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面了。在心跳和鼓點共鳴的夏日,在人聲鼎沸的小城音樂節,我側身擠過人群,直到撞進你清澈的眸子。你不知道,靈魂隨之舞動,我的世界被瞬間引燃。看著身旁的你盡情搖擺,我輕輕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
他叫桃源, 是我初中政治老師的兒子,也是本市2021 年高考狀元,在清華大學讀大三。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老師辦公室。我去英語老師那里領取自習任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我對他的最初印象就是很高,很瘦,很白。鼻梁上架起一副黑框眼鏡,穿著寬松的半袖,在筆記本電腦前認真地寫著什么。他的手指優美修長,骨節分明,輕盈地在鍵盤上翻飛。我看得愣神,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來意。緩過神后連忙打聽他的名字。
桃源, 聽起來“仿佛若有光”,好像正緣溪行,聞水聲潺潺,從“初極狹,才通人”的小口,步步深入,直達內心的極樂世界。
我從未這樣渴望認識一個人。
清華大學的暑假放得早,他便隨政治老師一同來到學校。為了能多見他幾面,我馬上對政治“刮目相看”,下課也總往辦公室跑。直到一次難得的機會,政治老師找到了我。
那是一個全區的關于憲法的演講比賽,每一個學校只能推舉一名學生參賽,以視頻錄制的形式提交作品。考慮到我的文字功底和演講能力,政治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他也在。
我的內心無比澎湃,連夜寫好演講稿,第二天拿給政治老師,他也湊了上來。
他比政治老師先提出了表揚和疑點,還扯了把椅子給我,然后拿起一支鉛筆在演講稿上圈圈畫畫。他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種深邃的專注,整個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他答應下節課課后會把稿子打印出來給我,我道了謝方才離開。
不知怎的,那節課我有些魂不守舍,思緒總往辦公室的方向飄,又急切地看著時間,想早一點,再早一點,見到他。
下課鈴一響,我直接沖向辦公室,迎面撞上拿著演講稿的他,他笑盈盈地把稿子遞給我,我抬頭,撞上了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那時感覺世界在我們之間洶涌地流動。
之后的許多天,我以修改演講稿為借口,爭取了一次又一次和他說話的機會。他是學金融的,對任何事情都有獨到見解,邏輯思維能力和數字分析能力更是出色。那些對話將我對大學生活的向往,渲染得越發濃郁。
我鼓起勇氣加上了他的微信,但僅僅是加上而已。錄完演講視頻的那天,我跑去辦公室跟他分享,卻發現他不在了,角落里那張桌子空空蕩蕩。我的心,忽然就空了。
后來我假裝無意地問過政治老師,她說桃源回學校參加實踐活動去了。怎么沒有提前告訴我一聲呢?我悵然若失地想著——他好像也沒必要告訴我。
跨年夜,我和桃源再度有了聯系。起初是互祝新年快樂,后來很自然地聊起來。還有一周多才到來的假期、去江蘇實踐度過的冬至、晚上不定的睡覺時間和美麗的精神狀態,都成了我們的談資。
和他聊天,像在跟來自未來的人對話, 他告訴我,理想的風一定會吹進現實,未來終究會有一束只屬于我的光灑在我身上。
五一時,我發了一條去北京的朋友圈, 他看到了,便給我推薦好吃的好玩的,又因為預約不上清華的參觀名額而失望,于是我們總約定著下一次的見面。
雖然時間永遠也碰不到一起,但文字代替他帶給我對遠方的向往。中考前的加油、參觀清華的許諾,構成了我每一場盛大美夢的關鍵。
這個夏天,我們這座小城舉辦了一場全國性的車王爭霸賽,因為活動罕見,很多人都想去看。聽參與主辦活動的父親說,這次活動桃源也去,我便一直期待。誰知高中提前開學軍訓,直接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還好事情總有轉機。那天剛好是周六,學校下午只軍訓不上晚自習,也就是說六點放學后我就能趕往活動現場。當然賽車是看不到了,但晚上的音樂節也蠻有意思的,特別是如果和桃源一起的話。
比賽場地在很遠的郊外,開車要兩小時。從學校出來后,我第一時間坐上趕往現場的車,心里像揣著一只小兔子,眼巴巴看著窗外,催促媽媽開得再快一點。
天黑下來了,遠處出現了閃爍的燈光,隱約傳來有節奏的鼓點聲,可停車場到舞臺還有不近的距離,我拉緊皮筋, 把馬尾高高束起,向遠處的山坡奮力跑去。直到閃著光的舞臺出現在面前,我的嘴角漾起一絲微笑,我終于跑過了風。
我擠進人群,一面連聲道歉,一面用眼睛苦苦尋找著桃源的身影。這時,一個同樣在人群中和我相反方向擠過來的高大身影,看起來格外熟悉,我不敢確定,直到我撞進那雙深邃的眸子。原來當我飛奔向月亮的時候,月亮也為了我而奔跑。
在這場音樂節的3 小時里,我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擺,放肆地吶喊歡呼,像自由的、熱烈的、純粹的、盛大的一場夢。
隨著音樂會進入尾聲,觀眾席的后方燃起篝火。我們不由自主地手拉手圍著篝火轉起圈來,火光照在他臉上,他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興奮表情。他說,人生是一場盛大的焰火,不是嗎?當然啊,人類如此渺小,卻要在這浩瀚的宇宙中努力尋找細碎的幸福、尋找存在的意義。
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中,我覺得,自己找到了具象化的光。
當音樂隨著吶喊聲漸漸停下的那一刻,腿腳的酸痛不停提示著我,這個幸福的晚上,正在走向終結。短暫的相見后又要告別,他將回到學校繼續他的學業,我也一樣。在這短短3 小時里,不僅是音樂, 我們幾乎把3年沒說的話都說了:大學的生活、社會的實踐、同學的交往,和他在一起時我豐富的想象力總會帶我回到那一場夢中,那是我逃離枯燥的學習生活的良藥。
日復一日的高中生活開始了。亂七八糟的演算紙鋪滿課桌,凌亂的書隨意地堆在一邊。陽光穿過斑駁的樹影, 灑進早晨7 點的班級。我從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頭,突然意識到那一束不可多得的冬日暖陽,也輕輕攏在我身上。他說過的話,我一直記得,“終將有一束光灑在我身上”。
午后最愜意的就是在校園里漫步。校園廣播里音樂響起,竟是肆意張揚的民謠搖滾,很顯然今天的廣播室不知又潛入了哪個愛好搖滾的學生。信步走到綜合樓前,展板上列出了本校歷年的高考狀元,我不由得好奇,走上前去細看。
沒想到見到了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名字。
桃源,19 級學長,考入清華大學……我出神地看著那一串文字,又陷入無限的回憶與戒斷中,廣播里的音樂正在唱著:“你是我患得患失的夢……”
每一次路過綜合樓,都只為看看光榮榜上那個熟悉的名字。它是我高中生活的精神支柱,是我的引航燈塔,我知道,我一直在被光籠罩著,它暖暖的,引領我無畏向前。
記得那次音樂節后,我發過一條朋友圈,寫了很長一段小作文, 配圖是煙花、篝火、他和我。他笑嘻嘻地在朋友圈下面評論說:“果然音樂節都會有戒斷反應。”
戒斷反應,嗯,我想不只是關于音樂節的,還是關于他的。謝謝他的出現,如同一束光照進了我的生命。我追光,再努力成為光本身。
(本刊原創稿,阿悠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