到父親反對。韓渤鵬說:“嚴老培養起來的人,應給嚴老效力。”于是韓四姑、韓五姑成為嚴氏幼稚園最年輕的教師。八十年后,韓家姐妹被有關部門譽為“中國保育工作先驅”。
“韓六姑”韓恂華也在嚴氏女塾讀過書。《天津文史資料選輯》中記載:嚴修先生“1906年就在自己家里組織兒孫們演出新劇,并搭涼棚由張伯苓、韓恂華等參加演出《箴膏起廢》一劇,據說這是在天津最早演出的第一個新劇”。算起來,那時候登臺演戲的韓恂華還只有七歲。
如果說韓升華、韓詠華趕上了嚴修先生在天津首開女學,韓恂華則趕上了蔡元培先生在北京大學首開女禁。從1920年初開始,北京大學分三批招收了九名女生為旁聽生:江蘇三名、甘肅一名、貴州一名、四川兩名、安徽一名、天津一名。其中來自天津的就是韓恂華。同年秋,蔡元培決定正式在北京大學招收女生,于是以上九名女生都被錄取。這一年韓恂華二十一歲,她成為北京大學哲學系一年級的正式生。
我很早就聽說,六姑婆韓恂華當年可不是等閑之輩,不僅因為她是考入北京大學的第一批女學生,還因為她與周恩來、鄧穎超同為天津青年學生進步社團覺悟社的成員。我聽得最多、最生動的描述來自她本人:“五四學潮時,天津學生游行隊伍里,男生那邊舉旗子的是周恩來,女生這邊舉旗子的就有我韓恂華。”直到后來我在采訪中接觸到了更多的人物和史料,才知道六姑婆真不是夸口。
韓恂華中學時代就讀于直隸第一女子師范學校,與鄧穎超、劉清揚、郭隆真、張若名等人是同學,很早就接受了進步思想。1919年9月16日,覺悟社成立,最初由十名男社友和十名女社友組成,骨干為周恩來、馬駿、郭隆真、劉清揚、鄧穎超等。后來覺悟社又吸收了五名社友,二男三女,韓恂華正是女社友之一。進入北大后,韓恂華也沒有脫離學生運動。1920年9月,京津各女校學生五百余人到教育部請愿,要求打破男尊女卑,改革女子教育制度。韓恂華與鄧穎超、黃英、王孝英等一起被推選為代表。
韓家最小的女兒韓權華,追隨姐姐的腳步,于1922年考入北京大學文科預科。十九歲的韓權華長身玉立,灑然出塵,一入學就被視為北大“校花”,引來無數追求者,接到不認識的人的來信不知凡幾。但是非也自此而起,據家里老人回憶:“當年追求她的人排隊,時常要把找上門的轟走。”后來為了躲避騷擾,韓權華轉學到國立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師從劉天華(音樂教育家,劉半農的弟弟),也由中文改學音樂。畢業后,河北教育廳保送她官費留學美國,在離華盛頓不遠的巴爾的摩皮博迪音樂學院專攻音樂史。
所嫁夫婿均非等閑
千里姻緣一線牽。嚴修先生不僅導引韓家姐妹走出深閨,接受西方現代教育,他還做月下老人,牽出兩根紅線成全了兩對姻緣。
韓升華、韓詠華相隔兩歲,相貌酷似。當年到嚴氏女塾上學的時候,她們是一水兒的男孩打扮:素凈的長棉袍、厚厚的毛坎肩,一頭長發盤進帽子里。嚴修先生為她倆選中的夫婿都是書香門第出身的“海歸”,后來還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大學校長。韓升華嫁的是后來成為西北大學校長的傅銅,韓詠華嫁給了后來成為清華大學校長的梅貽琦。
傅銅,字佩青,早年留學英國,就讀于伯明翰大學,獲碩士學位,并隨羅素研究數理哲學,成為最早學習西方哲學的中國人,也是最早參加國際哲學學術會議的中國學者。傅銅回國時已年過三十,曾先后出任過西北大學和安徽大學校長,并在若干大學擔任教授、系主任、院長。梅貽琦,字月涵,庚款留美,獲伍斯特理工學院電機工程碩士學位,回國時也年近三十歲。梅貽琦自1931年至1948年任清華大學校長,是清華大學歷史上任期最長的校長。抗日戰爭時,清華與北大、南開三校南遷,合并為西南聯合大學,梅貽琦被推舉為這所大學的校務委員會主席。
當年的兩位校長夫人,有著近似孿生姐妹般的相貌,因而屢屢出現這樣的誤會:韓升華到清華,常有人同她打招呼,以為她是梅校長的夫人;而韓詠華參加聚會,也有人驚奇:“怎么傅校長的太太也來了?”
