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鄉野，而立之年

1

果實需要等待

引火，添柴，一壺水燒開

也要等待

孩子的蹣跚學步，叫你媽媽

走向你，又遠離

這世間最值得等待的

來自小小的、另一個自己

2

回到田野間，年輕的母親

才能像稻草人一樣

擺直腰身，迎風向晚

心底的遠方，收攏成三歲模樣

趴在田壟，笨拙地

往小水溝里送出一朵野菊

再跑到下游

等待小花，晃晃悠悠

重回滿是泥土的手心

3

沒有什么能比植物適合

做一生最好的映襯

十六歲的新柳，往河邊探首

三十歲水草，做了她的倒影

柔韌、滌蕩、沖刷和困囿

這些用舊的詞語，說不清

比起浮萍誰更幸運

4

兒時身邊也有幾棵滇樸

汲取豐饒，帶著坦蕩明媚

扎根四方

耐陰，耐濕，抗旱，抗風

擁有這些品質

才在世間密集的風雨里

活出了挺拔的樣子

5

兩棟樓房空隙里

坐落著我的小院子

石榴樹上掛著夕陽

這個傍晚一如往常

我們靠窗坐下來，吃晚飯

像世間，最幸運的老去一樣

6

云層退至山后

猶如整個秋天堆積的草垛

落日在其間播放著

豐收的幻燈片

有人感嘆起不易那年代

在此刻平凡安穩的暮色中

仿若一場

從舊日里復制而來的狂歡

7

立冬后，陽光趁勢而弱

穿過嘈雜的人世，緩慢的，憐憫的

帶著一絲嘆息

時節流轉到中年，像這絲小的嘆息

落往更大的嘆息中去

8

整個冬天，一仰頭

我都會被小院拱架上的凌霄治愈

在云南，它一再被時節放過

成為春夏秋三季凝練出的蜜

這晚來的慰藉

于我而言

是高于煙火的花冠

像寒風中式微卻不滅的榮光

與母親

雛菊要多長時間

才能匯聚成花海

媽媽。我們是隔了無數個花期

卻一同盛開的朵兒

清風流云，露珠始于愛

——這些不曾說出的

黑暗里醞釀的溫暖

柴米油鹽里，或許還有一些

幸存的小秘密

供彼此的余生歡喜

而春風已逝，我們更偏愛于

秋的潤養——

鮮藕，百合，梨子

它們是你給我最好的禮物

還有月亮，秋風，落葉

它們已鋪好

一條游子的歸途

責任編輯：李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