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大山的兒子,是森林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陽麗君(以下簡稱“陽”): 1968年你參軍入伍,隔年就拿起相機拍攝了,是什么契機讓你走上攝影之路?
馮凱文(以下簡稱“馮”): 1949年我出生在山東農村,半歲就隨著父母走上大興安嶺,一直到我18歲參軍,才離開這片大森林。當時,我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是不允許當兵的。我偏偏不服輸,下定決心要打破這個限制,成為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zhàn)士。我以血書申請表達了我入伍的決心,負責征兵的工作人員被我的誠意打動,終于讓我如愿以償。于是,1968年2月,我參軍入伍來到了原呼和浩特軍分區(qū)。這對于一個在原始森林長大的孩子來說,是人生的巨大轉折。
入伍的第一年,我在部隊宣傳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例如寫新聞稿報道部隊工作新面貌。我也愛好文藝,部隊領導了解到我的這一特長,主動詢問我愿不愿意學習照相。在此機緣下,我便開啟了我的攝影生涯,擔任營部的影像記錄員,同時兼任廣播員和新聞報道員。沒想到一拿起相機我就愛上了這一行,一干就是56年。

剛開始拿起相機的時候,我對攝影認知不多。為了盡快掌握攝影技術,我向當?shù)卣障囵^的師傅拜師學藝,請教照相和制作照片的技巧。那段時間,我對攝影非常著迷,一天工作十三四個小時,不知疲倦。白天拍照,晚上我就把窗戶封上,點起小紅燈,學習暗房技術。后來,部隊還給我買了放大機,我就更加投入了,樂此不疲地學習攝影,并感受到了記錄的意義和捕捉瞬間的魅力。入伍的第三年,我被提拔為干部,擔任營部的書記員,繼續(xù)負責營里的攝影工作。一年后,我被調到軍分區(qū),成了專職新聞干事,負責全分區(qū)范圍內的新聞報道。于是,我拍攝的內容越來越寬泛,拍攝的勁頭也更足了。1973年,我的攝影作品《拉練》被選入原北京軍區(qū)的攝影展覽。這帶給我巨大的鼓舞,從此,我相機不離身,攝影成為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幾十年來,不論工作崗位如何變化,我從未放下手中的相機,利用工作間隙或休假機會深入偏遠山區(qū)、走進自然,拍攝了大量的攝影作品。我25次走進西藏、35次走進新疆、4次踏上長江黃河源頭、6次穿越巴丹吉林沙漠,領略過南極、北極的億萬年冰川,走進了三十多個國家,拍攝了許多難得的自然與人文景觀,用鏡頭記錄了世界大地的斑斕與壯美。
陽:森林對你有怎樣的影響?
馮:我是在森林里長大的孩子。11歲那年,糧食短缺,鄉(xiāng)親們只能采集野菜充饑。一天,我和幾個孩子在一位姐姐的帶領下,到15里地遠的道木達采野菜。那是一次終生難忘的旅程,當我們穿過林地,涉水蹚過一條滔滔大河的時候,我不幸陷入泥潭,掉入激流,頓時失去了知覺。就在這生死關頭,一位騎白馬、身穿白茬皮襖的人從遠處森林飛馳而至,將我救起,把我交給對岸的孩子們,一句話都沒說,便轉身而去。翌日,我母親去尋找這位恩人,卻杳無蹤跡,他是我生命中永遠值得感恩的人。我是大山的兒子,是森林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終生與森林結緣。
陽:你從何時起萌生了拍攝森林的想法?
馮:參軍入伍來到呼和浩特,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與滔滔林海的大興安嶺截然不同,呼和浩特周邊的森林覆蓋率較少,這讓我這個習慣了大興安嶺那片綠意盎然的人,常常思念起自己的森林故鄉(xiāng)。那年4月,我目睹了一場沙塵暴。從天邊席卷而來的黃沙,像一塊巨大的幕布,迅速吞沒了整個城市。從那時起,我開始思考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問題,拍攝森林的想法在我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1985年,我被調往內蒙古森林警察總隊,專職負責宣傳工作,開始更多地接觸、拍攝森林。工作期間我和戰(zhàn)友們一起巡山,一起奔赴森林火場。1992年,內蒙古森林總隊建隊40周年,在王府井大街舉辦了《內蒙古森警在前進》的專題攝影展,展出了108幅圖片,吸引了眾多關注,來觀展的人絡繹不絕。我越來越堅定用攝影宣傳森林保護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使命,于是我開始拍攝那些尚未被開發(fā)的原始森林和沒有被破壞的森林生態(tài),希望用影像喚起人們對森林保護的重視,讓讀者提升建設美好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自覺性。這就是《穿越原始空間》的開端,這個系列一拍就是三十多年。

