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魯迅《彷徨》中的荒原感

［摘要］魯迅在《彷徨》中通過復雜的敘事手法和深刻的思想表達，展現(xiàn)了獨特的荒原感。這種荒原感源于魯迅對現(xiàn)實社會的深刻洞察及其豐富的思想資源。在現(xiàn)世經(jīng)歷中，魯迅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荒原處境，揭示了社會的黑暗與人性的荒涼。《彷徨》通過敘事距離的設置，創(chuàng)造出一個充滿荒原感的空間，使讀者感受到人物內(nèi)心的孤獨與無奈。在悲喜交織的敘述中，魯迅用荒原氣氛烘托出人生的悲劇性與荒謬感。同時，他在陰郁的荒原背景下運用別樣的色彩，賦予作品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通過對魯迅荒原感思想的深入探討，分析了《彷徨》中荒原感的多層次呈現(xiàn)，以期揭示魯迅作品中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彷徨》；荒原感；敘事距離；悲喜纏繞；陰郁色彩；思想內(nèi)涵

引言

魯迅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深刻反映了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和人民的苦難［1］。《彷徨》是魯迅于1926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集中展示了他對社會的深刻思考和對人性的深切關(guān)注，主要包含《祝福》《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肥皂》《長明燈》《示眾》《高老夫子》《孤獨者》《傷逝》《弟兄》《離婚》等故事。在這部作品中，魯迅通過多個短篇故事，描繪了一幅充滿荒原感的社會圖景，揭示了當時中國社會的種種問題和矛盾［2］。

“荒原感”這一觀念，起源于西方文學，它傳達了作家在作品里展示的對現(xiàn)實世界的荒蕪、空洞和失望的情感［3］。在魯迅的著作《彷徨》中，荒原意境不僅展示了社會背景，更深入地探討了人性本質(zhì)，揭示了人們在面對社會變革和個人命運時的無助和迷茫。

一、魯迅的荒原感思想

（一）現(xiàn)世經(jīng)歷的荒原處境

魯迅的“荒原”狀態(tài)，不是在他從事了文藝工作以后，而是很早以前，魯迅就已經(jīng)在他的生命里播下了一顆荒蕪的種子［4］。魯迅幼年遭逢大難，爺爺介孚公因為天性愛說臟話被巡按罷官，于是介孚公想用銀子賄賂主考官，結(jié)果被揭露下獄。這一事件對魯迅的家族是一場災難，魯迅曾經(jīng)在一次回憶中說過：“人情勢利”“親戚本家的嘴臉。”［5］“人情勢利”和“親屬之面”，使魯迅小小年紀便能見到和看透人情世故和人情冷暖，而這些正是魯迅后來的文學作品中所經(jīng)歷的真實經(jīng)驗。魯迅在人生的困境和恥辱中，并沒有感覺到世間的美麗，反而在冷眼和嘲笑中看見了人類的沙漠。可以說，魯迅童年時代對社會的陰暗面有所了解，而那些經(jīng)歷又成為他后來所產(chǎn)生的“荒原感”的萌芽。

（二）魯迅荒原感的思想資源

魯迅寫《吶喊》《彷徨》到寫散文的時期，主要集中在20世紀30年代前后［6］。在魯迅的創(chuàng)作后期，我們還可以看出他的那種揮之不去的孤獨和寂寞的情感影子，可以說，魯迅心靈的最深處積蓄著許多的“苦”。但是魯迅并沒有將自己限制在一個人的內(nèi)在世界里，他將“歷史的重擔、國家的命運作為他最深切的感受，所以他的痛苦，他的孤獨，他的國家的重擔，都壓在他的身上。”［7］魯迅的苦難，就是魯迅的偉大，而不是自己的陰暗，去摧毀別人的希望。魯迅作品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荒原性”，與魯迅的人生經(jīng)歷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盡管“狂人”是魯迅對“超人”進行一定的對照，但是，“狂人”卻具有與西方文明完全不同的民族性格。這種獨特氣質(zhì)來源于魯迅自身“交織著傳統(tǒng)文化遺傳基因和魯迅自身的生命體驗、人生感受”［8］。

