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冬

天氣越來越冷，不由想起小時候過冬的許多往事。

備冬裝 棉褲、棉襖，一般都是家里大人負責做。棉鞋、棉帽要買。棉鞋是黑燈芯絨面、白塑料底、五眼黑鞋帶的，第一年穿新鞋，等冬天結束了，刷干凈收起來等來年天冷再穿。棉帽簡單，前面有個帽檐，兩側護耳稍長。

院里街坊有手巧的，棉鞋也自己做。找一塊木板或用切菜板的背面，刷上熬好的糨子，粘上用舊衣服撕下來的布或不用的碎布，一層粘好后再粘第二層、第三層……放到太陽下曬干。然后從木板上取下來，做鞋底的材料（俗稱“袼褙”）就好了。把袼褙按腳的大小裁好，買來的專用做鞋的白布條圈邊。根據鞋底薄厚選幾層袼褙，腳跟的地方要多加兩層袼褙，粘在一起就形成了布鞋底的“毛坯”。買來的麻，要自己捻成麻繩才能使。先給布鞋底圈一圈邊。之后，就開始正式納鞋底：用錐子扎一下，再用針把麻繩穿回去，還要將麻繩纏在錐子把上勒一下。就這樣，一針一線、一來一回，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納好一雙鞋底不知用了多少針。

我十幾歲時，給媽媽做過一雙布鞋，百貨商場買的鞋樣，只是將納好的鞋底和鞋幫拿到修鞋店請師傅幫著縫上。媽媽穿著去上班，逢人便說：“這鞋是我兒子親手做的！”聽到同事夸贊，她早已樂得合不攏嘴。

糊窗戶 入冬前，一定要重新糊窗戶，以利保暖。首先，去文具店買高粱紙，一毛多錢一張。再來，用白面加上水攪拌好，放在火上煮，俗稱“打糨子”。然后，把窗戶上的舊紙撕下來，塵土擦干凈、舊糨子剔除掉，再把新打的糨子抹在窗戶的木棱上，量好大小，裁好高粱紙貼在粘有糨子的木棱上，用手或小刷子弄平整才算大功告成。

買大白菜 入冬前，菜站前的路邊擺滿蓋著棉被的白菜垛，政府號召各家買大白菜儲存起來，還負責送到家。各戶都爭先恐后，根據自家人口多少，按人均100斤的量購買大白菜。大街上的白菜垛被搬回院子里，家家門前、窗臺上都晾曬上了大白菜。住南房的就慘了，曬不著。

我曾在房前的院子里挖地窖，1米多深、不足1.5米寬、不超2米長，頂上用向日葵稈、小木棍鋪滿，蓋上破油氈，用磚頭壓上，周邊用土圍上，買300斤大白菜，放進去。同時，蘿卜、土豆、大蔥也一起“陪住”。隔幾天還要把大白菜搬出來透透氣，再一棵棵搬回去，腦瓜朝下，放好。吃的時候，我就順著臺階爬進去，選好抱著，再爬出來，可高興了。

腌咸菜 把買回來的雪里蕻洗干凈，掛繩子上控干水分后裝進壇子里，碼一層菜，撒一把鹽，裝滿了，放塊石頭壓在上面。過段時間就可以吃了，可素炒，也可放一點兒肉末炒，都好吃。

漬酸菜 一棵白菜劈開4瓣，碼到缸里，然后坐上一大鍋花椒水，開鍋放涼后澆在白菜上，封好后過些天就可以吃了。同時放幾個切開的“心里美”蘿卜或胡蘿卜進去，能把白菜染成粉色。漬好的蘿卜涼涼的、酸酸的、脆脆的，口感極好。

搪爐子 爐子是鑄鐵的，要用搪爐子的料搪好后才可以使用。街上有專門賣搪爐子料的商店，買回來和好，在爐子內部搪一層料，相當于給爐子裝個內膽。搪爐子是技術活兒，有講究，上口、下口厚，中段薄，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空間。搪得好的爐子火旺還省煤。煤球改蜂窩煤后不再搪爐子了。

