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話劇《朱爾旦》看經典文學戲劇改編的創新路徑

摘 要：文學經典一直都是戲劇創作的重要來源。戲劇改編賦予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學藝術以時代的生命力。文學作品為戲劇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提升了戲劇藝術的文學性和藝術性。本文試從話劇《朱爾旦》的主題立意、舞臺呈現到戲劇審美等幾個方面分析經典文學戲劇改編的創新路徑。

關鍵詞：文學；戲劇改編；話劇《朱爾旦》；創新

經典文學一直都是戲劇創作的重要來源，尤其是近年來經典文學作品一再被搬到戲劇舞臺上，取得不斐的成績，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文化藝術。從《紅樓夢》《白蛇傳》到《玉堂春》[1]，從《阿Q正傳》《白鹿原》到《平凡的世界》等，中國古典文學和現代文學作品為戲劇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提升了戲劇藝術的文學性和藝術性。西安話劇院制作的先鋒肢體劇《朱爾旦》，故事內容來源于經典小說《聊齋志異》，根據蒲松齡經典小說《聊齋志異》卷二的《陸判》一節改編，在改編的過程中，作品從內容、人物到藝術表達手法都體現出創作者的巧思，為經典文學戲劇改編提供了創新思路。

一、主題立意的新開拓

經典文學作品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寶藏，將文學經典移植到戲劇舞臺上能夠使作品煥發新的生命力，增強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播力。戲劇改編是對文學作品的再度創作，以現代的、多維的視角重新解讀作品的內涵。話劇《朱爾旦》在作品的主題詮釋上經歷了從解構到建構的過程，重構傳統經典。

（一）人性主題的深入挖掘

《聊齋志異》旨在刻畫“荒唐之中自有真理，鬼魅之間全是人生”的寓意，其中《陸判》的故事并不復雜——蒲松齡描繪了勤勞但遲鈍的朱小明在判官陸判的幫助下的奇幻際遇。陸判因欣賞朱爾旦的豪爽和善良與之結下不解之緣，通過判官的換心和換頭的神奇術法，不但朱爾旦完成了美滿的人生，且蔭庇子孫，最終留下“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的箴言，教育子孫做個好官，成就這一移花接木的故事，表達了作者蒲松齡對人間美好的希望之情。戲劇改編版重新架構情節，在保持主體人物不變的情況下，以現代思維重新解讀傳統故事，以人性探討為主旨，拓展了故事的內涵。朱爾旦因荒誕放肆的行為結識陸判，在結交過程中陸判看出他的懶惰和愚笨為其換了頭。加官進爵的朱爾旦并沒有因此滿足，在紙醉金迷中貪婪享受、迷失自我，在欲望的驅使下又向陸判提出了為丑陋的賢妻換頭的要求。然而得到美妻后，朱爾旦仍然流連在美女中，直到大廈將傾，才悔之晚矣，揭示了“人心不足則生貪，貪心不足則生悲”的深刻立意。導演李垚在演后談中說“人性，千年來沒什么大變化”，主創放大了原著中朱爾旦人性中的貪婪，挖掘出人性在貪欲吞噬下的荒誕面目，諷刺了種種社會現實。

（二）敘述視角的重心轉變

原著和話劇的主要人物都是陸判和朱爾旦，這一人一鬼性格鮮明，交往之間頗具風趣。但是話劇轉換了敘述重心，主人公從助人者陸判轉變為受助者朱爾旦。這一轉換不但使主題更容易體現，而且補充了大量的人物刻畫細節，完整了朱爾旦這一人物成長異變的過程，使人物形象更加飽滿和立體。比如朱爾旦在學習時，不是沒有學習的行動，但是一學起來就昏昏欲睡。再如回家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面對伺候殷勤的妻子仍然嫌棄，想換妻子的頭，無度貪婪滿溢，暴露出人心貪欲的黑洞。泡腳時還唱著《文昭關》，可看出他寄希望于像伍子胥一樣能夠有朝一日得人相助而成事。通過這一系列的刻畫，一個不學無術、無所事事、懶惰愚笨、貪錢好色的人物形象就立起來了，以更深邃的思考來重新塑造人物，彰顯戲劇主題。

