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是越劇的發源地之一,越劇不但在浙江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在全國乃至世界,都有著廣泛的影響力。杭州有個湘湖越劇團,雖然是個民營越劇團,但人才濟濟,生、旦、凈、末、丑把大千世界的人生百態,在舞臺上演繹得淋漓盡致。
湘湖越劇團演旦角非常出色的有兩人,都是科班出身,不管是花旦還是閨門旦或花衫都非常棒,是湘湖越劇團的“臺柱”。這兩人就是金婷和張銀萍,人稱兩朵花:金花和銀花。倒不是說她們的唱功、演技有高低才分為金花和銀花的,而是因為一個姓金,一個名字里剛好有個銀字,所以就叫金花和銀花了。
湘湖越劇團章團長是個很民主的人,為了讓每個演員戲路更廣,她鼓勵大家嘗試各種角色,因此這金花、銀花不管哪部戲,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演小姐還是丫鬟,個個都能上,個個演得不差,正如《西游記》里的豬八戒所說,師父徒弟輪流做,有時我叫他師父,有時他叫我師父。她們還真的是,有時你叫我小姐,有時我當你丫鬟。
一句話,在平時的演出中,不管誰演主角、配角,金花、銀花配合得非常默契。
最近,省里要舉辦全國越劇大賽了,章團長想送《牡丹亭》中的“游園”這一劇目參賽,那么問題來了,這可不是平時演出,讓誰當主角演杜麗娘呢?
全國越劇賽,若獲獎,不僅是劇團的榮譽,也是個人的榮譽,金花和銀花都想當主角——演杜麗娘。但主角只有一個,總得有人演丫鬟春香呀,金花和銀花平時就暗暗較勁,誰也不比誰差,她倆什么都想比一比,都想爭第一,這下可難壞了章團長。選誰都怕對方說她偏心,怕她們心里不舒服。
據章團長所知,金花和銀花兩家一直在比高低、比輸贏,一直在較勁中,從她們的奶奶開始就一直在“爭”著。
原來,金花的奶奶和銀花的奶奶從小一起長大,而且是同村,還都是越劇迷,從小就比誰會唱的越劇選段多,唱得好。長大后,她們也是各種比:她倆也都是生產隊的先進個人,勞動能手,她倆在隊里也較上了勁,比拔秧,比插秧,比割稻,什么都比,只要能爭個高低,比出第一和第二,兩個人非比個你死我活不可。婚后,比誰的鞋子做得好,比誰的孩子個頭高,她們甚至比誰家先富,哪家房子造得好,直到老了,還在繼續比,比健康,比文化,一個在讀老年大學,另一個也讀,她們比誰學得多,比誰先拿到老年大學畢業證……你別說,女人較起真來,比男人還厲害,她們兩個奶奶互不相讓,比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到現在,還是沒能分出高低。
如今,兩個孫女在同一越劇團,又暗暗較上勁了,爭第一、比高低,還在繼續著。從兩個奶奶的較勁,延續到了孫女輩。金花和銀花都想參賽,都想獲獎,都想當主角,為自己爭氣,也為自己的奶奶爭一口氣。
章團長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她想用抓鬮的方式來定誰演主角誰演配角,但被金花銀花否定了,爭強好勝的她們,覺得反正在參加省賽事之前也是要排練的,還不如先來個內部比賽更好。
章團長想想也行,因為畢竟是代表劇團參賽,那就讓她倆輪著當主角,先來個內部比賽,看看到底誰當主角更出色。讓越劇團所有人員都以不記名投票方式投票,最后勝出者演杜麗娘,票少的演丫頭春香。
比賽那天,章團長說:“其實選誰當主角都不錯,但既然比賽,請大家拋開平時私人感情,以不記名投票方式,從藝術的角度,投出自己心中的那一票。”