總之，通過對魯迅心靈架構(gòu)中荒原感的構(gòu)成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魯迅生活經(jīng)歷中所蘊含的強烈的荒原感。魯迅的荒原性經(jīng)歷不但體現(xiàn)在他的心靈上，而且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

二、《彷徨》中的荒原感呈現(xiàn)

（一）敘事距離創(chuàng)造的荒原空間

魯迅在《彷徨》中以多重角度構(gòu)建了各種主題的長篇小說。敘事角度的差異，既影響著敘事主體與敘事主體的關(guān)系，又影響著《彷徨》中“荒原感”在何種層面上的表達。特別是在外部敘述中，作者的主觀介入很少，作品中的荒原感難以傳達［9］。但是，外部視野的變換卻是相當靈活的，作品中的荒原感可以通過不同的情節(jié)表現(xiàn)出來。例如，《高老夫子》與《弟兄》在精神經(jīng)驗的描述上，將偽知識分子與偽君子的卑鄙心態(tài)展現(xiàn)得十分明顯。

《祝福》是從“我”的角度來講述祥林嫂的故事，但是“我”與主人公始終有一段時間的敘述，這種敘述方式被稱為“目擊者的旁觀者視角”。這種敘述人的“局外人”敘事方式，常常把故事層層集中于某一特定的時空，而祥林嫂所處的位置則是魯鎮(zhèn)［10］。作為敘述者的“我”，與被講述人生活在同樣的客觀場域中，但兩者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與祥林嫂存在著某種暫時的互動，例如祥林嫂曾經(jīng)詢問過“我”，她的靈魂在死亡之后有沒有存在，但這并不能讓“我”進入到小說的主要內(nèi)容。但是，如果隱寫人不在敘述人的范圍內(nèi)，則會有不同的敘述效果。暗含作家是“他”本人的隱性代替品，即作家的“二次自我”。當敘述者也變成了觀眾的時候，隱性作家就會和敘述者一起批評觀眾。以“我”為敘述對象，以隱性作家的貫徹性觀照為線索展開敘述空間，進而生成并包容更為廣闊的荒原感。

“第一人稱敘事經(jīng)驗論”突破了“以目擊者的身份觀看”所形成的間隔距離，以敘述者作為故事的主要人物，從而增強了對荒原感的投入。《傷逝》以日記的方式，將其他角色的話語隱入敘述者的獨白聲中，所有的敘述都集中于敘述者的內(nèi)心情感。也就是在這樣的獨白中，他才能清晰地表現(xiàn)出瘋子在同類面前的恐懼與絕望，也就是他以啟蒙者的身份導致被啟蒙者之死的內(nèi)疚與遺憾。涓生在講述過程中，不僅加入了基礎的敘述，而且還加入了講述者的現(xiàn)實心態(tài)，“第一人稱敘述的每一件事情，都和敘述者有著一種生活的本體關(guān)聯(lián)”，而在這一過程中，小說中的荒原感就是通過這種內(nèi)在的精神表述而產(chǎn)生的。敘述主體是圍繞自己的內(nèi)在情感展開的，本來在外部敘述中很難觸及的隱藏的心靈，通過一段獨白敘述就得以展現(xiàn)。另外，由于高度沉浸式的寫作方式，盡管將敘述的空間集中在角色的心靈世界中，但卻給人一種荒蕪的感覺。在這樣的內(nèi)部焦點敘述視角下，它所表現(xiàn)出來的荒原感將會在敘述的深化中變得更加深刻。