（三）立足時代的語境轉換

戲劇呈現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風貌和價值觀念。羅周說：“我們寫戲的人、演戲的人、看戲的人都是當代人，必須追求歷史與當下的共振，用當代視角講述歷史故事，以戲劇審美的方式引領觀眾追求完善的人格、體會人類對自身的不斷超越，接通傳統的根脈、開出新鮮的花朵。”[2]話劇《朱爾旦》并沒有就故事談故事，開篇從賭局開始就體現了編導的再度創作。觀眾還未了解人物關系之時，已經對賭局人物的社會映照會心一笑。同一賭桌上，有人賭場失意，情場得意；有人失了先手，但繼承遺產；有人高中狀元，欣然離去；賭徒也是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小賭桌大世界，寥寥幾筆暗諷某些社會現實。最終賭桌上徒留失敗者朱爾旦，這才揭開他大夢一般的奇幻人生。其實朱爾旦的飛黃騰達、貪權貪色、驕奢淫逸、揮霍虧空的如夢泡影般一生，何嘗不是對現實的映射呢！劇作以古喻今，用大膽潑辣的筆觸為世人敲響警鐘，讓觀眾反思假設自己也獲得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能不能守住初心，不被世俗和貪婪裹挾。

戲劇對文學作品的主題拓展并不鮮見，或強化矛盾，或突出人物性格，像《朱爾旦》這樣的改編不僅保留了原著的文學價值，還賦予了其新的時代意義。

二、舞臺呈現的新探索

隨著科技的發展和藝術觀念的更新，戲劇改編對文學作品的再創造，在藝術表達手法上也有新的表現和探索，結合文學、音樂、舞蹈、美術等多種藝術手段，為文學主題提供了更加豐富的表現形式。話劇《朱爾旦》在舞臺藝術呈現上整體表現出簡約、寫意的風格特點，意蘊無窮，值得回味和借鑒。

（一）巧用戲曲元素

《朱爾旦》雖采取話劇形式，卻運用了大量戲曲元素，而且具備戲曲的精髓與內核。首先，演員表演戲曲化。不但演員服飾完全是戲曲的裝扮，而且演員舉手投足也多是戲曲動作。演員的臺詞雖然不多，偶有幾句還是帶有戲腔的。其次，背景音樂戲曲化。舞臺音樂僅運用古琴、司鼓這兩個古典樂器作為戲劇節奏與情節發展的重要推手，演員的一切行為都在司鼓的節奏中；而古琴的樂音渲染了人物情感，使演出特色鮮明，充分展現了中國傳統戲曲藝術深邃而迷人的魅力。最后，表現方式程式化。人物動作多處借鑒了戲曲的程式化和寫意性，無實物表演形簡意賅，充分展示了中國戲曲的優勢。整個舞臺時時閃爍著戲曲的光芒，因此有人評價話劇《朱爾旦》為“聊齋皮、邯鄲骨，話劇體、戲曲魂”。

（二）夸張肢體表演

《朱爾旦》集夸張之大成，在角色塑造、肢體語言、舞臺設計和劇情主題等方面都采用了夸張的手法，使得整個戲劇作品充滿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深刻的思想內涵。這種夸張的藝術風格不僅使得該劇在舞臺呈現的風格上濃烈而獨特，也使得觀眾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和感受人性的復雜與貪婪。首先，采用肢體劇的表演方式。肢體劇要求人物的表情、動作和姿態夸張，通過放大的細節和大幅度的動作增強視覺感知，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立體，從而形成強烈的情感刺激，增強藝術感染力。朱爾旦、妻子和陸判表演雖然無聲，但是放大的肢體動作，讓觀眾在理解的基礎上融入自身的判斷，更加投入觀看，深化沉浸體驗。其次，擅用先鋒的表達方法。離奇的故事情節以荒誕喜劇的方式呈現，觀眾觀看時或轟然大笑或會心一笑，在輕松詼諧的氛圍中引發深深的思索。如劇中出現了一段腦筋急轉彎的問答，表現朱爾旦在換心之前一問三不知，換心之后對答如流，把現實世界里的荒謬和荒唐放大，讓觀眾在歡笑中實現對現實的反思，體現戲劇化的審視和批判。“劇目夸張與荒誕的外部呈現，實際上藏著深刻的悲劇內核。”用以喜寫悲的強烈反差，引導觀眾在“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之后去思考社會問題和人性的缺陷。

