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去如來

短 發

像串珍珠毫無征兆地斷開

像一場雨戛然而止

夢中人黑曜的眼睛

掩映于深青灰色的煙熏之中

那團黑云之上又閃爍著銀粉

宛若深山里的蒼穹眨眼的星星

我能肯定的是這是一個氤氳的夢

卻不能斷定這個離我那么近的人

就坐在我對面與我只有一桌之隔的姑娘

是陌生的，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與我熟識

我們像伙伴，像老友一樣

討論著些我已經忘記的話語

有時她捂著嘴偷笑

臉上泛著紅暈

有時我的眼睛也會彎成一抹月牙

她的短發長短正好

剛剛到她的雪白的脖頸上

風吹過枝條也拂過她的劉海

那發絲使得她深邃的黑眼睛若隱若現

我一直喜歡女人的長發

比如我好看的母親、姐姐、老師、同窗

可她的氣息卻讓我如此難忘

仿佛我的靈魂的倦鳥早已棲息在

她短發的迷幻森林

一條魚從人間走過

從一個夢中驚醒

那條魚

在水中坐了起來

它抹了抹臉上的水

它夢到了它的前世

那時它住在

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

身旁還有一棵大樹

那日子過得多美啊

總有清風吹拂

在樹蔭濃郁的夏天

一點不覺得熱

春日山上花都復活了

把最美的嬌媚與香氣

賦予天地之間

同時也給予我

這一塊柔軟的石頭

最動人的還是冬季

大雪紛紛揚揚

整個世界整座山頭

變成一片雪色

這人間最干凈的白

盡管只是一塊石頭

不能說話也不能行走

可石頭有心

睜眼就聞花香

閉眼就夢好夢

俯首就是群山草木

仰頭就是白云蒼穹

一夢驚，石在水中成了魚

一夢醒，魚在人間成了我

九月，夢醒的早晨

我一路輕快地小跑

我的蹄子像羚羊

更像一只林中小鹿

或許剛下過雨

地上一半干一半濕

前方一半水一半泥

一條柏油馬路上

車輛和行人零零散散

如果，我說如果

我的老師突然發現我

此時此刻此地

會以為我在逃課嗎？

這說的是什么傻話——

我早已不是學生，還怕什么老師？

我多久沒回過學校，還逃什么課？

我的同桌從校舍遠遠跑出來

遞給我一支筆

一支黑灰色的鋼筆

很久前我借給他的

我打開筆帽，墨水已經干了

如去，如來

我的有緣人

正在一條我看不見的幽寂的道途上

我們之間的遠近

或許并不需要用距離來形容

有時我閉上眼睛

在甲辰年的第一個立冬的清晨

我感覺她離我越來越近

好像我在山上坐著

她如云一般游來

我們的相會或許也不需要時間

當我睜開雙瞳

仿佛我為鯨魚而她早已是深藍的海

老虎抱枕

濃縮了整個秋意的下午

我都面對著一只年輕的老虎……

染了色的陽光潑向千山

也照耀在我們身上

這成熟的季節令人知足

我和老虎都飽了

彼此互不帶來危險

此時，我眼中的她像一只貓

可親可愛，無憂無怖

最終，乘其不備我撲了過去

她其實只是一個抱枕

在這寧靜的時刻我翻開書

若一只饑餓的虎沖向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