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場景和對話描寫讀懂《荷花淀》對戰爭的詩意書寫

《荷花淀》是高中語文教材中的經典篇目，該小說以對戰爭的詩意抒寫見長，在一代代讀者中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1945年，作家孫犁在延安遇見了來自白洋淀的鄉親們，聽他們講了水上“雁翎隊”利用葦塘荷花淀擊潰日寇的故事，于是，按捺不住創作的沖動，寫下了這篇膾炙人口的《荷花淀》。該小說發表以后，在延安及廣大的抗日敵后根據地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小說以優美的語言和場面描寫征服了無數的讀者，用孫犁自己的話說，這是“同志們常年在西北高原工作，習慣于那里的大風沙的氣候，忽然見到關于白洋淀水鄉的描寫，刮來的是帶有荷花香的風，于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新鮮吧。”對于新時代的中學生來說，通過閱讀優秀文學作品，了解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抗擊日寇的光榮歷史，有助于自覺理解和傳承革命文化，這既是語文學習的重要途徑，也是接受革命先進文化教育的主要陣地。那么我們如何去讀懂這篇年代久遠的小說呢？

一、優美的場景描寫

小說開篇描繪了一幅美麗寧靜的白洋淀月下景象，“月亮升起來，院子里涼爽得很，干凈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濕潤潤的，正好編席。”這段描寫畫面感十足，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在大筆潑墨之后，又是一段女人編席場面的工筆細描，“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的屋里跳躍。”寥寥幾筆，一個勤勞的水鄉女子形象躍然紙上。如果沒有戰爭的硝煙，這種生活實在是令人向往的。在皎潔的月光下，勤勞的女人編織著潔白的葦席，也在等待著丈夫的歸來。她是誰？為什么月上中天還沒有睡？這些問題自然而然地吸引著讀者想要進一步地了解故事的發展，起到了激發讀者閱讀興趣的效果。女人一邊借著月光編席，一邊等著晚歸的丈夫，月光是皎潔的，月光照耀下的白洋淀一片銀白，女人頭頂月光，身下是編好的雪白的葦席，淀里盛開著荷花，迎面吹來一陣陣清風，帶來滿院荷葉荷花的香氣。在這些場景的描繪中，作者充分運用了中國傳統繪畫白描的手法，匯集了風花雪月幾種不同的中國古典審美元素，為故事的展開創設了一個優美的場景，也為小說的詩意書寫奠定了基調，渲染出一片和平寧靜的水鄉生活圖景，形成了人景合一的優美意境，這種詩意化的書寫效果也深深吸引和打動著讀者。

跟其他的戰爭小說不同，《荷花淀》中沒有殘酷的戰爭場景描寫，取而代之的是充滿詩意的戰爭場面，這也是本篇詩意小說形成的重要原因。大戰在即，丈夫擔負民族救亡的責任，勇敢地走上了抗日前線，女人們也深明大義，不拖丈夫的后腿，但終究是心懷忐忑，希望在丈夫出征之前能見上一面，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年輕的女人們卻不好意思當面說出，只能尋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含蓄的女人說：“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驕傲的女人心口不一：“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大膽的則說：“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于是大家成群結伴，坐上一條船去了馬莊，可不巧的是，軍隊已經開拔，女人們難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釋然了，女人們又說笑著調侃自己的丈夫：

“你看說走就走了。”

“可慌哩，比什么都慌，比過新年，娶新娘也沒見他這么慌過！”

“拴馬樁也不頂事了。”

“不行了，脫了韁了！”

“一到軍隊里，他一準得忘了家里的人。”

“那是真的，我們家里住過一些年輕的隊伍，一天到晚仰著脖子出來唱，進去唱，我們一輩子也沒那么樂過。等他們閑下來沒有事了，我就傻想：該低下頭了吧。你猜人家干什么？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畫上許多圓圈圈，一個一個蹲在院子里，托著槍瞄那個，又唱起來了！”

