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間醒獅 看村落的社會團結

摘要：本文旨在運用迪爾凱姆的社會團結理論，分析探究民間醒獅對社會整合與文化認同的促進作用。通過深入研讀迪爾凱姆的著作《社會分工學》，在知網等學術數據庫以“醒獅”、“社會團結”等為關鍵詞檢索相關文獻，為深入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研究得出，醒獅作為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村落中扮演著加強社區成員間情感聯系的角色。

關鍵詞：醒獅；村落；社會團結；非物質文化遺產

Viewing Village Social Solidarity through Folk Lion Dance： A Perspective Grounded in Durkheim's Theory of Social Solidarity

XIAYu CAILi*

（Graduate School of Guangzhou Sport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500，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endeavors to employ émile Durkheim's theory of social solidarity to analyze and explore the role of folk lion dance in fostering and embodying societal cohesion within village communities. By meticulously engaging with Durkheim's seminal work， \"The Division of Labor in Society，\" and conducting a comprehensive literature review on academic databases such as CNKI， utilizing keywords like \"Lion Dance\" and \"Social Solidarity，\" a robust theoretical foundation is established for the in-depth inquiry. The research findings illuminate that the Lion Dance， as a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ssumes a pivotal role in villages by reinforcing emotional bonds among community members， thereby enhancing social integration and unity.

Keywords： Lion Dance; Villages; Social Cohesio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醒獅于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之中，反映了民間醒獅在中國村落文化中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它不僅是一種傳統的表演藝術形式，更是承載了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和社會功能。在許多地方，尤其在華南地區及廣大農村地區，醒獅習俗幾乎成為各種重要節日慶典、婚嫁儀式以及社區活動的標志性節目。

令人不解的是，雖然獅子并非我國的本土物種，為何醒獅文化能在我國落地生根并發揚光大呢？有研究認為，醒獅很好的適應了古人的心理與社會需求。首先，在古代封建皇權的社會背景下，普通老百姓長期受到地主階級的壓迫卻無能為力，于是便借助獅子這一高大威猛的形象壯膽，以此減少對地主階級的恐懼，提高自身安全感。其次，獅子在我國古代是祥瑞的象征，與舞龍祈雨的巫術表演相類似，醒獅的功能便是人們在知識與實際控制之外的一種巫術行為，通過醒獅的形式求得獅子這一百獸之王的保護[2]。也有學者認為，在古代老百姓心目中獅子乃萬獸之王，再加上古代人民對神獸的崇拜思想，彼時的百姓希望借醒獅來祈求五谷豐登、風調雨順[3]。在漢民族的傳統吉祥圖騰里，獅子被賦予了吉祥如意的寓意，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諸如“獅童獻寶”這一圖案，寄寓了對后代繁榮昌盛、步步登高的美好祝愿；“獅子戲繡球”的畫面，則象征著喜樂與財富的匯聚；而“獅子伴瓶”則巧妙地諧音“事事平安”，寓意生活和順、無災無難；更有“雙獅配如意”之景，寄托了人們對于事事順心、吉祥如意的深切期盼[4]。

本研究旨在梳理醒獅文化與村落團結之間關系的研究現狀，并運用迪爾凱姆的社會團結理論，分析民間醒獅對村落社會團結的影響作用。

1 迪爾凱姆的社會團結理論

迪爾凱姆（émile Durkheim ），中文又譯為涂爾干，法國著名社會學家，被譽為現代社會學的奠基人之一。1893年，其著作《社會分工學》（The Division of Labor in Society）問世。其當迪爾凱姆在分析社會團結問題時，核心聚焦于社會結構是否發達所產生的兩種團結類型：機械團結（Mechanical Solidarity）和有機團結（Organic Solidarity）。同時，迪爾凱姆在《社會分工論》一書中提出：“社會生活有兩個來源：一是個人意識的相似性，二是社會勞動分工”[5]183。前者在具有“機械團結”的傳統社會得到了具體體現，而后者則是隨著工業革命的到來和現代社會分工體系的深化，形成了以相互依存關系為基礎的新型社會團結形式，即“有機團結”。

