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現代配器手法在傳統曲藝中的運用

傳統曲藝的音樂伴奏與傳統戲曲的音樂伴奏有許多相似之處，都傾向于使用具有特色的“上手”樂器進行“跟腔”或主奏，其他樂器則隨機應變地進行“墊”“托”“襯”。這一特點至關重要，要求伴奏者不僅要具備全面的技術能力，還要具備深刻的思想、豐富的伴奏經驗和廣博的藝術修養，以隨著演唱者的情緒變化，奏出其風格韻味。

曲藝伴奏形式，一般是指用各種樂器、表演道具等，為演員的表演烘托氣氛、渲染效果并提升其藝術魅力，同時又要服務于作品的主題內容和中心思想，屬于整個表演作品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這種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包括表演者自伴自唱、不同規模和風格的樂隊現場伴奏，以及預先制作的電腦MIDI音樂伴奏等。盡管表現形式各異，但其核心本質在于服務作品本身，并在此基礎上傳承與創新。歸根結底，萬變不離其宗，曲藝作品所有的伴奏形式，均是為升華作品本身而服務的。

傳統曲藝的音樂伴奏與傳統戲曲的音樂伴奏有許多相似之處，都傾向于使用具有特色的“上手”樂器進行“跟腔”或主奏，其他樂器則隨機應變地進行“墊”“托”“襯”。這一特點至關重要，要求伴奏者不僅要具備全面的技術能力，還要具備深刻的思想、豐富的伴奏經驗和廣博的藝術修養，以隨著演唱者的情緒變化，奏出其風格韻味。

在新時代背景下，現代曲藝作品不斷涌現，形式和內容更加豐富多樣，甚至出現了多種曲種結合的大型曲藝劇。這類作品的伴奏需求已經超出了傳統小樂隊伴奏的范疇，需要注入新的元素以增強藝術表達效果，進一步彰顯主題、突出個性，滿足觀眾審美需求。

以第十九屆中國藝術節“群星獎”獲獎作品——四川揚琴《蜀道》為例，我談一談為這部作品編配伴奏時的思路以及所感、所悟。該作品由秦淵作詞，向勝作曲，夏銘鍾、楊娜首唱，一定程度上借鑒了西洋曲式中的復三部曲式結構特點，并與中國民族調式相結合，通過李白與現代巴女的“對話”，展現了“道路”的意義，從地理之路到人生之路，再到家國之路、社會之路的變化，熱情歌頌了偉大的新時代和光輝的社會主義道路。我在為其編寫樂隊伴奏時，特別注重把握四川揚琴的本質特征，采用傳統“五方”樂器編制，結合其“坐地傳情”的演唱方式，并根據作品需要加入了阮、琵琶和民族打擊樂等，且有意識地依照樂器演奏技法和作品風格進行配器。

在“引子”部分，我設計了巴蜀風格的竹笛聲，音調高亢悠長，意蘊深邃厚重，有意識地拉寬音區和力度對比，有部分變化半音出現，其余樂器以長音帶和聲的方式墊在主旋律的下方進行“鋪底”，塑造出一幅古蜀巴山的險峻形象，從而引出李白的那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隨后，男女主人公展開對白表演。在第一段中，是李白和現代巴女的第一次“理論”，隨著戲劇聲腔“你呀”的一聲“叫板”，前奏開始奏響。這一段的音樂創作上，曲作者采用了四川揚琴大調的元素，且巧妙地結合了曲藝音樂“半說半唱”的特點。由此，我在編配時，在李白的唱段中，有意識地使用揚琴為其進行傳統的“跟腔”伴奏，且“似跟非跟”，“時有時無”，樂句間奏偶爾使用琵琶進行一些簡單的點綴和加花，盡量突出人聲，力求達到一種李白從歷史深處走來，平靜淡雅的敘述氛圍。當巴女演唱時，伴奏即作了變化，我適當地使用了一些彈撥樂柱式和弦，配合流行音樂“雷鬼”的伴奏方法，同時使用胡琴與之配合演奏，并在“小過門”的地方加入了竹笛的小打音，使音樂氛圍出現變化，也較前面樂句稍微豐富，非常形象地展現現代巴女的天真爛漫和青春活力。