安煙筒 老爸在家就歸老爸安，趕上他不在家我就負責安。十一過后，各家日雜商店就開始供應煙筒、細鐵絲了。煙筒是用薄鐵做的，直徑10～12厘米，長1000厘米，有拐脖。先把煙筒一節一節接好，加上拐脖再接上煙筒，成90度直角，煙筒一頭立在爐子煙道上，另一頭捅出窗外。為了安全，不能把煙筒直接放在窗戶木棱上，而是用一塊30厘米見方、中間有直徑和煙筒大小一樣的圓孔薄鐵片托住。然后用細鐵絲把煙筒固定好，以防煙筒傾倒。同時，必須安風斗，防煤煙中毒。

買煤球 每月，煤鋪的人提前到各院預訂，送煤工照單送貨上門。送煤工人很辛苦，用一輛平板三輪車，車上裝有10多筐煤，每筐煤500斤，一次背兩筐，用一根橡膠帶勒上，一頭勒在煤筐底，另一頭挎在肩上。煤球會掉煤面，時間久了，地上就有不少煤面。把舍不得扔的煤面重新加水和稀泥攤成煤餅、切塊，晾干后就可以搭著燒了。單位用煤量大，煤面自然就多，通常要請專業師傅干這活兒。

上小學時，我在學校里看過師傅如何搖煤球——在操場的一隅，有位中年男子和一堆小山似的煤面，旁邊還有一小堆黃土。問了才知道，為增加黏度，要在煤面中添加適量黃土。拌好后的煤面、黃土，加水用鐵鍬攪拌成煤膏，再用鐵鍬攤成一片，有一定厚度，然后用一把大笨菜刀橫一刀、豎一刀，切成一個個小方塊，再撒上干煤面，為的是讓每一個切好的小煤膏互不粘連。不遠處早已備好了搖煤球用的篩子和一個大花盆，篩子是藤編的，放在花盆上，把切好的煤膏放在篩子上，就可以搖了。師傅彎著腰，雙手用力搖著篩子，篩子里的小方塊就慢慢被搖成了圓的，有個別小方塊舍不得分離，師傅要下手掰開。搖好后找地方晾曬干就可以用了。

搖煤球是體力活兒，搖幾下就渾身冒汗。寒冷季節，看到師傅光著上身，下身穿著單褲干活，也就不新鮮了。落日余暉灑在操場上、師傅身上和搖好的煤球上，是一幅生動的畫面。

生爐子 10歲之前，我就能獨立生爐子了。

生火用的工具包括：火筷子，捅爐子用；火鉤子，推拉爐箅子用；火鏟子，掏爐灰用；火蓋子，封爐子用；鐵簸箕，裝煤球、爐灰用。

冬天，爐子進屋就成了一家人的活動中心，從寒冷的室外進屋的第一件事是湊在爐子旁烤火，暖和暖和。

主婦們一天三頓飯一刻都離不開它，家里若有小孩子，會在爐子上加一個烤衣服用的竹編架子，小衣服、尿布搭在上面，干得快。

我也在爐肚上烤過白薯片。爐子外皮熱，白薯片可以貼上，等稍微熟一點兒就會自動掉下來，用手接著，趕緊吃。記得姥爺愛吃肉，他用一個比裝圍棋的罐大不了多少的黃色小壇子，里面放半斤肉，在火爐上慢燉，聞著那肉香味，我一步都挪不動……

冬天的屋子里，盡管生著火，也并不暖和。白天有陽光照著，再加上做飯、燒水，不覺得冷；到了晚上，把火爐子一封，屋里溫度立馬就降下來了，鉆被窩兒也涼。怎么辦呢？一是穿著內衣睡，二是縮著身子、蜷著腿，三是把脫下來的棉襖蒙在頭上，相當于把被窩兒的上端蓋上。往往睡到半夜被窩兒才能被自己焐熱。有老人或孩子的家庭，提前弄個“水捂子”，銅的或者瓷的，灌上熱水放被窩兒里“預熱”。

假如，爐子封上，火滅了，你又偷懶沒倒洗腳水，甚至擦腳的毛巾也沒撈出來，那樂就大了。早晨起來，會發現它們凍在一起了！當然，20世紀70年代窗戶安上玻璃后，還能看到玻璃窗上美麗的冰花。

如今過冬，不管住樓房還是平房，家家有暖氣、戶戶有空調，室內溫度有保證，而且干凈、衛生、安全。大家再也不用為過冬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