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喜歡小題大做,把它和沒事找事、庸人自擾畫上等號。但有時候,“小題”不妨“大做”,在那微不足道的背后,也許就藏著舉足輕重。
小題大做是處世的“警戒燈”。梅蘭芳曾在表演《鳳還巢》時忘詞,用幾個動作遮掩了過去。觀眾和演員都認為那是先生巧妙的設計,他卻在下臺后主動挑破誤會并道歉。他說:“對小錯誤的放縱就是對自己人格的放縱,最終必釀成大禍。”松懈是一條射線,只要有了起點,就沒有終點。它會溫水煮青蛙般地降低人們的自我要求,把不平凡磨成平凡,乃至平庸。唯有警鐘長鳴于心,才能始終有所增進。曾經德國最大的面包商穆勒,因為被發現其生產車間里有老鼠屎和蟑螂,不得不停產整頓、召回產品后,仍被取消合作,層層困境套圈般襲來,最終宣告破產。這正應了那句古話:“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小題不大做,大敗不小來。
小題大做也是卓越的“金鑰匙”。水燒到九十九度都還是溫水,再加一度方為開水。大功告成前的最后一步,也許就是一道小題的突破。比如在小數點后又多精確了一位,比如在一粒米上雕刻的字數翻一番。看似只是優化了一根頭發絲不到的寬度,卻是中國精度狠狠向前跨越的一大步,是泱泱制造大國走向制造強國、創造強國的巨大飛躍。“通計一舟,為人五;為窗八;為箬篷,為楫,為爐,為壺,為手卷,為念珠各一;對聯、題名并篆文,為字共三十有四。而計其長曾不盈寸。蓋簡桃核修狹者為之。”那只從《核舟記》里漂蕩出的小舟,載著一代代小題大做的工匠,一厘厘地駛向芥子中的須彌。
小題大做還是靈感的“引航船”。斐塞司通過觀看一只貓在太陽下睡懶覺發現了日光療法,魏格納看地圖看出了板塊漂移學說。他們正是關注到了小題,并將它大做文章,才取得了讓大題都難以望其項背的發現。同樣的,取代紐扣的拉鏈、衛生潔凈的抽水馬桶、牢固有力的詹式車鉤,以及牽來工業革命的蒸汽機和給物理學插上翅膀的萬有引力,都是在日常生活的小切口上盛開出的智慧之花。在地殼還在緩慢運動的時候,這些小題早已把人類的生活質量抬升到古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幸運之神的啟示并沒有固定規律,小題同樣受到它的青睞,一味地眼高手低,很容易與成功失之交臂,讓本該寫進歷史書的名字徹底成了泡沫。
小題大做更是成功的“羅盤儀”。小題意味著它容易被忽略,也意味著競爭小——這是一塊沒開墾的處女地,沒被瓜分的蛋糕。《廢品生活》的主人公是一群拾荒者,世人眼中與臟臭、潦倒畫上等號的工作,有人卻從中翻出了千鐘粟和黃金屋。轉賣撿漏,回收加工,變廢為寶,他們更像是淘金人、采礦工。類似的,上門打掃、代做飯……三百六十行外,更多的行業從小題中不斷涌現,更多的狀元也在春風里不斷地馬蹄疾。某個在地面上不起眼的泉眼,也許就連通著地下遠比地上更充沛廣闊的水系。
“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有時候,小題大做也是因為大題很難直接大做。楊振寧念書時,有位教授曾說,如果只做大題,成功的概率往往很小,但經常做小題,則會抽絲剝繭地掌握做大題的精髓,最后融會貫通,反而能解決曾經望而卻步的大題。幾十年后,楊振寧仍覺得他言之有理。大題之大,意味著它必是難啃的硬骨頭,直接上手就像隕石撞泰山一般,而小題作為大題掉落的碎石塊,不僅能讓人走出從無到有的關鍵一步,從而建立起信心,而且能讓人快速發現、提煉出規律,不至于到了可憐白發生的時候,還在試錯階段兜兜轉轉。
小與大,某種意義上正是量變與質變的代名詞,只要積累得足夠,小必然會成為大。眾所周知的環大西洋號海難事故之所以發生,就在于每個人只錯了一點點。或是私自買了個臺燈,或是離開房間沒有隨手關燈,或是安全檢查只走了個流程,或是該值班的時候人卻不在其位……每個人犯的錯都看似無關痛癢,但當它們累加串聯起來,卻造成了一場大火,吞噬了整條在當時遙遙領先的海輪。其實,只要其中任何一個錯誤環節被小題大做,都有可能掐斷因果鏈,減輕傷亡或是阻止悲劇。但失控的小題終究滾雪球成了大題,偶然被焊死成了必然。
人生不也是如此?那些可有可無、只供一笑的小題,往往藏著命運的十字路口,像一雙雙小手,把每個人從肉體到靈魂、從過去到未來都捏得迥然不同。只有把小題大做了,才能把人生這道大題小做,日后驀然回首時,在那一個個組成你過去的小題中,你看見的將不再是魔鬼,而是天使。
(編輯""""高倩/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