（二）悲喜纏繞下的荒原氣氛

《彷徨》是一部以悲劇為主的小說，魯迅不僅強調(diào)悲劇的存在，而且把它作為悲劇的反面，也把它與悲劇的反面——喜劇相結(jié)合，構(gòu)成了一種悲喜交加的敘述。在悲與樂的對立中，其重心仍在于對“悲”的情感表達，從而拓展了“悲”的表達空間。魯迅作品的喜劇色彩因其悲劇色彩而帶有一種“冷漠”之意，也就是在“冷漠”的氛圍下產(chǎn)生了一種“荒漠感”。例如，祥林嫂之死有著特定的歷史背景，即祥林嫂就是在過年時被人送走的。春節(jié)喜慶與祥林嫂之死相沖突，使作品的悲劇色彩更加濃重。同時，悲劇與喜劇因素的對抗，也為荒漠感的產(chǎn)生創(chuàng)造了更為清晰而寬廣的空間。《彷徨》中也有些作品并沒有用鮮明的快樂和悲傷來表達自己的荒野感覺，而是用一種諷刺的敘述方式，制造出一種近乎荒謬的戲劇來表達一種更加隱秘的荒漠感。《彷徨》的諷刺作品大都濃縮為一種“小風波”式的構(gòu)造，也就是圍繞某一事件，將平日里的寧靜打破，但在經(jīng)歷了一番波瀾之后一切又歸于寧靜，故事的發(fā)展軌跡卻戲劇化地回歸到了最初的起點，從而形成了一種荒謬的敘述。比如《肥皂》就從四銘購買一塊香皂，引發(fā)一連串的劇情：四銘為妻子買了一塊香皂結(jié)果被同學稱為“惡毒婦”，不知何意的四銘回到家中，請自己的孩子幫忙尋找“惡毒婦”，之后四銘講起了女兒的事跡，四銘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也被夫人發(fā)現(xiàn)。四銘與妻子的婚姻以香皂為核心，引起一片混亂。在封建思想的壓迫下，四銘把“孝”的愿望通過香皂傳遞給了自己的老婆；而四銘夫人也從她老公對“咯吱咯吱”的描寫中看出她老公是個好色之徒，所以不肯用香皂。

但故事有一個戲劇化的結(jié)局，四銘夫人在風暴過后次日早晨用了香皂，香皂的泡泡就像蟹唇上的泡泡一樣。魯迅并沒有把四銘夫人用香皂的場面渲染得多么美好，四銘夫人與象征著進步、文明、衛(wèi)生的香皂的沖突，卻因為兩者的矛盾而顯得滑稽可笑。魯迅把香皂的泡泡比作巨蟹嘴里的小泡泡，用反諷的手法表現(xiàn)出四銘夫人終究是為了四銘隱藏的情欲，把四銘對孝女的渴望轉(zhuǎn)嫁給她。這個戲劇化的結(jié)局是四銘夫人的敗落，是封建主義思想的一場大勝仗，假如四銘夫人不用那塊香皂，那還了得？事實就是，四銘夫人肯定要用這個香皂，誰也擺脫不了封建體制的束縛，哪怕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犧牲品，也會“投降”。

與此同時，魯迅也發(fā)現(xiàn)，在人類社會中根深蒂固的舊習與問題，并以戲劇的方式呈現(xiàn)，這種由普通的體驗所不能改變的無奈，也會造成一種深深的絕望。在社會變遷中，既有對現(xiàn)實的失望，也有細微的失望滲入日常的生活之中，因此，《彷徨》始終有一種無法擺脫的荒漠感。

（三）陰郁荒原里的別樣色彩

魯迅在《彷徨》中頻繁地運用灰色、白色、黑色、綠色等灰暗的色調(diào)，為《彷徨》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一種“荒野”的風格。特別是在故事的起伏上，魯迅不著筆墨，而著力推進劇情，而在故事以外，魯迅用灰、白、黑、青等各種顏色，描繪出具有荒漠感的景物和人物。從小說的角度來說，《彷徨》不僅用黑暗的基調(diào)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荒野氣息，還用了一些亮色營造出陰森的荒野感覺。但受限于作品的稀少，這種鮮明的顏色無法與《彷徨》主題中灰暗的荒野感齊平，僅能暫時解構(gòu)出一種荒漠感。像《祝福》開頭那樣，描繪了一種在灰暗厚重的傍晚云層里閃爍的一種新的景色。由于《祝福》是以祥林嫂的悲慘身世為背景，因此在開始時，作者對春節(jié)的描述也不能說是一片歡樂，盡管有鞭炮的聲音來襯托春節(jié)的氛圍，但一開始的“灰白厚重的晚云”卻為整部作品的主題定下了基調(diào)。白云本來就是白的，只是白不能表達“沉重”，再加上灰色，就會產(chǎn)生一種厚重的意象，減弱了春節(jié)的氛圍，也與祥林嫂在小說中的主要角色的宿命相吻合。魯迅最愛用一幅全面的圖畫來開啟一段敘述，而且他所描述的整個圖畫的顏色效果常常是灰暗的、陰郁的。