陽:這些年,你覺得我國森林有什么可觀的變化?
馮:自2005年開始,國家徹底停止了對國內森林的砍伐,開啟了森林保護的新紀元。這一轉變意味著我們開始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把生態(tài)保護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今年我又一次走上大興安嶺,目睹景觀,令人振奮。我的家鄉(xiāng)伊圖里河如今森林覆蓋率已達92%,而我國東北邊境地區(qū)的莫爾道嘎森林覆蓋率已經高達93.3%。這些數(shù)字是生態(tài)修復的生動見證。當我站在電視塔上俯瞰整個森林時,無邊無際的森林宛如海浪向遙遠的天邊蔓延而去,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和感慨。野生動物的保護與繁衍同樣令人振奮。去年隆冬,在阿爾山我親眼看到近萬只野生黃羊與當?shù)鼐用窈椭C共處,人們甚至將家里的草和水放在路邊供黃羊食用。過往的車輛主動讓黃羊先行。這些,讓我看到了一個嶄新的自然環(huán)境。
在原始空間中穿行,記錄最感動的瞬間,這就是我的攝影生活。
陽:怎么理解“原始空間”?
馮:尋找原始空間,走進原始空間,是我三十多年攝影之路的一個基點。所謂“原始空間”是指那些尚未被破壞、保持著原始狀態(tài)的地方,目前我拍攝過的“原始空間”有新疆白湖、大興安嶺的深山老林、西藏的米林南伊以及內蒙古的阿爾山等。如今,即便年近古稀,我對拍攝“原始空間”系列的熱情絲毫未減。不論多苦、多累、多遠,我都在所不惜。明年6月,我已計劃前往西藏山南,繼續(xù)我的原始空間探索。
陽:沙漠也是你的主要拍攝對象之一。
馮:我喜歡沙漠在光影下的藝術造型,晨光下如輕紗縹緲浮動。國內新疆、西藏、內蒙古、青海、甘肅以及美國西部等大大小小的沙漠,都曾留下我重疊的足跡。其中,我對巴丹吉林沙漠有很深的感情,我已經六次穿越,每一次都留下過深刻的記憶。巴丹吉林沙海浩瀚,穿越巴丹吉林要在沙海中行進兩三天。這里既有高峰,也有深谷;既有緩坡,也有懸崖,汽車在沙海中穿行就像搏擊巨浪的快艇,時而懸身,時而直下,直攪得人心神驚顫。沙漠難得有水,而偏偏巴丹吉林沙水相依,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湖泊,點綴在五萬平方公里的沙海中,在陽光下如同顆顆翡翠,碧彩奪目。幾十年來,我一直眷戀沙漠,它給予我的不是荒涼,而是獨有的藝術展現(xiàn)。

陽:你還拍攝過三江源頭。
馮:三江源頭是名副其實的原始空間,位于青海省南部,是長江、黃河和瀾滄江的源頭匯水區(qū),被譽為“中華水塔”。我是較早來到三江源頭拍攝的攝影師之一,多年前當?shù)卣谂n^山上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錄著來此拍攝的中外攝影家,按照姓氏筆畫,我還排在較前的位置。這里4600米的高度讓許多人望而生畏,但登上山頭,迎著滿天朝霞,多苦多累都不覺得了。大片的濕地倒映著藍天白云,山崖上不時跑過三五成群的巖羊,從未見過的植物與景象頻頻展露在眼前,身邊的壯麗容不得遲疑。三江源頭,我去過四次,每一次都戀戀不舍地離開。如果有機會,我還要再次登上高聳云端的牛頭山。
陽:前往這些地方拍攝,往往會遇到很多危險。
馮:是的,我遇到過許多危險時刻。有一年的寒冬臘月,我們去大興安嶺原始森林拍攝,那天氣溫在零下40多度。山高路陡,森林茂密,路窄難行,積雪一米多厚,稍有不謹慎,就會車輪打滑,翻入深谷。山上的樹木掛著厚厚的霧凇,樹梢在月光的勾勒下熠熠生輝,車燈照耀下,極為壯觀。我被這景觀震撼了,于是停車拍照,但車的電瓶突然沒電了,我們陷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幸運的是,20分鐘后,一輛過路車幫我們接上了電,這才得以脫險。

