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遵義會議上,周恩來堅定支持毛澤東同志的正確主張,為確立毛澤東同志在紅軍和黨中央的領導地位,為在危難中挽救紅軍挽救黨,為中國革命實現歷史性轉折,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學界長期以來對這一重要作用已有較多研究,但從遵義會議中周恩來的特殊貢獻角度再進一步認識其精神風范,則對于如何踐行偉大建黨精神、在重大時代變局中如何獲取應對風險的歷史啟迪等問題具有時代意義。
遵義會議前:堅持以民主集中制原則解決實際問題
以歷史發展的動態視角解析遵義會議前的三場政治局會議,可以發現周恩來堅持運用“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恢復黨內集體領導的工作思路十分清晰,尤其在與共產國際失去聯絡的情況下,一步步以任務分解的方式夯實了遵義會議召開的條件,成為遵義會議獨立自主解決中國革命問題的“預演”。
一是主持通道會議,恢復民主議事。“過了湘江,兵力就損失了三分之二……在此危急關頭,李德束手無策,只能發脾氣罵人。博古也唉聲嘆氣,幾次摸槍想要自殺。正是周恩來同志毅然挑起重擔,承擔了實際的指揮責任。”周恩來作為革命生死攸關時刻執掌軍權的最高領導人,面對毛澤東、張聞天、王稼祥提出“鑒于在去紅二、六軍團的道路上蔣介石已設置重兵,紅軍已失去到達湘西的先機,建議轉向敵人兵力薄弱的貴州進軍,建立川黔邊根據地”的意見,周恩來并不是馬上采納,而是通過組織召開民主會議來討論這一意見。他頂住博古、李德的壓力,破例邀請毛澤東參加會議并發表意見,并在會議上堅持以集體表決的方式通過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李德的回憶錄中明確印證了周恩來的“轉變”:“這次他(毛澤東)不僅得到洛甫和王稼祥的支持,而且還得到了當時就準備轉向中央三人小組一邊的周恩來的支持,因此,毛澤東的建議被通過了。”由此可見,周恩來同“三人團”的“左”傾軍事教條主義決裂,是通過組織召開民主會議,以少數服從多數的組織原則來恢復黨內的集體領導方式與決策權這一事實。
二是主持黎平會議,以集體決議確定戰略轉向。以連續性視角看,黎平會議本質是對通道會議所形成“轉兵”主張的貫徹與落實。因為通道會議僅僅倉促間于口頭上通過了毛澤東的意見。因此周恩來再一次主持黎平會議顯然是希望“趁熱打鐵”,將毛澤東的正確“轉兵”主張以政治局決議的方式進行鞏固并落實。值得關注的是,這次會議的組織周恩來依然按照黨內的民主章程,沒有利用手里的權力獨斷專行,“洛甫同志是書記處的書記,毛澤東是政治局委員,王稼祥是政治局候補委員,他們三人有權提議召開會議”。黎平會議中后期,斗爭依然非常激烈,就戰略方針激烈爭論了一天一夜,周恩來堅持通過民主投票的方式,形成和通過了中央政治局關于戰略方針的決定,正式決定“鑒于目前所形成之情況,政治局認為過去在湘西創立新的蘇維埃根據地的決定在目前已經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適宜的”,堅持以集體決議的方式否決了李德一意孤行的錯誤指揮。
三是主持猴場會議,以組織原則“限李”。1934年12月31日的猴場會議,是遵義會議召開之前的最后一次重要會議。猴場會議作出了《關于渡江后新的行動方針的決定》,是對黎平會議決議的重申和貫徹:周恩來在會上重申了黎平會議精神,堅持渡江北上建立新蘇區,并強調加強政治局對作戰方針的領導,基本上結束了“左”傾冒險主義領導者李德的軍事指揮權。猴場會議達成“限李”的關鍵,正是在于“軍委在政治局做報告,加強政治局對軍委的領導”這一政治局議事原則的形成。周恩來作為此時軍事上最高負責人,是這一原則的設計者,實際上是通過組織原則的強化,恢復了軍委接受政治局集體領導的方式。“限李”不是通過解除武裝軟禁或者是其他人事打擊手段,而是以民主集中制的組織路線來剝奪李德自長征以來“不合法”的指揮地位,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已經開始排除共產國際干擾或因個人獨斷專權產生的領導風險,初步具備了獨立自主探索中國實際問題的核心領導能力。
遵義會議中:做“副報告”為團結統一排障清險
正如毛澤東本人所講:“這個會議開得很好,解決了軍委的領導問題。這次會議之所以開得很好,恩來起了重要作用。”遵義會議取得偉大勝利的關鍵在于確立了毛澤東同志的領導地位,這始于遵義會議增補毛澤東為常委這一人事組織決定。對于遵義會議這一重要成果,周恩來在會上的“副報告”發揮了特殊作用,而這個特殊作用不僅僅限于周恩來支持了毛澤東的主張,還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的貢獻:一是周恩來的“副報告”釋放政治信號,消除了毛澤東不能順利增補常委進入決策層的風險。
