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守他的‘大家’,我就替他守著我們的‘小家’,我一點兒都不后悔!”
堅強、辛苦、悲涼,這是楊善洲的三個女兒對母親張玉珍的評價。楊善洲也曾在不同場合不止一次地說過,這一輩子,他最愧對的人是妻子。
和楊善洲結婚60年,張玉珍大多數時候是孤獨的,但她始終選擇支持丈夫。以下是張玉珍的講述:
我們結婚是在1950年,當時楊善洲23歲,是姚關區河尾村的民兵隊長,我22歲,我娘家在舊城鄉松坡寨子。因為當時“共革盟”四處作亂,婚禮只能悄悄進行,沒有鼓樂,沒有彩禮,沒有酒席,沒有新衣服,就連我的爹媽都不在場。
我們婚后不久,楊善洲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他當官30多年,把全部的心血和時間都給了公家、給了群眾。我和楊善洲共有三個女兒,我生三個女兒時,他都沒有回家。三個女兒都是我一手拉扯大,那日子才叫艱難!
那時我在生產隊食堂煮飯,每天雞叫頭遍就起來挑水干活。生產隊食堂煮飯后,我從食堂分點洋芋摻飯養活一家人,饑一頓飽一頓,常常是一個洋芋在婆婆、我、女兒的碗里轉了半天,最后幾個人又分著吃。
1969年,我生小女兒坐月子,家里糧食不夠吃。姚關鄉的民政干部特意給我送來了30斤救濟大米和30斤糧票。后來,這件事情被楊善洲知道了,他簡單地詢問了家里的生活情況,批評我說:“我是黨的干部,是為人民服務的,我們不要占公家的便宜,地委領導的家屬也不能搞特殊,這大米和糧票要攢了還他們。”
差不多過了半年,家里才把30斤大米和30斤糧票還清。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公家歸公家,個人歸個人,我曉得他的性格。我倒可以少吃點,多累點,只是娃娃們餓著可憐啊……
我的大女兒楊惠菊,小學沒畢業就回家務農。二女兒楊惠蘭和小女兒楊惠琴相繼到了上學的年齡,為了供女兒讀書,我到山上摘野果子、砍竹子做糞箕把手、扎竹掃把,然后走兩個半小時的山路去趕街賣。野果子賣兩分錢一碗,每對糞箕把手賣一角五、兩角,掃把賣一角。我的手還算巧,糞箕把手、掃把做得好,摘的野果子新鮮,常常比別人多賣幾角錢。一旦遇到雨天路滑的時候,趕街的人少,有時候什么也賣不出去,為了給女兒湊2元錢的伙食費,我要跑上好幾戶人家去借。
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就托人捎信給楊善洲,讓他參謀參謀,他只是告訴我:“只要女兒喜歡,人老實可靠,你幫著拿主意就行了。”1968年,大女兒楊惠菊結婚,他寄回來30元錢,并囑咐我不準請客,不準收禮。親戚鄰居你幾毛、我一元的七拼八湊湊了45元錢,勉強幫著把婚事辦了。
1985年,二女兒楊惠蘭結婚,婚禮當天,他也不在場。事隔一年多后,他才抽空到老二教書的學校看望。看到女兒用“春城牌”香煙的紙箱裝小孩的尿布、衣服,可能是感覺愧對女兒,就給了女兒100元錢。老二用這筆錢請人做了一個柜子。因為工作調動,老二搬了幾次家,家搬到哪里,她都把這個柜子搬著走,總說這個是她爹給她的。
1993年,在保山煙草公司工作的老三結婚了。時代已經不同了,別人家結婚都是熱熱鬧鬧,但他仍叮囑老三婚禮從簡,少請幾桌,并給了老三1000元錢。婚宴是在保山賓館舉行的,酒席沒有超過10桌。這次,他穿著干凈的藍色中山裝參加了老三的婚禮,他靜靜地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吃飯,但是臉上掛著笑容。
