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國作曲家羅伯特·舒曼一生有快樂、幸福,更有苦惱與悲愁。早年他就立志當音樂家,可母親偏要他學法律。他彈鋼琴為求手指更靈活,用機械裝置輔助,結果“愚蠢地”弄傷了手指。他與鋼琴老師維克的女兒、鋼琴家克拉拉的婚戀經受波折、阻撓,以至于要上法院。他經常做怪夢,常為不祥幻覺、恐懼心理所折磨,最終罹患精神病。
舒曼的《第一交響曲》寫于他與克拉拉結婚的幸福時光,他稱之為《春天交響曲》,并附有一首詩,其末句是“在溪谷的原野上盛開著春天的花朵”。他的《第三交響曲》又名《萊茵河交響曲》,寫此曲時他家住在萊茵河畔的杜塞爾多夫城,萊茵河兩岸的明媚風光以及有關這條河的神話傳說,都激發了他的藝術想象力。可惜四十四歲那年,他精神病發作,自投萊茵河,被人救出后住進精神病院,兩年后與世長辭。




舒曼的《A小調大提琴協奏曲》也寫于杜塞爾多夫城。1850年10月,他只用了兩周的時間就完成了這部三樂章作品。那年,舒曼夫婦帶著六個孩子離開住了六年的德累斯頓,來到杜塞爾多夫。這并非一座理想的城市,克拉拉寫道:“這里的一切看來都很落后。街上見不到一個聰明人,音樂家幾乎看不到一個。”舒曼愿意來此城,是因為他被聘為杜塞爾多夫音樂協會的指揮。其實該城早有“吞噬指揮之鎮”的諢名,指揮家一般都難以在此長期立足,可舒曼一心想有自己的樂隊,于是欣然而來。至于德累斯頓,他不僅已經覺得厭膩,而且為自己的歌劇《杰諾菲娃》遲遲不能在那里上演而感到惱怒。
舒曼初到杜塞爾多夫,見到山清水秀的新環境,有了由自己指揮的管弦樂團,當地音樂家也熱情歡迎,他滿心歡喜、精神抖擻,很快以發自內心的激情譜寫了《A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和《萊茵河交響曲》,柴科夫斯基稱贊這部交響曲“為后輩樹立起一座像科隆大教堂本身一樣不朽的人類精神的紀念碑”。
可惜在杜塞爾多夫的好景并不長。兩年后,“吞噬指揮之鎮”的音樂協會就以“不符合指揮要求”為由解雇了舒曼,不久后便發生了作曲家自殺未遂事件。

舒曼的《A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在他生前從未演奏過,直到他去世四年后,即1860年,才在萊比錫音樂學院紀念舒曼五十周年誕辰的音樂會上首次演奏,并于1888年由波士頓交響樂團在美國首演。但后來這部協奏曲被埋沒了半個世紀,當舒曼的鋼琴曲響遍各國音樂廳時,卻鮮有人去演繹“大提琴上的舒曼”。原因何在?有人說,因為這部作品結構特殊,音樂過于個性化,也缺少充分展現獨奏技巧的段落;但也有人認為,正是這些特點使這部作品結構新穎、奇妙而令人贊賞,可與德沃夏克、埃爾加的協奏曲并稱為大提琴三大浪漫主義力作。
舒曼的《A小調大提琴協奏曲》是交響性協奏曲。全曲演奏時長約二十五分鐘左右,既有富于詩意的抒情、富于幻想的歌唱,又有戲劇性的激情,技巧難度大,需使用連奏、分弓、跳弓、弓尖跳奏、琶音、雙音、華彩樂段等各種技法。舒曼不喜歡樂章之間的掌聲,所以三個樂章(快-慢-快)首尾相接,不中斷演奏。1963年,肖斯塔科維奇為這部協奏曲重新配器,豐富了樂隊的音色和力度變化色彩。
時至二十世紀,越來越多的大提琴家喜歡上了舒曼的協奏曲。如今我們在網上可以看到或聽到很多著名大提琴家演奏此曲的錄像或錄音,今天的音樂愛好者隨時都能欣賞“大提琴上的舒曼”。
德國大提琴家揚·沃格勒(Jan?Vogler)或許是演奏舒曼協奏曲最多的大提琴家,已演奏過一百多次,但因作品的深度和難度,他說“才剛到可看見亮光的地方”。他對此曲的看法與舒曼夫人不同。克拉拉在日記中寫道:“我又在鋼琴上把羅伯特的大提琴協奏曲從頭至尾彈了一遍。這是一部相當快樂的作品,給了我自己一個真正賞樂的快樂時光。”沃格勒卻認為此曲最大的特色是反映作曲家內心的矛盾:舒曼先是感到自己能征服世界,可很快又變得異常膽怯。“你看他一會兒非常自信,一會兒又非常脆弱,轉變得很快,有些地方樂隊如波濤洶涌般轟響,緊接著大提琴突然孤寂而鳴。”對克拉拉“快樂的作品”的說法,他甚感驚訝。他說:“曲中即使有快樂的時刻,那也是瞬息即逝。第二樂章優美而憂郁的曲調反映了作者非常孤寂的內心,大提琴在哀歌,小提琴聲部的彈撥則更增添其孤獨感,那是作曲家自己在大提琴上‘哀歌’。”也有評論家說,舒曼這首大提琴曲寫于他精神上痛苦的“黑暗”時期,因此琴聲的確是哀傷而凄清的。
西歐第一大河萊茵河雖然有羅蕾萊礁石等天險,卻奔流不息,無可阻擋。舒曼寫于萊茵河畔的《A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盡管曾因其新奇和難度被長期漠視,但時至今日仍不斷有人在演奏。那大提琴聲與《萊茵河交響曲》一起傳向四方,響遍各地,舒曼若地下有靈,應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