機械團結產生于不發達的社會結構中，此種團結存在的原因是因為“它所具有的一般的社會整合功能顯然是建立在包含著某種共同意識同時又受到這種共同意識規定的社會生活的基礎之上的”[5]71。這充分說明社會成員之間有高度的同質性，社會整合主要依靠集體意識、共同的信仰、價值觀、習俗和強有力的道德規范等非經濟因素，這些因素使得社會成員共享相似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觀，形成了強烈的歸屬感和一體性，“我們與我們的群體完全是共同的，我們根本沒有自己，只有社會在我們之中生存和活動”[5]90。

而有機團結產生于發達的社會結構當中。在此種團結中，社會就像是一個擁有生命的有機體，個人的生存必須依賴于社會，“個人之所以依賴于社會，是因為他依賴于構成社會的各個部分”[5]89，且社會成員之間的異質性增強，不再擁有機械團結時代的那種普遍一致的文化和價值觀念。社會整合不再是基于簡單的同質性，而是基于社會分工帶來的相互依賴關系。每個人在社會生產過程中扮演特定角色，社會成員間的聯系更加緊密且多元化，但這種聯系更多地體現在經濟和技術合作、法律契約等方面，而非單一的集體意識。社會結構變得復雜，個人的角色和功能更加專門化，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依賴度增加，每個個體的生存和發展都依賴于與其他社會成員的專業化協作，從而形成了更為復雜的有機團結。

2醒獅：從機械團結到有機團結的轉變

2.1醒獅運動與迪爾凱姆機械團結理論的體現：傳統社會秩序與文化整合

迪爾凱姆所描述機械團結是基于社會成員之間的相似性和同質性，其出現在較為傳統或原始的社會當中。在這種團結形式下，人們的信仰、價值觀、生活方式等往往具有高度的一致性。這種一致性主要由共同的宗教信仰、習俗和傳統維持，它們構成了集體意識的核心，確保了社會秩序和穩定。

在廣東地區，南獅不僅是一項備受喜愛的傳統體育運動項目，更是與當地的民俗聯系密切。每逢中國農歷新年、端午節以及元宵節等傳統節日來臨之際，醒獅表演便成為慶祝活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體現了體育競技和民俗活動的和諧交融[6]。在此習俗之下，必然有著一套與之相對應的管理體系。這套體系對醒獅文化的組織架構、運營模式以及傳承機制等方面均產生著深刻影響，確保了這一傳統文化得以有序發展和世代相傳。如傳統社會的管理體制促使醒獅文化形成了村落、氏族、宗族為主的自治以及仿血緣關系的師徒傳承制[7]。同時，嶺南醒獅是一種特殊的社會文化活動，其中具有很多的禮儀和規矩，對人們的言行舉止發揮著潛移默化的規范和導向作用[8]。張岱年、方克立也在其《中國文化概論》一書中指出：民俗可以認為是一種“不成文的習慣法”，對社會具有整合功能且可以產生極大的社會控制作用[9]。

弗雷澤其在《金枝》一書中指出，“模擬巫術”在原始社會中非常流行，其背后的原則是“相似律” ，他們認為屬性相近的事物之間能夠相互感應與溝通，通過模仿特定的行為或狀態，便有可能產生同樣的結果或效果[10]。由于對獅神的崇拜，人們開始關注并模仿表演獅子的外型、動作與神態，這是因為民眾相信通過一系列的模仿表演能夠讓獅神感受到民眾對他的崇拜并庇佑民眾[11]。在此種社會團結中，人們有著一致的信仰。因此有學者認為，醒獅運動依靠民眾對醒獅所承載的民俗精神的崇拜與信仰，而能夠在民間廣泛流傳并不斷發展[12]。與之持相似觀點的焦英奇，劉良超認為醒獅運動之所以能夠得到延承是因為其本質是華夏民族對圖騰的崇拜，進一步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活動本身帶有的儀式性與信仰目的有著密切的聯系。其中的儀式性是特定族群和社會群體定期鞏固自身的有效手段，當醒獅運動得到了社會群體的集體認同時就有了神圣性，族群的價值認同得到了強化，凝聚了族群的力量并成為了一種文化符號象征[13]。這種符號穿越千年歲月仍然保持其原有的形態，成為了中華民族的基因象征，不僅承載著極高的民族價值認同，更在一定程度上肩負著維系社會穩定、調節社會組織秩序的重要使命[14]。