組織上曾給過我們這樣的關心和照顧——給我們一家轉城市戶口。但楊善洲不讓辦“農轉非”。到現在,我仍是農業人口,一輩子生活在農村。大女兒楊惠菊也已經六十歲了,仍在家務農;二女兒楊惠蘭在本地小學當教師,三女兒楊惠琴是保山煙草公司的普通員工。
有一次,我去保山看望他。他一看見我,就問:“你來做什么?”我說:“來看看你。”“來了正好,我們在栽菜,你也來栽菜吧!”他說完就拿起鋤頭走進了菜地。我只好默默地放好行李,與大伙一起勞動。他哪里曉得,我為了趕班車,早飯都來不及吃,硬是餓著肚子和大家勞動。
2010年9月,他生病住院,我到醫院探望他。他說:“你暈車,以后別來了,我不會有事的。”看著他的臉一天天瘦下去,我安慰他說:“我來看你一眼,你好了就回家去。”他一心只想著公家,想著別人,家里再困難,我也盡量不和他說。他雖然當大官,但身上確實沒有錢,我了解他。
我記得他最忙時3年才回家了一次,60多年來,沒有好好陪我逛過一次街,也沒有給我買過一件時髦的衣裳,也沒有送過一件貴重的禮物,他隨時在為公家的事奔波,雖然他不說,但是我曉得他是顧家的,只是他焦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回來就由他回來,他要走就由他走,他去守他的“大家”,我就替他守著我們的“小家”,我一點兒都不后悔!
1996年,張玉珍因病住院。當時正值種樹的關鍵季節,楊善洲請林場的駕駛員送妻子去醫院,他選擇留下種樹,沒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焦急,一邊種著樹一邊胡思亂想妻子會不會是得什么重病。當林場的駕駛員回來后,他趕緊去問情況,知道是膽結石后,心里松了一口氣。
在妻子住院的第三天,楊善洲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看著妻子憔悴的面容,楊善洲喉頭有些哽咽,他帶著心疼和內疚,一直照顧妻子到出院。
2005年張玉珍因肺氣腫住院13天,楊善洲在妻子身邊守足了13天。他每天一早都會買好早點帶給妻子,并端到病床前。他會在妻子睡著后,給她掖掖被角,也會在妻子起身時,在她身后墊個枕頭。這13天他總是一守就是一天,女兒們勸他也沒用,每次都是到很晚才回去。“多休息休息,很快就能出院了,要什么跟我講。”這是13天里他對妻子說得最多的話。
這兩次生病,張玉珍吃了苦,受了罪,但她很快樂,她總是忍不住給別人講丈夫照顧她的事情,她有過幸福的29天。
2013年,張玉珍因病去世。她留下了和丈夫一樣的遺愿:葬禮一切從簡,不舉行追悼會。三女兒楊惠琴說:“母親是個偉大的女人。現在,她終于能跟父親在一起了。母親20世紀90年代中期跟隨父親在保山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為了照顧家就搬回到施甸縣姚關鎮陡坡村,她一直過著清貧的日子。”
張玉珍過世后,三個孩子回到施甸縣姚關鎮陡坡村清點母親的遺物,發現“母親身邊沒有任何值錢東西”。大女兒楊惠菊說:“母親這輩子真的不容易,父親長年在外,有時回家一趟,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又走了。母親說我們不能給他添麻煩。”楊惠菊記得,曾經因為家里糧食不夠吃,母親帶著她到山里去挖野菜,但她從來沒有怨過父親。
(責編/張超 責校/劉靜怡 來源/《不忘初心、奉獻一生的楷模:楊善洲》,《不忘初心、奉獻一生的楷模:楊善洲》編寫組著,人民日報出版社2019年5月第1版;《善洲精神永相傳:留下一片綠洲 造福家鄉百姓》,林碧鋒、張雯/文,新華社2020年10月10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