在沙漠的冒險同樣驚心動魄。在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的一次行程中,我們迷了路。天黑之際,我們已穿行了100多公里,卻仍未找到沙漠的出口,而汽油已所剩無幾。就在所有人都絕望時,我注意到約幾十公里處的地平線上似乎有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黑線。經過大家商定,決定冒險朝那個方向開去。相距幾公里時,那條線逐漸清晰,最終看清是一個廢棄的電線桿,其附近還有一個小土房。房主慷慨地賣給我們一桶汽油,幫助我們找到了沙漠的出路。
白湖之行也是非常驚險的一次經歷。過沼澤、穿密林、住河邊,與野獸擦肩而過。馬爬到巨石山頂突然累倒在地,我起身后才發(fā)現(xiàn)兩米之外竟是萬丈懸崖。原始森林里,樹高草密,我騎的馬突然失蹄,前蹄踏入一米多的深坑,馬臀騰起,我被拋向空中,瞬間又被摔在草叢里。最近一次拍攝新疆胡楊的經歷同樣驚險。我不小心滑倒在湖中,全身瞬間濕透,幸好路人相助,最終安全脫險。

退休后,我有更多機會深入這些原始空間,即便年事已高,我對攝影的激情卻有增無減。自由地追隨內心的創(chuàng)作欲望,讓我的心態(tài)永遠年輕。在原始空間中穿行,記錄最感動的瞬間,這就是我的攝影生活。
邢樹宜(以下簡稱“邢”):你前往拍攝的地方人跡罕至,除了危險之外,有沒有遇到一些難忘的人和事?

馮:太多了!我所到之處,景觀別致,人煙稀少。許多地方沒有電,也看不上電視。對于居住在那里的人們而言,沒有新聞,只有生計。他們有著勤勞的雙手,有著寬厚的善心,有著勇對人生命運、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堅毅。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住在云南碧沽天池高山之巔的兩位藏族老人。他們淳樸敦厚,待我們如親人,把家里好吃的都拿出來招待我們。老爺爺很會幫助人,告訴我們哪個方位能拍出好照片。半夜,暴雨突至,房頂?shù)斡瓿删€。我被雷聲驚醒,卻見老爺爺正捧著一塊塑料布在我頭上接漏雨,他不忍心讓雨水把我從夢中驚醒,我頓時感動得不知所措。此時,滿屋的人都在忙碌,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那一夜,大家都沒睡。兩位藏族老人,他們是平凡的,但他們又是那么高大。在西藏、新疆、青海、云南,林海深處、寬闊草原……那些與我謀面卻又不曾相識的千家百姓,常常闖進我的夢鄉(xiāng)。
陽:你也拍攝了不少紀實類作品,包括軍警、民俗和“一帶一路”等,請談談這些作品。
馮:我的攝影之路是從拍新聞圖片起步的,然后轉向了風光和民俗。1987年,我在森林警察總隊工作,去內蒙古牙克石出差,偶遇木材廠失火,火勢很大,我隨救援部隊前往滅火,看到部隊官兵英勇奮戰(zhàn)的場面深受感動,順勢拍攝了不少現(xiàn)場照片。其中有一幅《鏖戰(zhàn)火海》在國家軍事博物館展出,并獲得全軍攝影展金獎。2020年,我去廣東拍攝了獲得眾多表彰獎勵的深圳公安戰(zhàn)狼突擊隊和廣州交警保衛(wèi)大隊。在拍攝間隙,巧遇廣州電視臺露天玻璃棧道空閑,我立即利用幾分鐘的時間,拍攝了《人民公安向前進》的形象圖片,這幅照片在2021年1月10日,也就是我國第一個警察節(jié),被《中國攝影報》刊登在當日的頭版頭條。我還走進云南邊防埡口檢查站、新疆紅旗拉普邊檢站、廣東邊防沙頭角模范中隊、遼寧消防啟工模范中隊和西藏布達拉宮消防大隊以及內蒙古大楊樹森林大隊等,拍攝他們的先進事跡,為他們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資料。