當我們談到民間的信仰時，自然繞不開佛教這一深深根植于中國老百姓思想中的宗教。佛教的傳說在醒獅運動的流程、套路以及醒獅起源中均有體現，這說明佛教對醒獅運動的起源以及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佛教文化充溢在古代和現代醒獅運動當中，在佛教的重大節日以及佛教的廟會上均有醒獅運動的出現[15]。同時，從醒獅活動本身來看，傳統醒獅活動基本都是依托節日、民俗事象或宗教祭祀等儀式作為附屬活動而出現。盡管醒獅活動在其漫長的發展歷程中，趨向于有組織、有規模、有相對固定時間地點的方向發展，但無論從組織規模、舉辦場所還是組織形式上來看，醒獅活動始終有著濃厚的地域特色。其通常以宗族、村寨或街里為單位組織表演或競技，反映出以宗族關系為核心的小農經濟思想，所以醒獅并未脫離民俗活動的范疇[16]。

迪爾凱姆的機械團結理論闡述了傳統社會中成員因相似性和同質性形成的集體意識和社會秩序。而醒獅作為一項傳統體育項目，其管理體制和傳承體系恰好體現了這種團結。通過民俗儀式與信仰的結合，醒獅不僅作為文化符號強化族群凝聚力，也展現了宗教和民間信仰對社會整合及秩序維護的影響，尤其在佛教文化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緊密聯結著地方社群與傳統文化。

2.2 醒獅文化與迪爾凱姆有機團結理論的當代透視：從地方習俗到全球共鳴的紐帶

在迪爾凱姆看來，有機團結是相對于機械團結的一個概念。有機團結是現代工業社會的特征，此團結形式下，社會高度分化，每個社會成員都在社會中扮演著專門化的角色，通過勞動分工和社會專業化形成了復雜的相互依賴關系。這種依賴不僅僅是經濟上的，也包括知識、技能、服務等多方面的相互需要。

醒獅不僅代表著個人，還可以代表一間武館、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宗族。醒獅充當著一座橋梁讓不同的人或群體相互認識，能夠在同一活動平臺上進行交流、較量、玩樂[17]。當社會成員分別被賦予不同的身份時，其內部就會產生競爭。如有學者認為，在一般情況下，門戶、宗族、村落之間更容易形成競爭。例如廣東宗族的獅王爭霸，雖然有著激烈的競爭意識，但這種競爭又受到合作的內在規范，從而協和萬邦，更有助于穩定家庭內部、宗族內部或村落內部的團結[18]。醒獅運動作為一種集體意識的反映，其本身承載著勇敢無畏的精神追求、奮發有為的精神寄托和堅強剛毅的精神理念[19]。在生活中，廣大影視工作者也同樣致力于將醒獅運動打造為一種精神載體。李睿曾就《黃飛鴻》電影評價道：單論兩部與醒獅相關的黃飛鴻系列電影，其拍攝主題并不是為了推廣醒獅運動，也不是為了展示醒獅運動，而是為了將醒獅作為一種民族象征，凸顯民族精神[20]。當醒獅運動在民間轟轟烈烈的開展之時，也能反過頭來促進村落的有機團結。自清末以來，醒獅活動一直掛靠在村落機構中，包括以前的鄉里以及如今的村委。相較于其他的生存支柱而言，村落組織具有其獨特的穩定性，其需求也相應穩定而集中，從而有力地促進了醒獅文化的長期穩定傳承與發展[21]。在筆者眼中，醒獅與村落之間的團結相輔相成，互相影響。鄉村有著弱流動性的特點，醒獅表演共同體依托血緣、族緣或趣緣在熟人社會中所結成。他們秉持著和諧共贏的理念，不攀高比強，組織策劃者以及活動參與者并不計較于報酬或是無償參與，因此形成了一呼百應、共同致力于醒獅文化傳承的局面[22]。

