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歌翻譯是中國經典傳統文化傳播的重要途徑之一。基于翻譯家許淵沖提出的詩歌翻譯“三美論”,文章選取了唐代詩人柳宗元的詩歌《江雪》的兩個英譯文本進行對比分析,探討不同譯者在詩體結構、韻律和意境方面的翻譯策略和表現,以期為詩歌翻譯提供一些啟示,促進中西方文化的交流與互鑒。
關鍵詞:《江雪》;詩歌翻譯;“三美論”
分類號:H315.9;I046
研究背景
當前,文化的交融與互鑒日益普遍。中華文化,尤其是其深厚的古代傳統文化,正在逐步邁向國際舞臺,展現其獨特魅力。此過程中,翻譯作為溝通不同語言、文化和社會的重要橋梁,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中國古代詩歌,作為中華文化的瑰寶,其英文翻譯更是一項既艱巨又意義深遠的任務。翻譯不僅是語言之間的轉換,更是文化與社會的交流。面對如中國古代詩歌這類富含獨特文學形式和特殊詞匯的作品,翻譯工作顯得尤為復雜。理想的翻譯不僅要準確傳達原文的深層含義,還要盡可能保留其原有的藝術魅力和美學價值。
中國古代詩歌以其嚴謹的結構、和諧的韻律和深邃的意境,構成了其獨特的美學風格。學者們普遍認為,古代詩歌在主題、形式、語言、意境和技巧等方面都達到了巔峰,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這也使得翻譯工作更加困難重重。翻譯詩歌本就非易事,翻譯古詩更是難上加難,這已成為翻譯界的共識。詩歌的形式與內涵緊密相連,由特定的語言特性塑造。因此,不同語言的詩體形式各具特色,存在差異。對于中國古代詩歌的翻譯,西方譯者自18世紀便開始嘗試,到了20世紀乃至21世紀,更是涌現出大量優秀的翻譯作品,許多具有影響力的學者都投身于這項事業中。中國的翻譯家們也在20世紀開始加強對中國古代詩歌的介紹及翻譯,他們逐漸認識到將中國古代詩歌翻譯傳播到國外的重要性,并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越來越多優秀的翻譯作品開始傳播海外。盡管關于詩歌的可譯性和不可譯性的討論在學術界仍然存在,但中外學者通過堅持不懈地努力,已經創造了一批批優秀的翻譯作品。在翻譯過程中,問題也慢慢顯現出來。為了克服這些困難,翻譯家們制定了多種翻譯方法、翻譯標準及翻譯原則。
許淵沖教授首次提出了詩歌翻譯的“三美論”,即“意美、音美、形美”,作為翻譯詩歌的標準。他認為,在翻譯詩歌時,不僅要準確傳達原詩的意美,也要盡可能還原出原詩的音美和形美。“意美”指的是譯文傳達出原詩所創造的意境美。意境作為中國古代詩歌的核心要素,被視為詩歌的靈魂所在。詩歌中的意境通常蘊含著詩人的世界觀、人生觀以及創作時的心境,并反射出當時的社會背景。“音美”指的是譯文借助格律、韻腳等方式還原原詩的音韻美。押韻是中國古代詩歌的顯著特點之一,賦予詩歌獨有的風格。“形美”則指詩句的字數、對仗等方面,力求與原詩形似。許淵沖教授后來進一步補充說明了“三美”之間的關系,指出意美最為重要,音美次之,形美再次。在翻譯過程中,應力求三美兼備。若三者不可兼得,可不必強求“音似”和“形似”,而應努力做到“意美”和“音美”。
原詩賞析
唐代詩人柳宗元因參與革新運動而遭到反動勢力的反對,導致革新失敗,最終被貶至永州。在長達十年的流放生活中,他實際上過著如同被軟禁一般的日子。政治受挫,生活壓榨,使他遭到了重大打擊,但他卻從未被壓倒。在此期間,他創作了《江雪》一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以此來表達自己政治上的失意與郁悶,同時展現出他面對困境不屈不撓、對生活抱有樂觀態度的精神風貌。
