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放戰爭時期,陳修良曾任中共南京市委書記,長期隱蔽在敵人心臟地帶,從事地下工作,為南京解放作出重要貢獻。這位傳奇女性曾是五卅運動時期的寧波女杰,是喚醒青年的報刊編輯,更是攜紅色火種歸國的革命者。在時代浪潮中,她肩負青年使命,在探索救國之路中找到正確的人生方向,開啟了一往無前的革命生涯。
做一個仁人志士
1907年8月19日,陳修良(原名陳秀霞)和孿生姐姐陳維真出生于浙江鄞縣(今寧波)城區胡童巷一座百年老宅中。這是一個經營田地、錢莊、房產等產業的封建大家庭,家族由陳修良的曾祖母把持。其父陳寶善是讀書人,身體虛弱。陳修良的母親陳馥則是寧波首富的千金,十幾歲時便被父親送到陳家做繼室。
1909年,陳修良的父親英年早逝,僅留下19歲的妻子陳馥和一雙年幼的孿生女兒。值得慶幸的是,陳修良的母親自幼在祖父教導下學習四書五經,敢于沖破封建禮教束縛,同情支持民主革命,決心將陳修良姐妹培養成為對社會有用之人。年少的陳修良不僅不用學習刺繡、縫紉,不需纏足,還被母親當作男孩子養育。幼年時期的陳修良深受傳統文化熏陶,讀書之余習得一手好字,尤喜臨摹王羲之的字。
陳馥對于“男女平等”的觀念頗為認同,請來隔壁曾留學日本的醫生鄰居,當陳修良的啟蒙老師。在此期間,陳修良習得一些醫學和法律知識,后來又跟隨老師學習英文和數學。陳修良與姐姐不約而同走上革命道路,與自由開放的家庭環境息息相關。母親經常給陳修良講述秋瑾烈士的故事,她曾回憶:“在母親的指引下,我自幼想做一個志士仁人,第一個印入我腦海中的偉大人物就是秋瑾烈士,后來就是孫中山先生。”
1920年,陳修良的思想經歷了一次洗禮。這一年,母親陳馥與父親原配之子產生激烈的矛盾,雙方因為家庭財產分配最終對簿公堂。陳馥面對族人欺壓構陷堅持抗爭,在寧波第一大報紙《時事公報》頭版頭條上發布啟事,痛斥繼子爭奪家產的行徑。陳修良的外祖父也被請來說項,以斷絕父女關系脅迫陳馥放棄家產。官司綿延數年,陳修良不得不隨母親離家自立門戶。母親孤身對抗沿襲千年封建制度的勇敢給陳修良以極大觸動,這時候的她開始認識到女性自立自強的緊要性。
為躲避戰亂,陳修良先后隨母親前往上海和江西東鄉。上海的開放發達與東鄉的閉塞窮困形成強烈反差,使得陳修良不愿再做閨閣小姐,越發想要沖破深鎖的院落,以自強謀得生存之機。
“是可忍孰不可忍”
1921年,陳修良以第一名成績考入寧波女子師范學校預科。為表達對孫中山先生的崇敬,她還將自己的名字改為“陳逸仙”,姐姐則改名“陳逸僧”。聰慧的她學習刻苦,擅寫桐城派文章,深受國文老師陳秀章的喜愛。她的數學、英文成績都名列前茅,國文、書法居全校第一。
入學次年,陳修良就被指定為班長。女師風氣雖封建閉塞,但陳修良還是從留日歸來的老師那里第一次知道了俄國十月革命的情況。她通過不斷閱讀新式書刊汲取養分。一次,她在寧波街頭遇到一家共產黨開辦的書店“新學會社”,便經常托人買進步書刊,從《中國青年》《向導》到《共產主義ABC》,她被共產主義理論所吸引,思想愈發傾向革命。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逝世。舉國上下無不哀痛,全國各界組織開展悼念活動。陳修良與同學們參加了寧波各界組織的中山先生追悼大會。在震天動地的口號聲中,她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革命的浪潮。不久,五卅運動的消息傳來,陳修良應寧波學生聯合會號召,召集各班班長開會。會上,她被推選為女師參加寧波學生聯合會的代表,后任聯合會秘書。她全身心地投入運動中,每天參加學聯的會議,負責會議記錄和電文、公告起草工作,還要接受新聞記者的采訪。其間,陳修良在張秋人的帶領下,與同學們一起游行示威。當她聽到張秋人用流利的英語喊出“打倒帝國主義”時,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寧波學生自發組織募捐活動,走上街頭演講,還向婦女、工人宣傳反對帝國主義的意義。18歲的陳修良在這場運動中迅速成長,“陳逸仙”這一名字屢屢見諸報端。
1925年7月,陳修良在報紙上公開發表了政論文章《救時芻議》,表達了對近代以來國勢衰微的痛心。她寫道:“今之談國事者,莫不發指齜裂,曰:彼歐美虎狼之國,眈眈逐逐,侵略我民……國內軍閥,又從而與之締約,以縛束我民之自由,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希望國民“自悟悟人,而各盡其所責,不授人以可乘之隙”。