據參會者回憶,周恩來在會上的“副報告”與博古的態度截然不同,明確提出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的主要原因是軍事領導的錯誤,從主觀上作了檢查,承認自己在軍事指揮上的錯誤,并主動承擔了責任,作了自我批評,絲毫不推卸責任。同時,他批評了博古、李德的錯誤。“只有改變錯誤的領導,紅軍才有希望,革命才能成功。他出以公心,不計較個人得失的這種正確態度,對扭轉會議形勢也起了關鍵性的作用。”由于毛澤東、張聞天、王稼祥尖銳批評博古、李德,并要求“把博古他們轟下臺”,會議進入臨時議程即討論組織人事問題。而林彪、彭德懷等軍團指揮員并未形成直接由毛澤東替代博古、李德出任軍事領導的統一意見,他們更趨向維持“現狀”,即由寬厚謙虛的周恩來作為最高領導人,而毛澤東作為其幫助者出謀劃策。周恩來以特殊的政治領悟力意識到此中隱藏著毛澤東并不能順利增選為常委的危機。因此周恩來通過主動承認領導錯誤,實際上釋放自己作為一個犯錯誤的領導人之“信號”,明示自己并不適合擔任軍事最高領導人的事實,并順理成章提出“要改變錯誤的領導”這一提議,從而保證毛澤東順利增補為政治局常委,為毛澤東以后“名正言順”地出任軍事負責人奠定了政治基礎。
二是周恩來的“副報告”內容明確,爭取了最大限度的團結,確保會議的正確方向。周恩來的“副報告”只提了“軍事領導錯誤”,并沒有提政治路線錯誤。事實上,從周恩來在1972年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當時不提政治路線錯誤的目的,就是為集中全力糾正軍事問題,確保會議基調方向。周恩來回憶,“比如‘左’傾的土地政策和經濟政策,肅反擴大化,攻打大城市,那些都不說,先解決軍事路線,這就容易通,很多人一下子就能接受。”這里的“很多人”,是指正積極批評博古、李德的張聞天、王稼祥等一大批留蘇背景的“布爾什維克”,“如果當時說整個都是路線問題,有很多人暫時會要保留,反而阻礙黨的前進,這是毛主席的辯證唯物主義”。周恩來的“副報告”發言在前,內容鮮明,團結了當時準備積極發言的大部分同志,避免了貿然提沒有取得普遍認識的政治路線而帶來更多的爭端分歧,為會議順利取得預期效果作出了穩定局勢、團結集體的特殊貢獻。
遵義會議后:促成第一代黨中央領導集體初步形成
關于周恩來對第一代黨中央領導集體的形成所作的重要貢獻,已有諸多研究成果。對歷史細節的再還原,則有助于深化周恩來對促成第一代領導集體核心的特殊貢獻的認識。
一是周恩來對于消除遵義會議后黨內權力轉換期的政治隱患作出了特殊貢獻。遵義會議之后的扎西會議之所以能順利完成“博洛交權”,形成黨內權力和平交接,是因為周恩來具有高超的政治斗爭策略與斡旋藝術。在雞鳴三省的村莊中,周恩來與博古促膝長談,即“周博長談”。周恩來向博古闡明了“誰做‘書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掌軍權,誰來領導打好仗,只有在戰爭中不斷得到軍隊擁護的人,才能真正成為黨的領袖”。這一堅持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法的思想深刻闡述了中國革命斗爭是以實踐來檢驗和產生革命領袖的斗爭規律,化解了博古對毛澤東的心結。但這絕不是心血來潮的“神來一筆”,而是出于對當時黨內最高權力交接隱患的考慮。在毛澤東參與指揮的土城戰役中,由于情報不準確等原因,紅軍再度遭遇失利,黨內仍然有不同聲音,在遵義會議中反對毛澤東的凱豐勸博古“不要交權,待與共產國際恢復聯系后再說”。由于遵義會議并未以組織決議的形式結束博古的政治領導權,此時博古仍然具備以總負責人的身份向共產國際匯報的權力。假使博古真按凱豐所言打報告,那么共產國際極有可能在不了解實際情況的前提下作出錯誤指示,將會造成新一輪的黨內分裂,遵義會議的偉大勝利也就化為泡影。以此視角看,“周博長談”及時消解了這一危機,為爭取博古的支持,促成扎西會議上和平交權打下了堅實基礎。