韓恂華從北大畢業后赴美留學,回國第二年便結婚成家,嫁的也是一位“海歸”,而且嫁入了一個“海歸世家”。韓恂華的公公是清朝末年首批公派留學生,丈夫鄺壽堃留學于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采礦系,畢業后在美國島灣煤礦公司當了兩年實習工程師。1926年鄺壽堃歸國,先后在中國最早一批現代煤礦——北京門頭溝煤礦、河北唐山開灤煤礦,擔任總工程師。這位韓家六姑爺鄺壽堃,是廣東臺山人,一水兒的西洋做派,和韓恂華通電話、寫家信都用英文。在南柳巷韓宅,他一來就和連襟傅銅、梅貽琦談笑風生,而且往往中英文混雜。只有一次,他們全程都用英文交談,那是1946年冬天,三人不顧嚴寒,站在韓宅的廊檐下竊竊私語,談論的是“沈崇事件”。離開韓宅時,他一定會從車行叫車。舅舅回憶說:那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什么叫“打的”。
只有七姑爺衛立煌的出現,打破了韓家女婿“不要當官的”這條不成文的規矩。關于韓權華和國民政府陸軍副總司令衛立煌的婚事,究竟誰是月老,如何成就的?撲朔迷離。
衛立煌,字俊如,時任中國戰區陸軍副總司令。中年喪偶,他的第一任妻子朱韻珩1939年秋天病逝。此后提親者不斷,一度盛傳蔣介石和宋美齡介紹孔家小姐為他續弦。1945年夏天衛立煌和韓權華在昆明舉行婚禮,又有報道言之鑿鑿地說:韓權華的姐夫梅貽琦是牽線的媒人。但據知情人披露,此說也失實,說當年是衛立煌的高級參謀邵光明的夫人王亞全,受衛立煌之托為他尋覓佳人。王亞全與韓權華都畢業于女師大,同校不同班;后來兩人都在美國留學,同時不同校。
1941年在美國檀香山教書的韓權華,經王亞全搭橋,收到了衛立煌寫來的信,“每張紙幾十個核桃大小的字”,字里行間感情真摯,又有行伍的直截了當:“希望你回來幫助我。”韓權華感念他是抗日英雄,就同意了,但因與學校有合同,她不能馬上起程回國,后來發生珍珠港事件,日美開戰,她想回也回不來了。韓權華只好寫信告訴衛立煌,不要等她了。但是衛立煌堅持等待,獨身生活六年,直到抗日戰爭勝利前夕才如愿以償。此時的韓權華已經四十二歲了。
行文至此,一直沒有提及韓家大姐韓俊華,因為她比四位妹妹年長許多,沒有趕上接受現代教育的機會,也是姐妹中唯一纏過足的。韓俊華早早出閣,嫁給了后來“天津八大家”之一的“茶葉李”家,丈夫李連普,字仰白。韓俊華自己雖然沒有上過西式學堂,但是她把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分別送到了美國和歐洲。韓俊華晚年和女兒、女婿住在北京海淀區中關村十三號樓,1975年去世,高壽九十七歲。她生前最后一件喜事是抱上了重外孫,實現了四世同堂。這個小男孩叫汪延,1972年5月出生,2003年5月被任命為新浪公司首席執行官、董事兼總裁。
是走還是留?韓家姐妹的人生之路從此大轉彎
1948年冬天,國共兩黨對決,北平兵臨城下。
這一年11月,韓家留下了最后一張全家福。這一輩一男五女都在,眾多二代、三代前后簇擁,圍繞膝下。這個家族枝繁葉茂:韓家(我外公家)三子兩女、李家(韓大姐)二子一女、傅家(韓四姐)二子四女、梅家(韓五姐)一子四女、鄺家(韓六姐)三子一女,只有嫁給衛立煌的韓權華(韓七姐)沒有親生的子嗣。
1948年12月,梅貽琦搭乘國民黨的飛機南下。國民政府再三邀請他入閣,梅貽琦堅持了一貫的中間立場,始終婉謝。他對新聞記者說:“不出來對南方朋友過意不去,來了就做官,對北方朋友不能交代。”梅貽琦以參加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為由飛赴巴黎,后輾轉到美國紐約,在那里一直住到1955年。1948年11月底,韓詠華已先于梅貽琦,帶著大女兒祖彬及兩個外孫,搭飛機離開北平。他們先到廣州,又轉到香港暫時寄住,1951年才與梅貽琦在紐約團聚。