演的人不含糊,觀看的人也聚精會神。金花婉麗嫵媚、婉轉動人,一唱三嘆,惹人愛憐;銀花不管是唱念還是發聲、吐字、臺步、水袖都很到位,表演真切動人。她們兩人,一個越韻乃天成,一個繞梁有余音,都把越劇的大雅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等大家投票完畢,章團長親自計票,一看這票數,團長笑了,你道為何?這投票的人數明明是四十一人,成單的,但票數卻是兩人一樣多,每人二十票,因為其中一人大概見她們演得不分上下,投票也來了個平分秋色,給金花、銀花都打了勾,這一票成了廢票,就算這票有效,金花銀花的票數還是一樣多,每人都二十票。
不但章團長笑了,所有在場的人都笑了,連金花、銀花也笑了,哪怕說好都沒這么巧呀。最后章團長決定,三天后的下午兩人再比一次,她將請省里的專家朋友來當評委,除了大家投票,結合專家的分析,再定誰來演主角。
接下來三天,金花、銀花都暗暗下著功夫,仔細研究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唱腔,努力做到最好。三天時間一晃就到了,那天上午,金花為奶奶去配降壓藥,在醫院門口碰到銀花,她見銀花臉色很差,精神也不好,一問才知道銀花昨晚感冒發燒,咳得厲害。簡單聊了幾句,關心了一下,金花回奶奶處,銀花去看醫生。
金花在快到奶奶家門口時,突然腦中一閃:銀花感冒有鼻音,說話似乎也有點甕聲甕氣,人也沒精神,下午比賽肯定無法進入最好的狀態,今天我穩贏了,這杜麗娘非我莫屬,真是天助我也,終于可為奶奶爭口氣了。這次參賽,不僅是自己的榮譽,還肩負著奶奶以及全家人的使命。想到這兒,金花的腳步都歡快多了。
金花一見奶奶,開心地一把抱住了她,抱夠了親夠了,這才坐在奶奶邊上,把內部比賽,不記名投票等事兒一一與奶奶細說,把奶奶逗得呵呵笑。然而,當金花說到銀花感冒咳嗽,今天下午的比賽她穩贏時,奶奶臉上的笑容沒有了,剩下的是一臉的嚴肅。
奶奶看看金花,站了起來,走到窗口,背對孫女看向遠方,然后一字一頓地說:“今天下午的比賽取消吧!”
“奶奶你說什么?難道你不想我勝出?不想我演杜麗娘?”
“奶奶當然想你贏,想你演主角,但你覺得今天的比賽公平嗎?”金花奶奶轉身說。
“這沒有什么公不公平,只有運氣好與不好,她感冒了,只能說明她運氣不佳。就像高考,總有一些人會有身體不適和其他原因,難道高考也取消?難道分數下來應該給他們一些照顧?”金花振振有詞地說。
奶奶想了想,問金花,“想聽聽我和銀花奶奶的其中一次比賽嗎?”
金花點點頭說很想聽。
于是奶奶說,那時農村種雙季稻,收割早稻是在七月下旬,天氣最熱的時候,她和銀花奶奶是平時割稻最快的,不是我第一就是她第一。記得有一次生產隊割稻比賽,那次,金花奶奶中暑了,但她還想硬著頭皮比賽,銀花奶奶在前頭,覺得金花奶奶的速度和平時有差距,于是回頭看了下,見金花奶奶臉色發白,知道這是中暑了,是身體吃不消呢,但為了照顧金花奶奶的面子,銀花奶奶和隊長說她不小心閃了腰,要求比賽停止和取消,并要金花奶奶陪她一起去村衛生站。其實,銀花奶奶是為了照顧金花奶奶,讓她能喘口氣喝口水,腰閃了,只是她退出比賽的一個借口而已。
從這件事情上,奶奶覺得銀花奶奶為人不錯,心地善良,也樂意與她比。比第一、比輸贏,只是為了相互督促共同提高。
原來,兩個奶奶之間并不是“斗”,而是在以相互關心相互提高為前提下的比賽,那是一生的友誼賽,金花終于明白了。
戲比天大,誰當主角已無所謂,只要用心配合好,參加好省里的賽事,演好每一個角色就是最好的比賽,于是金花拿起手機撥打了章團長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