融天下各藝術門類之長為我所用,便會創(chuàng)造藝術的新天地。
陽:從事攝影50多年,你有沒有什么拍攝訣竅可以和讀者分享?
馮:沒有訣竅,只有一點感悟吧。我根據(jù)許許多多攝影大師的藝術佳作,并結合自己多年拍攝的體會,總結了一些構圖的方法——“隱主體構圖法”和“偏主體構圖法”。所謂“隱主體構圖法”,就是把最應該交代清楚的主體故意掩蓋起來,讓讀者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補空間,從而使作品產生較大的藝術張力。在巴丹吉林沙漠拍攝《金沙綠焰》時,我將400毫米的長焦鏡頭開到最大光圈,對準沙漠里的一株綠草,再將焦點遷移到近距離沙漠上形成的一條細細的橫線上,而整個畫面全部淹沒在虛幻中,這樣就將常人聚焦綠草表現(xiàn)其生命頑強的思路顛覆了。在拍攝《喀納斯晨早》時,密林中的氈房和零星的家禽散落在晨霧之中,朦朦朧朧,而遠山和近樹卻清晰可見,我立即拍下這一瞬間。在拍攝九寨溝秋景時,面對漫山遍野的五彩斑斕,我沒有用鏡頭聚焦山林,而是對準湖中五顏六色的倒影,疊加上湖底礦物質形成的獨特線條,畫面便呈現(xiàn)出抽象感。
“偏主體構圖法”是指用典型環(huán)境襯托主體,使主體更加具有典型性。有一次,在西藏魯朗,我看見山上森林順勢而下,像一道綠色的瀑布,十余處白色的民居恰恰像是瀑布激起的浪花。我頓時心中一震,拍出了《綠瀑之夢》。圖片中,綠色森林幾乎占據(jù)畫面五分之四,稀疏的民居只在畫面下沿,但他們卻是畫面的主體,兩相映襯,彰顯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我在四川涼山偶遇瀑布云從山頂滾落,山下是成片的梯田,非常壯觀。拍攝時,我把畫面的五分之四用于表現(xiàn)高山流云,將梯田放在左下角,形成了一幅耐人尋味的圖片。
攝影不僅僅是要記錄眼前的場景,更要引發(fā)觀者對場景之外的想象,因此我還總結了“遠距離想象空間”,亦稱“二元想象空間”或“多元想象空間”,即故意創(chuàng)造一個朦朧、抽象的視覺形象,留給讀者更多想象的天地。我運用這種思維拍攝了《山那邊是春天》《綠蔭芭蕾》等作品。我有意創(chuàng)造畫外音,嘗試運用抽象與朦朧的創(chuàng)作手法,達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藝術效果。

此外,多年的拍攝習慣使我形成了一套系統(tǒng)性的拍攝程序。每到一個地方,我絕不會拍一張就走,而是要“淘盡寶物”——先拍大場景、中場景和小場景,然后再捕捉朦朧的、抽象的局部畫面。我首先通過精準的構圖和光影,盡可能如實地記錄原生態(tài)景觀。然后,在拍攝中引入藝術思維,試圖超越純粹的記錄,重新詮釋眼前的風光。這個過程不再只是機械地捕捉景象,而是用藝術的視角解讀、轉化自然。這就需要我嘗試改變光線的處理方式,調整畫面的虛實關系,或是用更具詩意的構圖方式來表現(xiàn)景觀,以期達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我在攝影創(chuàng)作中總結了一個橫向數(shù)軸,一端是紀實,另一端是藝術。如果追求紀實,就忠實記錄地理風貌;如果追求藝術,就用獨特的視角表達對自然的感悟。只有當我同時完成了紀實和藝術兩種拍攝方式,我才會心滿意足、依依不舍地離開這個地方。我希望我的每一張照片不僅僅是對一處景色的復制,更是一件能夠引發(fā)觀者想象和情感共鳴的藝術品。
邢:你總結的這些構圖方法,讓我聯(lián)想到中國古典詩詞對“言外之意”“韻外之致”的追求,文學對你的創(chuàng)作有何影響?
馮:在我的攝影創(chuàng)作中,文學一直是重要的指導理念。藝術是相通的,就像一棵大樹,同根同族,每一枝伸展出去的枝椏,便是不同的藝術門類。平時多讀書,多吸取文學元素,拍攝時就會情不自禁地走進文學思維,就會自然而然地拍攝出別有風味的作品。攝影與文學是相通的,通讀《唐詩三百首》后,我感到許多詩歌本身就是一幅畫面。杜牧的“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就很好地表達了一種意境。我在攝影創(chuàng)作中也追求拍出詩的意境,將自己的情感融入景物,達到人、景、物的合一,通過畫面表達畫外之音。

