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地理、氣候因素對色彩審美域差性的影響

摘 要：地理、氣候因素是色彩審美域差性的首要因素。個體通過視知覺對自然景物的欣賞及移情而生成視覺審美，并由此形成文化差異，這種差異使得多元文化的繁榮成為可能。筆者嘗試運用色彩地理及民俗學的研究理論與東西方視覺藝術的樣本分析，來闡釋自然因素對色彩審美差異產生的影響，并通過以上研究獲得初步結論：自然地理因素影響視覺審美機制的研究有助于確立各個城市建筑與景觀設計的格調差異，并通過這種差異來拉動全國各地的文旅經濟，使得色彩設計成為助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新質生產力。

關鍵詞：自然地理因素；色彩視覺審美；域差性

0 引言

波普爾在《走向進化的知識論》一書中提及科學源于問題的提出[1]。地理、氣候因素對色彩審美地域性差異（在本文中簡稱域差性）的影響，這一問題的提出是基于一種假設，即自然因素在人類文化與藝術創造活動中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地理與氣候對不同地域人群的社會生活習慣有深刻的影響，同時又潛移默化地鑄就不同民族各自獨特的色彩審美習性。筆者將這種因自然因素對人們色彩視覺審美差異的限制與影響過程定義為色彩審美域差性。

1 理論梳理與問題提出

色彩理論的應用與研究自牛頓的自然光棱鏡實驗始，到歌德的色彩視覺殘像研究又到印象畫派的室外光實踐；再從二十世紀初包豪斯的伊頓對色彩情感理論的貢獻到“色彩地理學”（菲利普· 朗科羅）及“色彩民俗地理學”（李魁正）的提出，無論是方法論還是實踐成果都拓展了色彩研究領域新方向。縱觀古今中西文化史，河流、季風在塑造不同民族性格的同時也使得其創造的文化迥然相異，尤其是在視覺藝術形態領域起到自然選擇（淘汰與生存）的作用，甚至涉及形式美的創造也是自然法則的延伸。自然地理因素造就生態的多樣性，并影響人類視覺審美的傾向，也最終形成不同的習俗與文化。

古人曰：“桔生淮南則為桔，生于淮北則為枳，果徒相似，其實味不同。”自然氣候塑造地理景觀，自然地理因素亦影響人的色彩視覺審美。希波克拉底曾提出：“人類的人相學可以分為樹木茂密和水源充足的山岳型；土地貧瘠的缺水型；草地沼澤型；開闊的排水良好的低地型。”[2] 既然不同的自然地理面貌以及氣候條件差異都可能直接影響到一種文化的發展趨勢，那么地域文化中，人的視覺審美傾向也必然會受到地理、氣候因素的影響。這種影響通過社會人群的傳播，形成特定歷史階段的審美傳統。也因為這種差異，形成文化各自不同的視覺特征。

2 淺析地理、氣候因素與色彩審美域差性

2.1 自然因素與色彩審美域差性成因

東西方色彩體系的建立起因于地理氣候因素的先決性條件。自然因素在東西色彩視覺體系中起著建構性的作用，日照、氣溫及濕度影響著不同地域居民的生活起居和審美習性。

中國作為東方色彩體系的代表，地理氣候因素對其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中國幅員遼闊導致氣候差異巨大。華夏大地各民族在不同的狩獵與耕作的區域空間里，都有從屬于自己的色彩審美體系。藏族對紅、白、綠、黃等色彩比較喜愛，尤其對紅色有特殊的喜愛。苗族好用藍、綠、青等冷色，朝鮮族崇尚白色。而彝族則推崇黑色，因彝民蟄居丘陵山巒，低溫環境之下墨色衣飾更為吸熱護體。同理，黑色之于狩獵活動是最好的保護色。于是，彝族族群對黑色的感知由色彩的實用功利性上升到非功利的視覺審美，體現了質的飛躍。各民族又因為色彩審美的差異而形成服飾及居所不同的視覺特征，從而產生鮮明的辨識度。

反觀西方，其發源地為古希臘各城邦。這些城邦坐落于沿海地區，屬于亞熱帶、溫帶海洋性氣候。冬季溫暖濕潤，夏季炎熱干燥，古希臘的色彩運用了大量的藍、綠、黃等色彩鮮明的顏色，他們從孔雀石、藍銅礦等礦物質中提取顏色。雖然我們現在看到的殘存的雕塑都是純白的大理石雕塑，但其實經過時間的洗滌之前，他們都是色彩鮮明的彩塑，這從他們的陶罐和壁畫可窺一斑。“大陸色彩”和“海洋色彩”相互交錯是這些地域環境色系帶給初來乍到者最直觀的視覺感受。西方色系中的強對比性與高色相度顯而易見地讓人們感受到鮮明的地中海風格，這種色系風格在其餐飲及居住環境中尤為明顯。