幾乎同時,1948年12月衛立煌與韓權華也走了。他們是非走不可的,衛立煌被蔣介石任命為東北“剿總”總司令,因兵敗遼沈被撤職查辦。蔣介石對他戒心很大,一直秘密監視他的動向。衛立煌是包了一架陳納德民航隊的飛機離開北平的,此后一路和國民黨特務捉迷藏,輾轉上海、廣州、南京,直到1949年陰歷年初三,和韓權華在上海登上英國輪船才逃脫羅網抵達香港,在香港寓居六年。
兩家走了,四家留下來了。
作為韓家第三代,我有幸在這個歷史性時刻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韓家最后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我被外婆抱著,照了個側面,頭發上別著一個小卡子。在此之前,我還被梅貽琦寫進了日記:“1946年9月15日飯后拍照兩三張,與逢吉至南大地徐家,看德常新生男孩。”我被誤寫為男孩。當時我的父親徐獻瑜任燕京大學數學系主任,南大地就是今日的北京大學燕南園。
1949年1月底,解放軍對北平已經形成圍城之勢。母親帶著兩歲半的我和襁褓中的妹妹進城里避難,就住在六姑姥爺鄺宅。鄺家的表姨回憶說:“那時經常有炮聲,溶溶(筆者妹妹)躺在一個小搖籃車里,放在一個大理石面餐桌底下。泓泓(筆者)天天推著一個小車,在屋里繞,口里念著:去頤和園兒。”北平和平解放的第三天,母親便帶著我和妹妹匆匆出城。找不到汽車,就雇了兩輛洋車,母親抱著妹妹坐一輛,我和一堆行李坐一輛,一路飛奔回家。
周恩來勸請衛立煌、韓權華夫婦歸國
1955年早春,中南海西花廳。
鄧穎超的秘書生病請假了,韓誦裳的二女兒、我的姨姨韓德莊臨時代理了這一職務。韓德莊1945年進燕京大學讀書,參加了北平地下黨。周恩來和鄧穎超很快得知她是韓家的女兒。周恩來見到她時說:“一看你就是韓家的氣質。”鄧穎超專程到南柳巷韓家探望,因為我的外婆高珍當年在天津也和鄧穎超同過學。兩人談起昔日往事,翻看歷史照片,回憶同窗故人,感慨良多。
恰在此時,中共發出“愛國一家”“愛國不分先后”的號召,對流離海外的著名人士開展統戰工作。周恩來獲悉衛立煌有歸來之意,但衛夫人韓權華有顧慮,因為衛立煌是1948年12月25日共產黨公布的四十三名國民黨戰犯中的第二十八名。為做韓權華的工作,周恩來與鄧穎超委派韓德莊去請韓恂華進中南海,到總理家里吃飯。韓恂華回憶說:“鄧大姐表示,老朋友,就吃家里的飯了。”那天他們吃的是燒餅夾醬肉、炒雞蛋、兩個素菜,還有小米粥。周恩來、鄧穎超囑韓恂華給韓權華寫信:請妹妹放心歸來。
同時,周恩來也囑韓德莊手書一封:“在太原晤過面的那位朋友,請姑父和姑母回來。”抗日戰爭初期周恩來和衛立煌在太原曾有過徹夜長談,他說:衛先生看到這段文字就會明白。
1955年3月15日,衛立煌偕夫人韓權華從香港經澳門回到廣州。衛立煌發電報到北京向毛澤東、周恩來、朱德致敬,報告他已經回來了,同時發表了《告臺灣袍澤朋友書》。按照毛主席“可于沿途看看情況”的指示,有關部門安排他們在浙江杭州、上海、江蘇無錫一路游覽。直至4月4日,他們接到周恩來總理辦公室電話,說總理有要事出國,臨行前想會見衛立煌及夫人。4月6日下午5點,周恩來、鄧穎超在家中設宴招待了衛立煌夫婦。韓權華援引“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俗語,感慨“回來親眼看到實際上煥然一新的面貌,實在超過想象不知多少倍”。