詩的開篇以“千山”“萬徑”的壯闊景象為鋪墊,襯托出收尾處“孤舟”和“獨釣”的孤寂場景。若沒有“千”“萬”所展現的宏大氣魄,后續的“孤”“獨”便難以凸顯其深沉的意境。接著,飛鳥掠過山林,行人穿梭走徑,這本是常見景象,但當它們被置于“千山”“萬徑”的廣闊背景中,再配以“絕”“滅”二字時,頓時營造出極致的靜寂氛圍,使原本尋常的畫面轉為非同尋常。在這寒冷寂靜的環境中,漁翁毅然獨自垂釣。他孤獨的身影映射出一種堅韌而孤高的品格。這個被理想化、美化的人物,實際上是柳宗元自身情感和思想的寓言象征。
英譯本對比賞析
據學者統計,《江雪》的英譯本數量不少于 28 種,涉及28 位譯者,其中包括17 位中國譯者,11位外國譯者。文章選取了1929年Witter Bynner和2000年許淵沖的兩個翻譯版本進行對比賞析,以深入探討詩歌翻譯中的“三美論”及其在實際翻譯中的應用。
標題
標題可稱之為一篇文章的眼睛,因為它能夠讓讀者在閱讀完標題后,就能預見文章接下來的內容和感情走向。不論是何種類型的文本,標題的翻譯都尤為重要。
Bynner將《江雪》的標題直譯為 “River-Snow”,這種譯法在形式上與原詩保持了對等,成功了傳達了詩中的兩種核心意象,呈現出江雪交織的風景畫面,便于讀者快速領悟原詩意象。然而,這種譯法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原詩所蘊含的思想感情。相比之下,許淵沖的譯文“Fishing in Snow”,則巧妙地捕捉到詩中的動態元素,強調“釣”這一動作,營造出生動的場景,并傳達出詩中的孤寂氛圍。但對于那些未接觸過原詩的讀者來說,要完全領會這種深層次的情感可能存在一定的挑戰。由于譯者的思維方式及語言特點各有不同,翻譯作品也會呈現出相應的差別。就《江雪》標題的翻譯而言,Bynner和許淵沖的兩版譯文各有千秋,均堪稱優秀之作。
首句、次句
在《江雪》一詩的首句和次句翻譯中,Bynner的譯文“A hundred mountains and no bird, a thousand paths without a footprint.”將“千”“萬”各降一級,譯為“百”“千”,這種處理方式可能是為了追求原詩中的對仗工整。然而,原詩中的“千”和“萬”并非實數,而是虛指意義,用于渲染氛圍。這一差異反映了譯者不同文化背景對翻譯的影響。盡管如此,Bynner的譯文對于目的語讀者來說,仍然不失為一次優秀的翻譯,更便于他們理解和感受原詩的魅力。
針對這兩句,許淵沖的譯文“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則更準確地理解了原詩中數字的虛指含義。他使用介詞短語“from...to...”還原“山多”“徑多”的情景,賦予讀者生動清晰的動態感受,讓人仿佛能夠想象出連綿起伏的山巒和縱橫交錯的小徑,在視覺上產生一種不斷推進的感覺。
兩個譯文都盡力傳達了原詩的意境,且均注重了原詩的音韻美,如通過重復、押韻等手法來增強詩歌的韻律感,形式上也與原詩保持了嚴格的對仗關系。然而,在帶給讀者視覺上的畫面感方面,許淵沖的譯文無疑表現得更加出色。
第三句、末句
在《江雪》第三句、末句翻譯中,Bynner的譯文為“A little boat, a bamboo cloak, an old man fishing in the cold river-snow.”而許淵沖的譯文為“A lonely fisherman afloat; Is fishing snow in a lonely boat.”兩個版本展現了不同的翻譯風格。
