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道而來的蒙塵之心（組詩）

箜篌引

這愚鈍的木頭，化身

清涼的音符，用千年的風沙

能否打磨出，這片刻的

寂寞？但是，淚水全無

哽咽全無，從胡笳十八拍提煉出的

細沙，已經從一個朝代

遷往另一朝代

在一架大智若愚的箜篌殘骸前

我們，要借助什么

撫平內心的湍流

它已作好了兩手準備

既彈奏大漠胡楊，亦彈奏

江南千里煙波，它被那些

青蔥如玉的手指不斷闡述、修正

變得越來越圓潤、深邃

仿佛體內埋伏千軍萬馬

被箜篌的語言擊潰之人

他有一張模糊的臉

一顆遠道而來的蒙塵之心

暗河頌

暗河，從鱗狀的樹皮滲出

從妖孽現形的慘叫聲滲出

咳出一條喑河，如同

付清多年的利息

暗河在暗無天日的地底

掌控著枝頭的果實，熟睡時

暗河已悄然逼近

它如此凌厲，像刀鋒

把大山劈成兩半，在我腳下

埋伏著，一頭兇猛又敏捷的豹子

陰森的牙齒啃斷巖層

暗河的暗，有一半來自遠古的缺口

動用數十臺大型抽水機，也無法

撼動它的暗，暗下來的天色

把它的湍流，接往天上云端

冒雨前行

疏朗的雨滴，置辦一場蔭涼

未漏光的暑熱，仍在地面上蕩漾

在三伏天生活的人們，身上有汗

街邊的芒果樹庇護著他們

盛夏時分，芒果樹穩重又寬闊

像一條河流靜止、含蓄

蔭涼是暫時的，烈日

不可能放棄對城市的鞭打

陣雨也是暫時的，淋濕的身體

在車流中穿行，它一定想到達某個地方

一陣急驟的雨滴，抓住它又釋放了它

淋濕之后，它褪去陳舊

充滿了野性

冒著雨，攜帶形形色色的面孔

奔赴一個不可言說的目的地

那兒荒草密布，不知名的小動物

在草叢中游弋，細碎的晃蕩得以完整保存

到房屋中去

到房屋中去，動用它的磚混結構

它身體壯實，適合賜予和留戀

孩子們的打鬧、嘻笑

是它與生活混淆在一起的喘息

動用它忽冷忽熱的表情

與外面的天氣相輔相成

到房屋中去，感受它的寂寞與深邃

它缺乏什么，需要什么

客廳里電視空放著，仙俠們御風而行

有時，把它拆分成幾個房間

有時，又把幾個房間合成一棵幽深的大樹

你在房間里迷了路，走到了

忽軟忽硬的曠野

必須有一只鳥兒，在房間的某個角落

安靜地注視你，把你難以啟齒的秘密

消耗一部分

一只舊房子，住在我身體里

沉默了許多年

它一定為我抵御了什么，接納了什么

打開門窗，把房子輕輕推出去

一只年輕的房子，很容易與春天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