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之旅

故鄉水

在梁山水泊

我沒能邂逅“及時雨”或“浪里白條”

卻在飛鳥掠過的蘆葦下

相逢了粼粼洞庭波

這親人般的故鄉水啊

曾被柳宗元曉汲燃楚竹

吻過湘女的唇

濯過漁翁的足

摩挲過岳陽樓的倒影

也存儲過我的離合悲歡

北國的霞光里

我看見一圈親切的波紋

鏤刻萬里征途的風塵

寫著長江與大運河的跌宕

還有洪澤湖駱馬湖南四湖的搖曳

我的故鄉水

煙花揚州與秦淮風月

都不曾讓它猶豫和留戀

指北針般的倔強

一路向北攀爬

因為故鄉水

北國風不再粗糲

水泊又有了《水滸傳》的豪氣

垂柳多了些嫵媚

蘆葦遮蔽的鯉魚

江南水鄉般搖頭擺尾

像水邊虔誠的老翁

掬一捧故鄉水禮敬

我知道

它已是梁山好漢

甘愿粉身碎骨

獻給焦渴的北方大地

洪澤湖

晚霞撫摸一湖金光

與岸畔陳毅的戎裝塑像

似乎有凄厲號角

喚回逝去的金戈鐵馬

黃淮健兒用湖水的柔韌

織就一張張天網

將倭寇肆虐的鐵蹄

網成無處遁逃的魚

而今，槍聲渺遠的大湖

沒了屠戮與仇恨

化身千里跋涉的驛站

讓北去的長江水

打尖與歇宿

重啟征程的長江水

在北國煙火深處

將大湖的壯闊與仁慈

一遍遍訴說

像爺爺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大運河

從流光深處踉蹌而來

大運河已頹然蒼老

像一彎幽冷下弦月

隨處可見的枯瘦與斷流

是它掉落了齒牙

帆影的穿梭如飛

是岸邊垂柳時常咀嚼的夢幻

北國煙火深處飯碗的豐裕

也僅是河床昔日的榮光

南水挺身而出

像那些敢為天下先的楚人

擯棄江南富庶風流的誘惑

與揚州決絕而北行

涌入大運河干癟的懷抱

重煥青春的大運河

豐腴的身軀里

滿是南水也是淚水

一滴一滴

都打算將北國的滋潤

見證自己生命的永恒

江都水利樞紐

煙花三月里

讓李白們春心萌動之地

在北國街巷翁媼心底

卻是生命的源頭

探入長江的鋼鐵葉片

將雪山奔跑而來的水

調轉人生的方向

化作易水邊慷慨悲歌的勇士

汩汩北征之水

在千里高難度的登攀中

溫軟北國的粗硬與苦咸

讓千門萬戶的水龍頭

噴涌綿綿甘甜

萬家歡聲里

水或許在感慨

因為這非白流入海的長征

水的生命才有了意義

作者簡介：張雄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全委、湖南散文學會副會長、株洲市文聯副主席（兼）、株洲市作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