如果說《彷徨》中灰暗色調(diào)對畫面的描繪是一種總體上的荒漠感，那灰暗色調(diào)對角色的描繪就是一種對荒漠感的細致表達。魯迅善于利用顏色來描繪人物，而且他所用的顏色與作品的總體氣氛是一致的。《彷徨》中的角色亦有類似之處，其色調(diào)多為灰、白、黑三種色調(diào)。《在酒樓上》里的呂緯甫，《孤獨者》里的韋連巳，都是用“青白臉色”“花白的胡子”“蒼白的長方臉”“又濃又黑的眉毛”“濃黑的須眉”“黑氣”，這些詞語的共同特點就是白、黑，青，都是一種灰色，表現(xiàn)了人物的頹喪和沮喪。而那些灰暗的文字，恰恰解釋了潛藏在其中的荒漠感，也正是由于這種荒漠性的經(jīng)歷與感觸，魯迅作品中的角色才近乎沒有色彩，像是泛黃的黑白電影里的人。

《彷徨》的人物摹寫也是魯迅著重描寫窮人生活的變遷，把生活的細微之處隱藏于人物形象之中，再透過顏色的變換，把人物的心靈與生活意志的壓抑表達得淋漓盡致。從《祝福》中祥林嫂與《傷逝》中子君三個形象的變遷可以看出，祥林嫂由紅轉(zhuǎn)黃，子君因愛情而潮紅，至喪而發(fā)紫。那張本來對人生滿懷希冀的紫紅面孔，經(jīng)過人生的磨礪變成了暗黃、黃黃，這就是魯迅筆下窮人形象的細膩描寫。在封建統(tǒng)治下，由于道路受阻而陷入絕境，窮人們的生活逐漸萎縮，他們的心靈也隨之萎靡，這樣一種人類最根本的生存信念的喪失就是人類心靈最深層的失望。然而，人生的頹敗卻是無法挽回的，隨著封建強權(quán)的日益強盛、教化之力的衰微，窮人的心態(tài)與悲慘的命運重新顯現(xiàn)，《彷徨》中的絕望性也在一次次的人生寫作中得以體現(xiàn)。

《彷徨》所傳達的荒漠感正是通過這種特殊的表現(xiàn)方式，傳達了魯迅特有的人生經(jīng)驗與感觸，使我們重新體會到魯迅心靈最深層的荒漠感。

結(jié)論

《彷徨》通過生動的人物刻畫，表達了感慨過去的歲月并對未來充滿期待。在作品中，各個角色都具備鮮明的個性，內(nèi)心宇宙充滿豐富多彩的情感體驗。在波瀾壯闊的歷史時期，他們承受的困擾、折磨與憧憬，準確描繪了時代風貌。借助這些人，作者不僅揭示了社會的陳規(guī)陋習，還呼吁關(guān)注人性、正視現(xiàn)實，并迎難而上。《彷徨》中的荒原象征，闡述了追求夢想和人生目標所體驗的困惑和無助的情緒。當面臨內(nèi)心困惑與現(xiàn)實難題時，故事里的人物呈現(xiàn)出信仰的堅定不移以及對未來不斷探尋的意志激勵著讀者，讓他們在面對生活困境時能一直保持樂觀向好的心情，勇往直前追求心中夢想與信仰。

總的來說，《彷徨》不僅是一部反映舊中國社會現(xiàn)實的作品，更是一部深入探討人性和人類命運的文學杰作。它通過獨特的荒原感，提醒我們要正視現(xiàn)實，關(guān)注人性，堅守信念，不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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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北大學現(xiàn)代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