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蛙聲一片

清早，窗外傳來蛙聲一片。雖然已是秋天，但南國絲毫沒有秋意。我住在六樓，推窗望去，可見一片郁郁蔥蔥。這個居民小區面積不大，只有十幢樓，剛好圍成一個“口”字，中間位置被打造成一個微公園，里面種有桂花、紫荊花、鳳凰木、棕櫚等花木，有供孩子們玩耍的滑梯，有鵝卵石鋪砌成的健身路徑，還有專門建造的假山水池，曲水流觴，池中金魚怡然自樂。

自從搬進這個小區居住，蛙聲似乎就沒有少聽過。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許多住戶覺得蛙聲太吵，難以忍耐。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滅掉小區內的牛蛙，這叫聲太煩人了。”

“天沒亮就開始吵。”

“直接抓起來燒烤。”

……

在小區的業主微信群里，大家七嘴八舌發起牢騷。到底是牛蛙還是青蛙，這個我倒是沒有認真去考究過，但我知道牛蛙的個頭要比青蛙大很多，常見的青蛙不大，許多也就是一個男人的大拇指那般大，但牛蛙基本都在半斤以上。牛蛙的叫聲低沉，洪亮，像牛一樣，而青蛙的叫聲清脆，相比之下，音量小得多。假如從聲音上判斷，小區里的蛙確實像牛蛙多一點。

或許，有的人睡眠質量不太好，但凡有一丁點聲音，都會把他吵醒。也或許蛙聲真的太大了，擾人清夢，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旦醒來，很難再入睡，心煩在所難免。影響睡眠的問題，我是認同的，可以商量的話，蛙們能夠避開大家的睡眠時間再行大叫就最好了，這樣基本不會影響大家的生活，不會產生這個問題。但是否因為這樣就必須滅掉，燒烤，有待商榷。

青蛙雖然不是珍稀保護動物，但對于維護生態平衡卻十分重要，中國的蛙類有一百三十多種，幾乎都是消滅森林和農田害蟲的能手，一只青蛙一天就能吃掉幾十只害蟲。假如沒有他們，生態系統是否會引起蝴蝶效應，應該不難說。

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蛙聲就是叫了個寂寞，但對于那些文豪們來說，卻是創作的源泉。“身在亂蛙聲里睡，心從化蝶夢中歸。”這是宋代戴復古的詩《夜宿田家》中的一句。長年漂泊在外的戴先生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春天，夜宿農家，在一片蛙聲中入睡，內心涌起了思鄉之情。聒噪的蛙聲，令小區居民煩悶，卻能夠讓詩人安然入睡，并且勾起對故鄉的回憶。

我不是詩人，但也常常被蛙聲帶回故鄉。每每蛙聲響起，思緒便像是如絲的細雨萬萬千千，飄落在記憶的心田。

許多年前，我生活在農村，屋前就是一片水田。故鄉的春天，煙雨朦朧，雨滴在空中化霧，白茫茫一片，籠罩著綠油油的田野，田里的秧苗整齊排列，而蛙們是不折不扣的樂手，“呱呱”歡快地演奏。高低起伏的樂章，令人陶醉其中。

“蛙聲近過社，農事忽已忙。鄰婦餉田歸，不見百花芳。”唐代崔道融的詩《春墅》，描寫的是田間忙碌的景象。在陣陣蛙聲中，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春社，田間的農事開始忙碌起來，正午時分，鄰家婦女給田間勞作的家人送飯歸來。雖然一路上百花盛開，春光明媚，她卻渾然不覺，只顧匆匆趕路。

許多時候，我們也像農婦一樣，都是匆匆的趕路人。日出而作，為生活而奔波忙碌，哪怕是一路的繁花，也無暇顧及。也難怪一片蛙聲，不是引發多情的聯想，而是平添一陣惱人的煩躁。但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與其焦躁不安，倒不如換一種心境，此心安處是吾鄉。

命運多舛的南宋詞人辛棄疾在江西上饒閑居期間，寫下了膾炙人口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黃沙嶺在上饒西邊，風景優美，為辛棄疾提供了良好的寫作素材，但關鍵還是他有著超越人生風云變幻的胸懷。平靜的內心，觀照世間萬象，明月清風，稻花飄香，就算是在落寞之中也能感受到對豐收年景的由衷喜悅。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但愿每一個人都能于逆境中保持向上前行的身姿，于失意中堅定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于日復一日的平淡乏味中堅守一份心靈的寧靜。

選自《今日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