二是周恩來在茍壩會議前后對樹立、維護毛澤東正確軍事路線作出了特殊貢獻。茍壩會議中,周恩來發揮的重要作用不僅僅是支持毛澤東“不進攻打鼓新場”的軍事策略,而且還在于周恩來在“打鼓新場之爭”中發現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仍然因為其性格原因和軍事戰略的超前性遲遲沒有取得黨內大部分同志的認可。茍壩會議后,他以“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身份支持在黨內仍然處于少數派的毛澤東,通過組織程序即形成“中央三人小組”,以黨內賦權為毛澤東執掌紅軍指揮權打開通道。四渡赤水這樣的高機動、大轉換的作戰方式是毛澤東軍事思想的代表之作,其得以成功的很重要原因在于中央軍委二局破譯了國民黨電臺的密碼,因而清晰地掌握了周邊所有敵軍的動向,而中央軍委二局的情報工作正是由周恩來直接領導的。四渡赤水忽東忽西的指揮命令,絕不是毛澤東異想天開、神乎其神的“突發奇想”,而是在準確情報引導下的靈活應對。周恩來作為情報戰線最高領導人,把所有情報及時與毛澤東分享,供其決策參考。事實上,在“四渡赤水”軍事行動前后,正是周恩來高風亮節甘當助手、頂住壓力輔助毛澤東、耐心詮釋毛澤東指揮藝術的集中體現時期。
周恩來特殊貢獻體現的精神風范
一是作為領導者顧全大局、相忍為黨的政治格局。周恩來是遵義會議前“最高三人團”的成員之一,在遵義會議前期選擇不與博古、李德分裂,其原因絕不是“和稀泥”,而是在軍事斗爭極其殘酷,敵強我弱的形勢下,在盡可能維護中央團結局面的情況下,保障中央工作的日常運轉。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他深知其中有路線錯誤,但時機、條件都不成熟,只能暫時忍辱負重開展爭取優化方案的“局部斗爭”。遵義會議中,他避談政治路線,爭取團結大部分同志,采取個人深談、個別醞釀的方式團結爭取博古,就是考慮到毛澤東將來在政治局地位逐步提高,必須爭取到政治局更多常委的支持。周恩來始終堅持從黨的最高利益出發,不計個人得失,在長征路上不斷地闡釋毛澤東的正確路線,用擺事實講道理的“說服藝術”最大限度保證了黨的團結統一,消除了各種政治隱患與危機。這些貢獻背后,體現出共產黨人相忍為黨的杰出政治品格和自覺服務大局的崇高風范。
二是作為決策者服從真理、實事求是的務實精神。周恩來是極其務實的領導者,他的正確決策從不來自主觀想象臆斷,而是來自親身實地的調查。他科學務實的研判,為佐證毛澤東正確路線提供了最有力的幫助。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第一,遵義會議前,周恩來在極端復雜的政治局面中,接受毛澤東、王稼祥等同志的正確意見和主張,以實際掌握的軍委二局偵查的敵軍情況,頂住違背共產國際路線的政治風險,堅定否決了博古、李德的錯誤行軍方向,支持毛澤東獨立自主領導紅軍探索出正確的軍事路線。第二,遵義會議中,周恩來通過具體事實反駁了博古、李德的錯誤,這種不戴帽子、不敲棍子,只看客觀事實,不上綱上線的實事求是態度,對于恢復特殊時期黨內民主作風有很強的引領作用。第三,遵義會議后,面對紅軍中對毛澤東的非議,他不顧個人榮辱和政治壓力,根據軍委二局偵查的敵情和對地方軍閥的實際情況分析,實事求是地肯定了毛澤東軍事路線的正確性,為紅軍四渡赤水甩開國民黨追兵,找尋正確的北上路線奠定了基礎。這些貢獻背后體現出共產黨人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的務實風范。
三是作為黨員干部大公無私、敢于負責的擔當品格。周恩來不僅僅是優秀的領導者決策者,更是所有黨員干部修身立德的楷模。周恩來的德操之高潔,不僅僅體現在清正廉潔,更體現在革命進程中勇于擔當的風范之中。具體表現為幾個方面:第一,周恩來在遵義會議前紅軍遭遇重大挫折陷入低谷時期,“三人團”又失去指揮能力之際,勇敢且不辭辛勞地擔負起繁重的實際指揮工作,不畏困難連續召開三次關鍵會議,擔當起會議組織者和決策者的責任,為紅軍轉危為安和遵義會議召開打下了良好基礎。第二,遵義會議中,周恩來在大是大非面前勇于亮劍,批評博古、李德的錯誤路線;敢于擔責,在兩人拒不承認領導錯誤、不愿承擔領導責任的情況下,周恩來以代表決策層的身份帶頭自我批評,承擔本不應完全由他承擔的重大責任,平息了人心怨氣,化解了黨內矛盾,最大限度促成了黨內團結。第三,遵義會議后,周恩來敢于在沒有共產國際授權的情況下,多次承擔起“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這一職責,敢于拍板決斷,去支持仍為少數派的毛澤東,為樹立、維護毛澤東的正確軍事路線作出了特殊貢獻。這種磊落襟懷、不為名利,只為黨的最高利益的格局,充分體現了共產主義道德的至純境界。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大會上啟示全黨干部:“沒有牢不可破的理想信念,沒有崇高理想信念的有力支撐,要取得長征勝利是不可想象的。”周恩來的堅定黨性與崇高品格,體現于這些隱藏在歷史細節背后的特殊貢獻之中,需要我們不斷還原歷史事實,感悟偉人風范,從中獲得應對新征程上風險挑戰的歷史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