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7點,老郭準時出現在直播間里。“真人實景,現場直播,給大家直播長城的日出!”老郭笑容滿面打著招呼,嘴里冒出一團白氣。他面前是朝陽初升的長城,灰磚上覆蓋著金色陽光。
這里是河北承德灤平縣的金山嶺長城。
“河北還有長城嗎?”直播間里有人問。
老郭哭笑不得,但已習以為常——八達嶺長城固化了人們對長城的認識,以為長城就是八達嶺,就在北京。他無數次地耐心解釋:萬里長城行經15個省份,明長城保存程度最好的就是河北段。
接著又有人問道:“你身后那是烽火臺吧?”
這是一個更普遍的誤區。老郭指著身后的建筑說:“長城上這些凸起的磚樓都是空心敵臺,也叫敵樓,用來儲存軍械物資、對外作戰,二樓可以住人。烽火臺其實不在長城上,而在長城兩側的山頂上,獨立于長城。”
老郭心里清楚,也不怪人們誤會,一直以來各種影視作品都弄錯了。
長城不僅是八達嶺
老郭本名郭中興,是金山嶺長城文物保護中心主任,直播都是在上班前或下班前后進行。今年是他在金山嶺長城工作的第26年,可能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金山嶺長城的一磚一石。
全年無休,他像上班一樣直播金山嶺長城的日出,“真實的長城遠遠超出我們在教科書和電視上看到的那些,我希望通過新媒體,把真實的長城介紹給大家”。
我們對似乎無比熟悉的長城,還存在著無數的知識盲區。其中一個最大的誤區,是以為長城都長成八達嶺長城那樣,巍峨、雄偉,由連綿的磚墻組成。實際上,在總長2.1萬公里的長城中,這種形象的長城僅有約370公里。
連綿的墻體是長城最為重要的特征之一,但并不是全部。我們傳統觀念中有著連續墻體的長城,僅僅是長城中的一小部分。
明長城開始使用磚,之前的長城都用夯土或石頭壘成。長城始建于春秋戰國時期,歷經秦、漢、唐、明等12個歷史時期,前后營建2000多年。在不同時期,長城的面貌天差地別。
比如,12至13世紀,從東北起家的女真族金王朝,在興安嶺一線修筑了金界壕。由于防線主要位于平原和草原,沒有可以依憑的天險,金人便采取挖掘壕塹的方式,有效阻擋騎兵的進攻。如今在內蒙古東部草原等地,依然能看到金界壕的遺存。
在更為遼遠的地區,長城甚至不是一條實線,而是一條虛線。自西漢開始,在玉門關以西,長城以烽火臺的形式,沿沙漠南北交通線往西延伸;至唐代,主要沿天山南北的交通線路向西大規模伸展,形成散布在今天新疆全境交錯縱橫的烽燧、戍堡網絡。烽燧、戍堡相鄰數里,互相之間可以通過烽火等形式溝通信息。
因此,“東起山海關,西到嘉峪關”,也是一個深入人心的錯誤說法,低估了長城的規模。明代長城東端一直延伸到鴨綠江,山海關并非長城的東端,更不用說金界壕已經修到興安嶺。嘉峪關確實是明長城西端,但在漢代,有連續墻體的長城至少修到了玉門關,烽燧更是延綿至新疆西部。
中國古人充分發揮就地取材的本領,各地長城修建都采用當地最常見易得的材料。比如東部山區的長城主要用石塊砌筑,西北黃土高原上的長城大都是夯土墻,戈壁沙漠中則使用蘆葦、紅柳夾砂修建。而長城修建還往往依憑山險、河險,山河也成為廣義的長城的一部分。
長城的開拓與交流
對于長城的功能,也存在簡單化的理解。
在不同朝代,由于王朝所處的周邊形勢不同,長城實際上承擔的功能也不盡相同。戰國秦漢時代長城還比較原始,軍事功能并不強,主要是戰略性的界標。到了明朝,長城已經成為具有實戰意義的戰術性防御工事。
比如漢代為什么修河西走廊長城?是因為漢朝將河西走廊納入了版圖,長城實際上成了中原政權積極進取的橋頭堡。但是到了明代,它就成了防御性工具。更準確地說,長城不僅是防御性的工事,還是配合國家戰略的工具。
長城并非永遠代表著保守和對抗,有時也是民族交流的通道。長城的一些關口專門被打開,用來進行長城內外的互市,比如河北張家口便是由兩座明代城堡——張家口堡和來遠堡發展而成。兩座堡在明清兩代成為與蒙古互市的貿易點,到民國時期,張家口已經發展成為連接中、蒙、俄的著名貿易重鎮。這一切都是從長城屯堡而來。
長城的修建與戍守改變了人口分布。北方地區以關、口為名的城鎮,很多都是因長城而生。比如桃林口、劉家口、董家口、大毛山,最早都是戍軍的地方,一些歷史上的重要事件都在這些地方發生過,今天的一些村民都是戍軍的后代。
(摘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