（三）融入地方特色

劇目以陜西方言表演，呈現出陜西地方的獨特魅力。《朱爾旦》是在西安演藝集團、西安話劇院打造的戲劇品牌“火柴戲劇”推出的作品。“火柴戲劇”著力打造陜西本土的話劇，以先鋒的姿態，地方性的魅力吸引了觀眾喜愛，創作了《廚子、罐子、誠管兒子》《震驚》《哈姆雷特》等一系列本土戲劇作品。《朱爾旦》是“陜派喜劇”的代表，體現了其表演善于形體表達的特點，也讓人感受到陜西人的樸實與幽默。

《朱爾旦》的話劇戲曲化、肢體化、地方化呈現方式，構成獨特的舞臺語匯，為這個故事增添了特殊的表達方式，讓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

三、戲劇審美的新突破

古典文學的現代改編本身就使作品融合了古典審美和現代審美特色，《朱爾旦》的編導秉持多元、前沿的戲劇概念，著力將中國的文化基因與大眾的欣賞趣味相融合，賦予作品以多元性和國際性。作品自創作以來深受觀眾喜愛，先后參加國內各大展演，更因風格獨特、手法新穎、思想新銳，登上法國和第28屆BeSeTo（中韓日）戲劇節的舞臺。

（一）融入民族元素，打造國潮風格

本劇在創作過程中注重對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通過融入戲曲、儺戲、司鼓、古琴等傳統藝術元素，在審美上傳遞出濃厚的文化底蘊和民族特色。人物表演都戴著傳統儺戲的彩繪面具，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話劇本身以“話”為主，肢體劇的形式使本劇演員的話語交流很少，再戴上面具截斷了表情的傳遞，可見主創著意弱化語言和表情，強化肢體表演的功能。造型獨特的儺戲面具不僅具有審美價值，還區分了角色“生、旦、凈、丑”的行當，增加舞臺的神秘感和儀式感，強化了濃郁的民族情趣。

明暗對比強烈的舞美布景、中式寫意的舞臺設計和以簡馭繁的燈光呈現，勾勒出東方美學的深遠與含蓄，彰顯出傳統文化的獨特意境和深邃內涵。在鏗鏘激越、韻味悠長的鼓點中觀國風劇《朱爾旦》，宛如展開一卷不拘一格、意境深遠的大寫意潑墨畫，將觀眾引入一個神秘玄妙、荒誕傳奇的聊齋世界。

（二）滿載先鋒理念，成就多元審美

該劇在戲劇理念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和嘗試，以先鋒的設計思維吸引了大量的年輕觀眾。熔多元的藝術形式于一爐，多種傳統藝術表現形式與現代審美理念相結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雖是家喻戶曉的聊齋故事，但荒誕詼諧和無厘頭的表現手法中飽含深邃的思想內涵。先鋒的戲劇樣式結合多元化的戲劇表達，綜合相聲、魔術，甚至腦筋急轉彎強化表現力，亦莊亦諧，妙趣十足。導演充分發揮先鋒的藝術手法的優勢，一塊黃布下完成了換頭過程，一根紅繩下演繹了極限拉扯。以極簡的道具完成極豐的意象傳遞，這種多義性又刺激了觀眾的想象力，圓滿了文學經典的多重創作。整部劇充滿靈性和隱喻，魑魅魍魎就是人間百態。這種對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使得該劇在審美上更加獨特和豐富。

話劇《朱爾旦》在題材選擇、主題開拓、藝術展現、舞臺設計與視覺效果及文化內涵與審美價值等方面都體現出了獨有的魅力和價值。這不僅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致敬與傳承，也是對當代戲劇藝術的一次有益探索和創新。著名劇作家王儉給予本劇高度評價，他認為《朱爾旦》站在中華文化的巨人肩膀上，在小劇場的舞臺上進行飛躍性的探索。

經典文學對戲劇的影響和作用是多方面的、深遠的，通過戲劇改編這些作品可以更加深入地觸及人們的心靈，引發觀眾對人生、社會、歷史等問題的思考。同時這些作品也往往能夠成為文化交流的橋梁和紐帶，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和交流。希望有更多的作品不僅在國內產生廣泛的影響，也在國際舞臺上展現中國戲劇藝術的魅力和實力。

參考文獻：

[1]雍文昴：《經典的多重塑造：文學改編戲劇的價值與意義》，《中國文化報》，2023年8月10日

[2]馮圓芳，陳潔：《新人新戲新表達，演真演深演出魂》，《新華日報》，2024年10月6日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藝術研究院）

責任編輯 姜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