接下來的“垛垛板”式對唱中，我保持了前段的伴奏風格，但采用了不同的節奏型來處理二人不同的唱腔，以表達二人對古蜀道認識的“爭論”。李白所表達的是古蜀道的艱難險阻和高不可攀，而巴女則向他介紹了古蜀道今天的鳥語花香和勃勃生機。李白的唱腔采用了柱式和弦的正拍進行，巴女的唱段則是后半拍跳躍式的伴奏，“一正一反”的伴奏方式，恰到好處地將這兩種不同情緒表達了出來，將人物進一步刻畫得活靈活現。

在戲曲“苦皮”唱腔中，我保留了四川揚琴傳統的伴奏樣式，如揚琴主奏、京胡、二胡、彈撥等樂器齊奏，并根據情緒需要使用了兩把二胡演奏不同聲部，做長音鋪墊伴奏及間奏，渲染背景，增強和聲效果，使得音樂如泣如訴，讓人動容。

隨著現代巴女的一聲“今天不再是從前了”，音樂進入了歡快的“鳥語花香”段落。在伴奏中，我使用了“卡農”和“支聲”的伴奏方法，其他樂器也進入，人聲與樂隊仿佛在進行對話，在“回來吧，大詩仙，看看蜀水和巴山，看看滄海變桑田”的樂句出現時，人聲伴唱與樂隊伴奏大量地進入，和聲效果也更為豐滿，此時也加入了一些打擊樂，仿佛情緒即將爆發，音樂旋律也達到一個小高潮。接下來的部分依然是男女主一問一答式的唱腔，音樂的對話性更強，情緒表達更加飽滿。

隨著一聲眾人齊唱“蜀道不再難”之后，兩人開始繼續“對話”，這一部分則與之前的情緒發生了巨大轉變，李白看見蜀道今天的繁榮，感到不可思議，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巴女則為他解說今天社會發展的巨大成就和世道人心的冷暖變化。

而后由李白“什么道路平又寬”的發問開始，與現代巴女一問一答。我采用了“留白”與彈撥樂伴奏交替出現的方式，重點體現人聲唱詞，特別是在“李白”演唱幾組“為什么……”，到巴女回答“千年前……”，這段帶有遞進式的問答句中，則逐漸增加伴奏的效果和層次，適當地加入了一些后半拍的節奏型伴奏，以增強音樂律動。我也盡量使柱式和弦與分解和弦有機配合、相互交替，在保持總體風格的前提下，盡量使得伴奏樣式變化多樣，豐富多彩。最后面巴女唱的戲曲“耍腔”，直接留給人聲，就用揚琴跟音而已，力求凸顯出巴女內心的甜美與自信，形象地表達了在新時代背景下，人們內心的那份安定與幸福。

尾聲段落是全曲的高潮，為了表現出詩仙李白“狂歌豪飲三百杯”的那種豪邁與狂放。我采用了民族大鼓加大镲為音樂推波助瀾，其他樂器同時大步“跟進”，表現詩仙重寫“大路朝天”又一篇經典的生動情景，在長音部分還使用了音階上下行推動，又與主旋律形成張力，最后在強拍上相合，把旋律留給人聲，作出堅定的回答。直到全曲結束，情緒都是明朗堅定且自信的，作品所蘊藏的巨大能量，激勵著人們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而努力奮斗。

四川揚琴《蜀道》后來還改編為不同的版本，有的版本還運用了現代電子音樂、音效等渲染手法，使作品的舞臺效果更為明顯，更具藝術魅力。該作品在各類重大賽事活動和演出中頻繁上演，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得到了業界專家的高度認可和觀眾的一致歡迎。

無獨有偶，在為四川揚琴《黃荊樹》編配伴奏時，我也采用了類似的思考與方法。該作品以村民爭論是否要移走具有幾百年歷史的一棵黃荊樹而展開敘述，本著傳承優良家風的美好愿景，講述永遠都要保護好這棵“精神之樹”的生動故事。該作品借鑒了戲劇的結構特點，融合了傳統四川揚琴音樂元素，在力求保留四川揚琴最本質特征的前提下，我大量運用了節奏型的伴奏手法，并結合現代流行音樂慣用的Rap元素展現其中“新規劃”的說唱段落。