自然氣候與地理因素，在人類棲居的地域空間相對穩定的過程中，持續地塑造人的視覺感知。

2.2 自然因素對色彩視覺審美的選擇與引導

環境地域的不同對東西方藝術設計中色彩設計風格有著選擇及引導作用。每個地域有它特殊的氣候、植物與地形地貌，不同地域產生不同的環境變化，進而造就當地獨特的風俗文化。西方色彩體系自物理學家牛頓始，就有模型與工具理性的傾向。西方色彩觀念是科學色彩觀，他們用光學理論對色彩進行分析，最大限度地實現對自然世界的客觀描摹，同時也在藝術與設計實踐中非常成功地運用這些研究理論。在造型藝術中有兩個最主要的元素——形態與色彩，藝術家與設計師將本地域的自然形態與色彩的特征進行獨具匠心的整理和創造，造就時代經典。

地理、氣候因素對視覺審美形態的影響具有選擇性的作用，這種選擇性作用在不同地理、不同文化中有不同的趨向性。對色彩審美的選擇性在宏觀的歷史文化跨度與微觀的藝術家的個體勞動尺度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被民族與群體所認可的“藝術范式”都有文化地理的蹤跡。19世紀末期西亞地區的波斯古毯，其主要產地是伊斯法罕、克爾曼、馬什哈德、喀山地區。傳統波斯圖案的色彩系統為紅、白、黑、駝、秀、綠等，各顏色之間都相互襯托恰到好處。因地理氣候干燥導致羊毛地毯不會因空氣濕度變化而發生霉變，使得手工地毯成為中東地區的傳統文化產業并經久不衰。

相應的在遠古時代的中國，地理氣候因素使得南方的印紋陶與北方仰韶文化、龍山文化中的彩繪陶呈現各自不同的色彩特征。而巖畫的創作不僅與原始部落的圖騰崇拜及宗教信仰有關，更重要的是反映自然地理環境的特殊性。從藝術風格上看，可以分析比較各自地域的巖刻樣本，南方與北方表現為各自不同的色彩藝術審美語義學的差異[3]。

而在歐洲，“那坡里黃”在油畫顏料里是常見的，包括“英國紅”“英國棕”與茜素顏料，而這些顏料在中國繪畫中幾乎未見使用。東方人使用的色系完全吻合東方人的視覺習慣，國畫的素雅色彩能準確描繪常年云霧繚繞的山巒疊嶂，水墨不同的暈染效果也能體現空氣濕度的不同。在現實中，對色彩機能感覺的“地域性”現象具有普遍意義。寒冷地帶的人認同冷色色域，而炎熱地區的人認同暖色，這也被很多學者稱為色彩方言，地理、氣候、光照等因素在藝術與設計創造中被轉化為色彩——這種外在視覺形式是不同民族與個體審美基因的顯性凸現。

2.3 地理、氣候因素與色彩視覺審美的疊加與放大

古今中外，優秀的藝術設計大師會不自覺地遵循自然地理條件進行藝術創造并使其作品成為不朽的典范，自然地理與氣候中的特定色彩視覺元素又經過他們的奇思妙想和匠心獨運而獲得了疊加與放大的功能效應，由此成為地域文化的坐標。建筑大師貝聿銘與賴特就是很好的典范。

貝聿銘的蘇州博物館（圖1）將東方人婉約的素食性格及東方詩韻和對園林藝術的理解，用幾何形態的方式恰如其分地進行了表達。可見他非常注重蘇州的地理與氣候因素。在他的方案中，建筑外立面的色彩灰度正好降低太陽光的日輻射量，其屋頂坡度又協調了形式與功能的關系——江南地區特有的“梅雨”對建筑的影響。同時，其建筑輪廓與蘇州的城市天際線相協和，補全了視覺審美的背景功能。

美國建筑藝術家弗蘭克· 勞埃德· 賴特（Frank LloydWright）則認為建筑應該像樹木一樣，是從特定地理與氣候環境中生長出來的有機體。他用泰利森維斯特（TaliesinWest）這一建筑作品作為其建筑理論有力的佐證（圖2）。建筑材料的運用——石材與木材的肌理與沙漠植被相映成趣。藝術家在自然法則中找到靈感，通過建筑這種可視性藝術形態有機地嵌入仙人掌及灌木叢沙漠自然地理景觀，譜寫出與自然色彩協調的樂章。

兩位設計師都肯定認為建筑應該是從地域文脈中生成，兩者的觀點與當時的同行相去甚遠。他們的實踐反而與當代文化自然地理學（cultural physical geography）所研究的范圍相契合（不同文化群體對自然環境的感知方式及其在環境中的影響）。自然地理學明確地把自然和人文同時納入一個系統進行研究，梳理藝術家個體與社會時代大環境的創造性，正好暗合了當下學界對文化藝術的“在地性”研究的語境，設計實踐與理論宛如穿越時空、遙相呼應。