原詩中,詩人用“孤”形容“舟”,這種修辭手法看似賦予了“舟”以人的情感,實則是將人物的心境轉移到了“舟”上。Bynner將其譯為“a little boat”,“little”一詞主要強調尺寸或數量的“小”或“少”;而許淵沖譯為“a lonely boat”,這一譯法賦予了“舟”以人的情感,使得人物的孤獨之感加深,與原詩所傳達的意境十分貼合。兩版譯文側重點不同,各有特色。對于“蓑笠”這一詞,它分別對應“蓑衣”和“斗笠”,用來修飾“翁”。“蓑衣”是中國古代用干草制成的防雨用具,“斗笠”則是由竹子編織而成的頭飾。“翁”在中國古代多指男性老人,原詩中詩人用其代指漁翁。Bynner將“蓑笠”合譯成英文詞組“bamboo cloak”,這種譯法選擇了適合目的語讀者理解的方式將原詩所描繪的意象傳達出來,雖意義與原詩有所差別,但形象卻相近,便于目的語讀者理解想象。許淵沖則未直接翻譯“蓑笠”,而是選用“fisherman”一詞來概括中國古代漁民的形象。這種譯法也頗為貼切,因為在中國古代,漁民的形象通常就是“頭戴斗笠,身披蓑衣”,且“翁”也指代的是漁翁的形象。至于“翁”的翻譯,Bynner譯為“old man”也是合理的,因為“翁”原意就指年老的男子。雖然詩人柳宗元當時才三十多歲,但“翁”的選用可謂一語雙關,既指漁翁,又暗指自己已達到老者般的心境。
在翻譯“獨釣寒江雪”這一句時,Bynner的譯文僅表達了在江雪中垂釣的場景,將“寒江雪”作為地點狀語置于句子結尾,這種處理方式更符合目的語讀者的閱讀心理,易于接受。然而,譯文雖簡潔,卻也在一定程度上丟失了原詩所蘊含的孤獨寂寥之感,略顯平淡。相比之下,許淵沖在翻譯“獨”和“孤”時,均選用了“lonely”一詞,通過詞匯的重復使用,強化了原詩的孤獨情感。對于“寒江雪”,他則將其簡化為動詞“釣”的對象“snow”,使得詩中的漁翁不再是釣魚,而是釣雪。這種巧妙轉化進一步暗示了詩人超脫塵俗、孤高自守的心境,使那份清冷的傲骨更加鮮明。
全詩小結
Bynner的譯文在傳達原詩意境的同時,加入了西方文化的元素,使得譯文的意境更加寬廣豐富。許淵沖的譯文則通過豐富的意象和修辭手法,展現了江雪的神秘和寂靜。兩個英譯本各具特色,都充分發揮了譯者的主體性。
經以上對比分析,可以看出Bynner的譯文在句子長短方面盡量做到了對仗工整,尤是前兩句翻譯與原詩有巧妙的對仗重合。譯詩每句都以一個冠詞開頭,雖看起來結構單一,但也呈現出一種整齊的美感。譯文的后兩句中,“boat”“cloak”“snow”等詞匯的發音相似,讀起來朗朗上口,節奏優美。許淵沖的譯文在意境方面的孤獨之感更為強烈。其在音韻方面也表現出色,選擇了同一個韻腳作為押尾韻,且首句、次句中“hill”和“path”的重復使用,使得譯文讀起來節奏感強,在形式結構方面,也十分靠近原詩。
譯者在翻譯詩歌時,會根據自身語言特點和審美觀念做出選擇,導致表達方式存在差異。在形式結構上,兩位譯者采用了不同的翻譯策略;在韻律上,兩版譯文均注重了原詩的音韻美,但處理具體詞語和句子時采取了不同的手法以增強詩歌的節奏感和音樂性;在意境傳達上,兩者均努力傳達了原詩的美學內涵。Bynner的譯文更貼近目的語讀者,便于他們理解原詩的意象及情感;許淵沖的譯文則更靠近原作者的思想感情。這樣的比較研究揭示了詩歌翻譯中的多種策略和技巧,強調了翻譯的復雜性和多維度。在未來的翻譯實踐中,譯者應尊重原作的文化底蘊和美學特質,以最佳方式傳達原作的意境和美感,促進更有效的跨文化溝通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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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北工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作者簡介:龔嬌嬌,湖北天門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自然語言處理;黃萬武,湖北黃岡人,碩士,教授,研究方向為計算語言學、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