在《黃荊樹》的伴奏編配中，我特別注重情緒的對比和樂器的演奏對比。如《宋家意見》這一部分，整體旋律舒緩深沉，女主的唱腔細膩且節奏多變，有著許多技術難點，也是最具有感情色彩的一部分。我根據音樂的風格特點，將伴奏的情緒做了一個大轉變，盡量用“對比”的方法來進行樂句的處理。為了體現出這一段的情緒對比，我將此部分分成了4個層次：首先，在念白（叫板）后，樂隊起音樂，此刻的氛圍是平靜的，所以我在伴奏的處理上也是稍顯平淡；后來，說到黃荊樹幾百年風雨的成長經歷時，情緒轉為激動，音樂轉為1/4拍的戲劇“垛垛板”，我在處理這一段時，用了較為短促且有規律的重音節奏型，力求表達這棵樹奮力求生的精神意志，但情緒上還是稍加壓制，為后面的一段“垛垛板”再現作對比鋪墊；接下來，一句甩腔后，又進入慢板段落，與前一段的慢板有所不同，此段落的情緒是飽滿的，唱腔是激動的，所以在伴奏編配上也爭取更為豐富，適當地使用了一些變奏加花的手法，生動地體現出了宋媽媽苦口婆心的勸誡態度和虔誠的護樹之心；最后，再次進入到1/4拍的戲劇“垛垛板”，這一段是表達護樹的決心，情緒進一步遞進和升華到頂點，氣息感也最強，我在編配時將情緒連續延伸，基本保持前段的節奏型，但作了一些后半拍的變奏，使整個場面仿佛具有電影情節般的戲劇性地變化著。

同時，在每一段的編配中，我還特別注意將樂器的演奏進行對比。揚琴、京胡基本上一直有規律地合著人聲“跟腔”，而其他樂器聲部，如二胡、琵琶、竹笛、阮等，則是采用樂隊配器展開旋律。在打擊樂器的使用上，除演唱者自身的鼓板以外，我還根據演員的表演內容，適當地編配了風鈴、鈴鼓和民族鼓等，豐富了作品的色彩。在作品最后大段的合唱部分，伴奏樂器也是跟著主唱，你少我多、你簡我繁一樣對比變化著，給觀眾強烈的聽覺感受。

四川揚琴《黃荊樹》一經問世，便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歡迎和喜愛，在第二屆四川藝術節比賽中，獲得了“群星獎”。由于具有濃厚的鄉土氣息，趣味橫生、很接地氣且演出方便，這首作品在大量的演出實踐中贏得了觀眾的陣陣掌聲，獲得了權威專家的好評，也證明了這首作品的成功。

在大量的編曲實踐中，我明白了在借鑒其他藝術門類時，一定要緊緊把握最本質的特征，不能讓作品失去了原有的藝術風格，否則一定會弄巧成拙、貽笑大方，使作品招致失敗。所以，我在為這兩部作品編寫伴奏的時候，絕不是一味地偏向使用現代配器手法，同時也不會盲目地跟風照搬。其中大量的樂段，尤其是非常具有藝術特色的段落，我更多的是保留了傳統的色彩和韻味，與此同時，一定是按照“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思想，反復斟酌，認真思考，適當運用現代編曲手法為其增加色彩，增強藝術效果，讓作品最大限度地展現出應有的藝術魅力。

總之，任何曲藝和曲種，乃至于其他藝術門類，都是能夠借鑒他法的，其根本目的是取長補短、酌盈劑虛。我堅信，曲藝藝術只要能夠緊緊把握住自身的藝術特征，同時汲取和借鑒其他優秀藝術，并不斷創造創新，就算是在當今社會高速發展的大環境下，曲藝藝術事業也一定會“激流勇進”，走出一條獨具特色的陽關大道，一定會在文藝的百花園中，綻放出獨具魅力的“曲藝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