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標準之外，請看到真實的我

在2024 年的巴黎奧運會上，不少人都對鄭欽文在紅土場上揮汗如雨的畫面印象深刻。揮拍時充滿力量感的手臂線條，跳起接球時強健的大腿肌肉，以及在太陽炙烤下閃著光的小麥色皮膚，這種噴薄而出的生命力，讓不少球迷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的是太美了。”

但“如此美”的鄭欽文，碰上廣告代言，也要“改頭換面”。在某品牌推出的宣傳海報中，作為品牌代言人的鄭欽文，不僅膚色變得更白了，肌肉線條也變得“柔和”了不少。富有力量感和攻擊性的“Queen Wen”，在廣告中變成了甜美快樂的小女孩，這讓很多旁觀者感到不滿，也再次讓“白幼瘦”規訓如何主導我們的審美成為熱議話題。

即便健身已然成為一種全民活動，關于肌肉的“雙標”評價仍隨處可見：人們喜歡在社交媒體上談論男性充滿力量感的肌肉線條，但不一定能對女性強健的身形投去欣賞艷羨的目光。也正因如此，人們會在這些平臺看到被加工后的產物。它提醒著我們，直到今天，社會仍不懂如何欣賞一位真實的女性。

消失的肌肉

不只是鄭欽文的肌肉“消失”了。韓國著名前“花滑女王”金妍兒也曾碰上同樣的問題——她的小腿肌肉在拍攝時尚畫報時被人為抹除了。女性運動員強大的肌肉可以確保自己在比賽中大殺四方，卻無法在拍攝畫報時保有一席之地。對于金妍兒這樣一位已經擁有柔美面孔與優雅身形的花滑運動員來說，還是需要確保自己的腿部在拍照時不要發力。

如果女性運動員都不被允許展現自己的力量感與強健的體魄，那誰可以？顯然不會是更容易受到主流審美影響的女明星。

演員王菊曾為一檔籃球競技真人秀拍攝過一組宣傳照片。在這組照片中，不光她極具特色的膚色變淺了，就連辛苦練成的肌肉也被直接抹除。這直接引得王菊在社交媒體上喊話節目組，希望修圖師能對自己的肌肉手下留情，并表示自己“真的不怕腿粗”。這樣的問題并不少見，很多有健身習慣的女性在拍寫真時，也會被修圖師“背刺”。拍一次照片，直接讓幾個月或是幾年的辛苦成果“白練”。

當這種情況如此普遍時，很難不讓人思考，為什么女性的肌肉不受待見？

談起這個現象，繞不開傳統性別角色觀念帶來的影響。因為對很多人來說，“肌肉”是男子氣概的象征。當女性也擁有發達的肌肉時，這打破了強大男性與柔弱女性的社會假設。

從實際情況來看，即便人們普遍認同運動員應該用實力說話的邏輯，贊成強大的肌肉群是達成“更高、更快、更強”目標的重要基礎，但女性運動員仍要遵從一種曖昧的審美標準，因為“過于突出”的肌肉會威脅到所謂的女性化特質。

這種現象，在全世界都普遍存在。有23 個大滿貫單打冠軍頭銜的美國前職業網球選手塞雷娜· 威廉姆斯，就經常因為“更粗壯”的手臂和“更加明顯”的肌肉線條而受到批評和攻擊。

甚至，有女性運動員也認可這種批評。英國電信曾在2014 年針對這一現象做過調查，在110 名參與調查的精英女性運動員中，有高達80% 的女性感覺自己有必要去符合某種“特定的形象和身體類型”。

剛剛好的肌肉？

必須承認的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對健身感興趣，社會也鼓勵人們強身健體，不再總以“苗條”“纖細”等單一的審美方式評判女性，但女性真的拿回身體的主導權了嗎？

近期，“張元英的肌肉”這一詞條登上了社交媒體的熱搜。在由粉絲放出的抓拍生圖中，正在舞臺上進行表演的張元英，呈現出了手臂肌肉“拉絲”的狀態，并迅速引發熱議。當這一事件持續發酵時，張元英的粉絲也開始在社交媒體上積極進行“澄清”肌肉“拉絲”，是因為圖片被銳化了，還有高贊的帖子強調她的肌肉線條“非常漂亮”，評論中，可以看到很多類似“是公主而不是金剛芭比”的留言。

自律的女明星，并不是一個多新穎的話題。但于她們而言，如何確保肌肉能以“完美”的形狀，長在她們的身體上，可能是人們更加好奇的。

不只女明星， 近幾年，在社交媒體上圍繞女性健身這一詞條展開的相關討論中，“瘦而不柴”或“恰到好處”都是常見的用語。也有女生發帖子稱，雖然平時喜歡在健身房對鏡自拍時展示自己強大的二頭肌，但在出門游玩，穿飄逸長裙拍照時，感覺還是要把它P 得存在感弱一點，才會比較和諧。

這并不是一種自相矛盾的做法，因為在成為“更健康的女性”的道路上，女性并沒有完全自洽。無論當下流行的審美方式如何變幻，制定與左右審美標準的權力，從沒有真正掌握在個體手中，對女性尤其如此。

更多元的審美

近年來，社交媒體上對“白幼瘦”進行批判的帖子變得越來越多，這在某種程度上引發了不少關于“白幼瘦”女性是否被污名化的討論。

在2024 年奧運會期間，很多稱贊女性運動員力量感身形的帖子中，“整頓白幼瘦審美” 的字眼頻繁被提及，這使得很多被冒犯到的女性，開始表達自己對這種措辭的不適感。在一些人看來，“美應該是百花齊放，而不是踩一捧一”，有人認為抨擊“白幼瘦”的人正在“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為女性“套上新的枷鎖”。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首先必須承認的是，不少女性的體形確實天生比較嬌小，就像是很多人在社交媒體上解釋的那樣“亞洲人本身骨架就小”。但天生的體形也并非不可改變，因為女性的身體潛能與男性一樣，都是可以被進一步開發的。也有人抨擊這種認知是一種刻板印象，它加深了“亞裔只擅長數學、缺少體育天賦”的種族偏見。

因此，當我們今天再次談起“白幼瘦”時，需要反思的，其實是被抑制的身體可能性與審美多樣性。

也正是因為審美還未實現多元化，即便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女性愿意對著鄭欽文這樣的女性運動員大喊一句“女人中的女人”，我們仍需要這樣的聲音變得更大，因為這些聲音正在鑿開狹隘的審美框架，開拓更多的可能性。

（摘自“南風窗”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