詩文韻律自始至終陪伴我行走攝影之路。有時遇到“打眼”的景觀,一些詩文便自然浮現(xiàn)在腦海中。2007年,我在云南香格里拉拍攝屬都湖時,看到杜鵑花斜枝伸向水面,水中倒影格外靚麗,水面上霧氣飄渺漸漸升騰飄向空中。那一刻,我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詩意的文字:“誰把思念埋入海中永不醒來,又是誰在朝天空作著一次永不回頭的蹦極。”正是出于對攝影的文學性的追求,我一直堅持用散文詩作為畫冊的前言。畫冊《穿越原始空間》分為六個部分:山、水、樹、沙、雪、冰,每個部分都用我創(chuàng)作的散文詩作標題,每張圖片下方都不是普通的圖說,而是散文詩句。我不斷努力,不僅僅用相機記錄自然的壯美景色,更希望能通過獨特的視角和文字,展現(xiàn)自己對風景的獨到理解與觀察。
邢:除了文學,你還從哪些藝術門類中汲取養(yǎng)分?
馮:我喜愛藝術,文學、音樂、舞蹈、美術、戲劇常常讓我流連。將書法、美術、音樂、舞蹈、建筑、戲劇等藝術門類的理念借鑒過來,融入攝影創(chuàng)作,我認為是提高作品質量的路徑之一。當我走上廣西蓮花山的時候,那山坡上成片的蕨菜令我驚奇,多株植物的葉莖全部組成平行線,就像音樂中的五線譜,枝頭還點綴著“音符”。音樂的理念瞬間給了我啟示,這景象仿佛漫山奏響了雄壯的樂曲,于是我就拍下了《森林交響曲》。文學的內涵、美術的理念、書法的運筆、音樂的旋律、舞臺的光影……融天下各藝術門類之長為我所用,便會創(chuàng)造出藝術的新天地。

邢:你非常強調攝影的創(chuàng)新,對此你是怎么理解的?
馮:攝影必須創(chuàng)新。我們生活在一個飛速發(fā)展的時代,經濟建設、科學技術、文學藝術都在日新月異地發(fā)展著。攝影器材不斷推陳出新,攝影理念此起彼伏,拍攝手法彼此超越。創(chuàng)新是每一位攝影家的追求,如果沒有創(chuàng)意和獨到之處,攝影就失去了生命力。因此,我對自己的要求是,努力拍攝別人沒有拍過的、自己沒有拍過的,以及別人無法復制的。
陽:無論是在生活、工作還是在攝影創(chuàng)作中,你始終保持著樂觀積極的心態(tài)。

馮:七十多年的生活閱歷、多次生死線上的循環(huán)往復,這些都是對自己的磨礪。退休之后,我給自己規(guī)定了四句話:公益社會、善以待人、多做好事、鑄造人生。人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百年稍縱。每個人走過酸甜苦辣,歷經陰晴圓缺、生生死死,心中奔涌著的還是大海。生活的遠征,給予我們,也歷練我們,讓我們跋涉,也讓我們綻放。
用愛的視角面對自然、面對社會、面對他人、面對每一個生靈,我們的生活就充滿陽光。是攝影讓我走進大千世界,認識大千世界,攝影對我而言已經不僅僅是愛好,而是我退休后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激勵我,帶給我無限快樂,并伴隨我一步步走向新的人生歷程。

馮凱文,1949年生于山東泰安,全國公安攝影家協(xié)會原主席,中國藝術攝影學會專家顧問,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第七屆、第八屆理事,中國攝影著作權協(xié)會理事。2012年獲全軍攝影展金獎,2014年獲中國攝影金路獎,2016年獲上海國際“郎靜山攝影藝術獎”終身成就獎。
實習編輯/邢樹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