在明清時期，醒獅的參與者已經從原先的專職藝人逐步轉向為各行各業的非職業參與者，如農民、工匠等 [23]。這充分說明當時的社會分工已經處于一個發達的狀態。在清初的幾十年，由于廣東處于兵戈擾攘的社會現狀之中，部分廣東沿海地區的人民不得不背井離鄉移居海外。在他們移居海外的同時，也將武術和“醒獅”技術帶到了國外[24]。時至今日，醒獅這一富有中華特色的文化表現形式，已經伴隨著華人遷徙的腳步而傳播至世界各地，從歐洲文化之都巴黎與倫敦，到北美的舊金山或多倫多，只要是有華人聚居的地方，就會有各式各樣的醒獅活動[25]。這些身處海外的華僑同胞在傳播中華文化的同時，也會出于自保的目的而緊緊團結在一起。當一個人無法得到宗族等血緣性或村落等自然發生的地緣性社會組織的保護與扶持時，參與或結成類似于工會的非血緣性組織就會成為一個很自然的選擇[26]。這恰好與葉春生在《廣府民俗》一書中提及：“在明清時期，部分工人出于反抗壓迫的目的，互幫互助，或參加武館學習技擊技術用以自衛，或組織帶有封建性的獅會，……這也是佛山武館獅會組織特別多的原因之一”[27]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在近代中國人通過民俗信仰等民間意識形態確立自己屬于中華民族的過程中 ，醒獅習俗無疑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28]。1949年至今日，不同人生經歷和不同時空背景下的醒獅運動從事者，不斷將醒獅文化中的各種要素重新組合，造就出大相徑庭的文化樣態與可能性，使醒獅運動在現代社會中重新順應與發展[29]。現如今，我們充分認識到醒獅對社會有著不同的積極促進作用，例如徐旭，張天成認為嶺南醒獅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極強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是維系民族團結、國家統一的基礎[30]，姜玉澤認為醒獅不僅可以活躍民間的文化生活、陶冶情操、凈化心靈，還可以鼓舞人心，催人奮進[31]。正所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筆者也鼓勵大家多多親身體悟醒獅文化，有學者發現參與醒獅運動能夠讓我們對民族文化有更加深入、直接的了解，增強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32]。與此同時，高校也是傳承傳統文化的重要場所，在高校中開展醒獅不僅具有深刻的文化傳承意義，而且可以提高團結協作精神[33]，又何嘗不是一種對有機團結的促進呢？

迪爾凱姆的有機團結理論在現代工業社會中體現為高度分工和復雜的相互依賴關系，而醒獅文化作為傳統與現代相互交織的集體活動，不僅強化了社區內部的聯系，還在全球范圍內促進了華人的團結，體現了從地方到國際層面的社會整合力量。其在不同社會結構中的傳播與演變促進了文化身份的建構與民族凝聚力的增強，成為了維系社會有機團結的紐帶和民族精神的象征。

3 結論

民間醒獅不僅是村落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更是社會團結與文化傳承的生動例證。它以其特有的儀式性、競爭性與合作性，響應了迪爾凱姆關于社會團結的理論闡述，證明了即使在現代化進程中，傳統習俗依然能夠有效地促進社會整合與文化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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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夏禹（2001-），男，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民族傳統體育學。

通信作者：蔡莉（1972-），女，碩士研究生，教授。研究方向： 民族傳統體育學。聯系郵箱：4895489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