那么設計師是如何通過自己的藝術，創造自然地理與人文地理的外延；理論界又如何看待地理因素影響人居環境的呢？沙潤教授在論文《中國傳統民居建筑文化的自然地理背景》談到地理、氣候因素在我國民居的建筑形式上所起的作用，主要通過四合院住房形式（圖3）隨緯度變化而變化的例子來論證自然地理因素影響人居環境。北方冬季溫度很低，抗寒是主要問題，住宅必須爭取更多的太陽輻射，避免建筑物相互遮擋，因而形成了東北大院。在亞熱帶和熱帶的華中和華南地區，夏季在副熱帶高壓控制下濕度大，熱量不易散發，建筑物盡可能縮小間距，因此亞熱帶地區四合院式的院落成了明堂[4]。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成功的設計是自然系統的延伸。

幾何雕塑感是建筑北美風格的特征，北美設計師充分考慮太陽入射角度低，使得建筑的陰影加深加長而與建筑立面形成視覺反差，有強烈的形態美感。假如把這些北美現代建筑搬到中國的江南地區，太陽入射角較高，光線效果較平，無法產生視覺沖擊；同時在同等日照環境下的天氣幾乎已酷熱難當，觀看者在高溫高濕下已無視覺審美的需求，所以青磚碧瓦這套低彩度系統正好對應其陰雨天較多的江南地區，貝聿銘的蘇州博物館完美地放大了江南的地域色彩，使得其作品成為蘇州——這座歷史名城的地標。

3 地理、氣候因素影響色彩視覺審美域差性機制的研究與應用

色彩傾向性研究涉及視覺審美心理與文化、以及色彩市場銷售等諸多復雜系統之間的正、負反饋機制，地理氣候使得色彩設計必須遵循互補性原則，即尋找與地域色彩有互補關系的色系，使得自然地理環境色與人工色彩系統形成互補性關系。例如，貝聿銘的蘇州博物館館內的照明系統就采用橙色，因為江南梅雨季節的色彩是冷灰色系，那么通過補色關系使得色彩視覺趨向平衡。反觀西班牙，地中海氣候使得其民族色彩偏好為陽光與海洋色系，而英德兩國色彩偏好與西班牙的差異就非常大。日本設計之所以有明確的風格，就在于日本設計師繼承傳統的同時又積極創新[5]。

地理、氣候因素與色彩審美域差性機制的研究，就是圍繞著不同地域的光照條件、氣溫與濕度對個體審美產生的作用與影響，并將其理論化與系統化，進而運用到社會實踐領域中去。地域審美文化的特色與差異性研究有助于城市旅游品牌的研制與開發，也會影響文化旅游市場的營銷策略。創新必須有原有文化母體的支撐，否則就是無根之木，大量優秀的民族設計都植根于自己的本土文化。

旅游開發與城市建設應本著因地制宜的原則加大相異性，而不是趨同性。是因為人在個體生活這種微觀尺度中總在尋求“驚奇”。因地質運動、氣候變遷而造成的特殊的地理、地貌正是旅游的起點。宜興的紫砂、德化的白瓷、東陽的木雕等不同地域的藝術形態本身就植根于相異的環境，同時在旅游文化產業中有著與習俗文化同步的持續性。地理、氣候因素對色彩視覺審美機制的研究在理論研究層面有助于建立文化地理學的新視角。

4 結語

地域文化與非物質遺產因為植根于不同的土壤以及遇到的成長發展的機遇不同而呈現各自的特點。在城市化及發展進程中會不自覺地抹平由自然地理及氣候因素所造就的地域文化差異，使得很多城市成為失去文脈和記憶的城市。

中華文明因經緯、氣候等自然地理因素而形成的地域性文脈正在被現代城市模式化、建設異化和邊緣化。而出現的一些城市污染也屬于典型的忽視環境倫理所導出的“哈丁效應”。自然地理研究的視角同時應該包括綜合性、地域性和人地關系。如果學者單純通過各類數據模型勘察與研究該學科的自然成因，而忽略人類文化、經濟活動對自然地理的反饋與影響，那么跨專業及交叉學科合作就難以在社會經濟建設層面呈現顯著效益。

5 參考文獻

[1] 波普爾. 走向進化的知識論 [M]. 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

[2] 呂慧. 淺談地理及氣候帶來的中西文化差異[J].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研究生學報，2006（5）：102-104.

[3] 宋生貴. 民族藝術審美內涵的地域性特質及變異——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發展民族藝術的美學研究[J]. 廣播電視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 （02） ：48-50.

[4] 沙潤. 中國傳統民居建筑文化的自然地理背景[J]. 地理科學，1998（01）：63-69.

[5] 許素潔. 色彩嗜好的地域性差異[C]// 紀念中國流行色協會成立三十周年：2012 中國流行色協會學術年會學術論文集. 北京： 中國流行色協會，2012：114-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