在斗爭實踐中,陳修良逐漸認清了前進的方向。與此同時,她的激烈舉動引得校方震怒,學校要求她公開聲明寧波女師退出學聯,陳修良斷然拒絕。隨后在學生罷考運動中,寧波地方政府強令學校開除陳修良等學生代表,陳修良被迫退學。不久她收到寧波學生運動領袖裘懷古的一封信,信上打了很多問號。這也正是陳修良心中的疑惑:救國的路到底該往哪里走?最終,她與裘懷古一樣,找到共產黨,選擇了一條革命之路。
“我要去革命了”
1926年初,陳修良改名陳逸,進入國民黨左派創立的上海國民大學學習。經原寧波學聯主席孫鴻湘、中共滬西團區委書記徐瑋介紹,陳修良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此后,在徐瑋的指導下,她前往滬西紗廠組織工人罷工,散發傳單。此時,陳修良已下定決心,“我要去革命了,要去實現救國救民大志”。
1926年下半年,陳修良從上海出發到達大革命的中心廣州。正值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政治氛圍較為自由。陳修良帶著徐瑋的介紹信來到中山大學,在施存統的安排下,進入文學系讀書。中山大學的學生們思想活躍,經常談論革命理論、個人理想,討論家庭、婚戀問題,他們提倡男女平等、勞工神圣。學校有共青團員約200名,每周召開一次團員大會,周恩來等黨的領導人與會演講,傳遞著黨的主張。
在革命思想引領下,陳修良參與了兩廣團省委宣傳委員會的工作,并在中山大學團支部任小組長。她擅長文字宣傳,遂被派至兩廣團區委機關刊物《少年先鋒》擔任編輯,筆名陳道希。她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大多討論青年的世界觀、革命觀等問題。在《少年先鋒》發表的《奮斗的人生》一文,批判消極的人生觀,號召青年人積極行動起來,面對帝國主義和軍閥,“以團結的力量達到共同之目的”。她呼吁青年們:“一切都蘊藏于奮斗和努力中!讓我們盡自己之力,發掘我們生命之源泉吧!”中山大學的求學經歷,奠定了陳修良革命信仰的堅實根基。她后來回憶:“在中大的半年,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個階段,它對我以后進步起了很大的作用。”
1927年5月,隨著革命形勢的變化,陳修良輾轉來到漢口,擔任中共漢口市委宣傳部部長向警予的秘書。在革命危難之際,陳修良毅然選擇入黨。七一五反革命政變后,她被調至湖北省委宣傳部任教育科長。不久,陳修良被黨組織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1927年秋,她與赴莫斯科同志一起從上海吳淞口乘蘇聯貨輪北上,到達海參崴后轉乘火車。這列擁擠的列車載著一群年輕的革命者,穿過人煙稀少、白雪皚皚的西伯利亞,到達莫斯科。陳修良入校后化名陳逸,學員編號781。在這里,陳修良系統學習了馬列主義基本理論,親身體驗了蘇聯的社會建設和大眾生活。
在現存的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生登記表中,陳修良在“進校以來學習的總結”一欄中寫道:“我明白了革命產生的來源,而且能夠與中國問題相連貫。學了中國問題以后,幫助我更明白過去中國黨的缺點、謬誤的關鍵與工作的方針。西方史與政治經濟學雖然是新學的功課,但給我很多的切實的知識……開了我很多的新見解。”陳修良還發現,有部分同志只想謀求個人地位,“我不相信他們會去作堅決的爭斗工作,黨應當作教育工作”。經過一系列布爾什維克式的組織訓練,陳修良對中國革命的認識愈發深刻,不再拘泥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傳統理念,而是站在國際層面看待中國局勢,逐漸淬煉成一名真正的共產主義戰士。
1930年8月,陳修良回到祖國懷抱,在中共江蘇省委領導下,堅持在上海開展工人運動,投入洶涌澎湃的革命浪潮之中。
(作者系南京市雨花臺烈士陵園管理局雨花臺紅色文化研究院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