這些話里，既透露出女人們的那些小埋怨，但她們又深明大義，為丈夫積極參加保家衛國的抗日斗爭感到驕傲，從側面表現出根據地軍民舍小家為大家的無私情懷。

在表現緊張激烈的戰斗過程時，作者故意隱去了殘酷血腥的戰斗描繪。在女人們躲避日寇的危急時刻，場面描寫的顏色卻是鮮艷奪目的，“粉色的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這極大地緩解了戰斗即將到來的緊張氣氛。女人們飛快地劃著船，像離了水的梭魚，像織布穿梭，像縫衣透針，最終把鬼子的船引向了游擊隊布置的埋伏圈。敵人在一陣清脆的槍聲中被擊斃，船只也被手榴彈炸沉，只留下水面上的一團硝煙。激烈的戰斗在美麗的荷花淀中轉瞬即逝，湖面即刻恢復了美麗與寧靜，小說的詩意自然流淌而出。

二、含蓄的人物語言

在對人物刻畫中，小說最為顯著的特點是含蓄優美的人物對話，從中我們體味到小說人物十分復雜的內心活動。

月光下編席的女人等著丈夫的歸來，“他叫水生，小葦莊的游擊組長，黨的負責人。”他回來的目的是和妻子告別。

女人抬頭笑著問：

“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站起來要去端飯。水生坐在臺階上說：

“吃過飯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著丈夫的臉，她看出他的臉有些紅漲，說話也有些氣喘。她問：

“他們幾個哩？”

水生說：

“還在區上。爹哩？”

女人說：

“睡了。”

“小華哩？”

“和他爺爺去收了半天蝦簍，早就睡了。他們幾個為什么還不回來？”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

“怎么了，你？”

這一段對話表面上看起來內容簡單，但實際上卻蘊含深意，將人物的內心活動表現得淋漓盡致。丈夫這么晚沒回家，女人猜想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耽擱了，但丈夫回來后，女人沒有抱怨，只是笑著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這是小說中女人說的第一句話，一個溫柔體貼的水鄉女人形象鮮活起來，還沒等丈夫回答，便要起身端飯，比起未知的大事，丈夫吃沒吃飯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女人唯一能做的。在看出丈夫的“不對勁”后，女人又借同伴們打聽起其他游擊隊員的去向，因為涉及軍事機密，丈夫一句話宕開，關心起家里的事情，問了爹和孩子，對丈夫的行為十分熟悉的水生嫂敏銳地捕捉到“他笑的不像平常”，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緊張地問道：“怎么了，你？”這一段簡單的對話描寫看似云淡風輕，實際上卻波瀾起伏，足見作者在人物對話語言描寫上的非凡功力。

水生小聲說：

“明天我就到大部隊上去了。”

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像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小聲”表現出丈夫面對妻子的愧疚，因為沒有事先和妻子商量便決定參加大部隊，這就使得家庭的重擔全部都落到妻子身上。同時也表現出他的謹慎小心。而水生嫂突然得知丈夫要離家的消息，驚愕之下，不小心叫葦眉子劃破了手，暗示了女人內心的震動。但水生嫂知道丈夫所做的事情是關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自然是支持丈夫的。所以她只是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借此平定自己不安的心情，隨后低下頭說：“你總是很積極的。”由此我們可以體味到水生嫂無法表達的抱怨，也可以體會到她對丈夫行為的理解和些許的無奈。“總是”說明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因而水生嫂表現得十分的平靜和克制。孫犁曾經說戰爭年代農村勞動婦女“所表現的識大體、樂觀主義以及奉獻精神，使我衷心敬佩到五體投地的程度”。

水生嫂接下來又追問了一句：“你走，我不攔你。家里怎么辦？”這并非是想用家庭的難處來阻攔丈夫，她是愿意承擔家庭的責任的，好讓丈夫在外面沒有后顧之憂，但也希望丈夫能知道家里的難處，理解自己的辛勤付出。所以當丈夫說“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水生嫂也明白了丈夫的體貼和關心，內心的埋怨煙消云散。男人的事太多，沒說兩句又要去別人家。水生嫂睡不著，一直到雞叫的時候男人才回來，她渴望受到丈夫的關注，問道：“你有什么話囑咐我吧！”在聽到丈夫說“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時，她一直忍著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這是夫妻臨別前丈夫對自己難得的關心，也是戰爭年代最質樸的叮囑。為了與敵人斗爭，軍民都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這也為后面戰士們在白洋淀與鬼子周旋埋下了伏筆，做好了鋪墊。

《荷花淀》的故事敘述和人物刻畫清新自然，在解放區文學中獨樹一幟，今日讀來，仍然津津有味，唇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