衛立煌自海外歸來,中央人民政府給了他很高的榮譽,他先后擔任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常委、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等職,1960年1月17日去世,終年六十四歲。1月20日上午在中山公園舉行了首都各界公祭大會,由周恩來總理主祭。衛立煌去世后,韓權華被安排為國務院參事,1975年又被選為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大會主席團成員。鄧穎超一直與她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或電話問候,或登門拜訪,有時帶著鮮花,有時提著瓜果,每次來家探望事先都不打招呼,不愿興師動眾。“文革”期間,鄧穎超不顧政治形勢的險惡,仍然幾次上門看望韓權華,還直接過問,幫助韓權華家解決了取暖問題。
我對七姑婆家最深的印象就和火爐取暖有關。當時或者暖氣還沒有來,或者暖氣不足,七姑婆家擺著一個煤球爐,高高的圓柱狀,用白鐵皮圍著,極其整潔。七姑婆坐在床上,倚著雪白的大枕頭,搭著雪白的被子,穿著中式立領深色絲棉襖,好像畫中人。
梅貽琦病故于臺,韓詠華落葉歸根
1977年初夏,北京飯店。
鄧穎超設宴招待旅美歸國的清華大學原校長梅貽琦夫人韓詠華。她特意從天津請來“狗不理”包子店的名廚,做了一桌正宗的天津菜。
其實,早在三年前,1974年,隨著中美關系解凍,韓詠華曾回過大陸探親參觀。據當時負責接待的中調部美大處副處長李冠華回憶:我們安排她住在北京飯店。陪她去過長城、定陵,老人家身體非常好,腰板挺得直直的,步履輕快。在定陵地宮走臺階,下得快,上得也快,比我們都快。那時候她已經是八十歲的老人了。
那次,鄧穎超設宴招待韓詠華。她對韓詠華說:“希望你過兩年再來。”韓詠華試探地表示:“再來了就不走了。”鄧穎超回答:“好啊!當然歡迎!你看李宗仁夫人不是回來定居了嗎?”
當年離開大陸后,梅貽琦、韓詠華僑居在美國。1955年,梅貽琦到臺灣新竹創辦清華大學及原子科學研究所(后發展為臺灣清華大學),韓詠華沒有隨行,在美獨自生活。因梅貽琦赴臺后領的是臺幣,薪水微薄,遠不能支持韓詠華吃飯穿衣。生性倔強的韓詠華就自食其力。在美國,男人六十五歲退休,女人六十二歲退休。韓詠華六十二歲開始找工作,在衣帽工廠里做過工,在首飾商店里賣過貨,還在醫院里做過代班,最后到一個盲童學校,照料盲童,一直工作到六十六歲。1960年,梅貽琦患骨癌病重,韓詠華趕到臺灣照料他。梅貽琦住在臺大醫院,韓詠華白天去病房陪護,晚上住在設在臺北的“清華”辦事處,一直陪伴了兩年。
1962年梅貽琦病逝后,韓詠華回到美國跟著兩個女兒生活。長女梅祖彬在洛杉磯,三女梅祖杉在費城。她兩邊輪流住,每處住上兩三年。即便如此,終究客居異國,年紀越大,韓詠華的思鄉之情越重,何況她唯一的兒子梅祖彥在美國完成學業后,早在1954年就回到了祖國,任教于清華大學水利系,曾參與過密云水庫的建設。她還有一個小女兒一直在國內。這次韓詠華回國,梅祖彥特地陪她參觀了密云水庫。
1974年韓詠華返美后,立即向中國駐美聯絡處提出回國定居的申請,但此事久久沒有音訊。直到“四人幫”倒臺后,1977年2月,鄧穎超在一場活動中見到韓權華,主動告訴她:“你姐姐快回來了!”果然,四個月后,八十四歲高齡的韓詠華終于落葉歸根,回到祖國,定居北京。《人民日報》在1977年6月27日刊載了這條消息和一張照片。
鄧穎超不僅親自過問韓詠華回國事宜,還為她挑選了舒適的住房。有關部門把韓詠華安排在南沙溝住宅區,那里是城西一處高干與名人居住地,與釣魚臺國賓館隔街相望。只是最初選的房子是這個住宅區內一套普通的公寓。此事不知怎么被鄧穎超知道了,她說:“梅太太的兒女還要從國外回來,這個房子怎么住得下?”于是有關部門立即為韓詠華更換了一套配有兩個衛生間的四居室。
1994年8月,韓詠華以百歲高齡在北京謝世。在八寶山向“梅師母”做最后告別的學生行列里,留下了一長串學林泰斗的名字:周培源、錢偉長、汪德昭、陳岱孫、趙訪熊、施嘉煬、湯佩松、顧毓琇等。lt;F:\名人傳記\2023年\11期\文章結束標.jpg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