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心贊賞那些打來電話時并不立刻迫使你進入正題,而是先傾聽并嘗試體會你情緒的推銷員。所以在“耶思”衛星電視公司的德芙拉打來電話問我是否有心情跟她交談時,我首先對她表達了感謝,隨后說自己沒有這個心情。
“我剛剛不巧摔進一個洞里,傷了前額和腳。時機實在是不合適。”我解釋道。
“我理解,”德芙拉說,“那您覺得什么時候會比較合適呢?一小時以后?”
“我不太確定,”我說,“我的腳踝一定斷了。這洞很深,所以我什么時候能與人通電話,取決于救援隊什么時候能到,以及醫生是否要給我的腳打石膏。”
“也就是說,我或許應該明天再打過來?”她提議道,語氣平靜極了。
“是呀,”我呻吟道,“明天也許挺好。”
“洞到底是怎么回事?”出租車里,坐在我身旁的妻子在聽了我的回絕詞后責備道,“你為什么就不能直接說:‘謝謝,不過我對你推銷的任何東西都沒有買或租或借的興趣,所以請你這輩子都別再打來了,如果可以,下輩子也別打來。’隨后在簡短的停頓后來一句‘祝你一天愉快’,然后掛斷。”
但我真的無法對電話中的陌生人說不,甚至發明出一套“外婆戰術”——我召喚出一個女人,為她安排了好多場虛構的葬禮,借此擺脫這些瑣碎無聊的來電。而這次我既然已經給自己挖了個坑并摔了進去,就無須勞駕肖莎娜外婆了。
“早上好,凱雷特先生,”德芙拉第二天來電時說道,“我希望這次的談話時間比昨天合適。”
“我的腳出現了并發癥,”我咕噥道,“嚴重到馬上要去做截肢手術,醫生已經在示意我關手機了。他說手機沒消毒。”
“ 那我明天再打給您,”德芙拉說,“祝您手術成功。”
“ 您好, 凱雷特先生,”過了一天,我接起電話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時,有點兒猝不及防,“您過得怎么樣?”在我想出答案之前,她繼續道:“鑒于您目前的健康狀況,您可能不得不待在家里,我想我可以向您介紹我們的‘極限運動’節目包。”
“你是想找埃特加?”我悄聲問。
“是的。”德芙拉說。
“他死了,”我頓了頓,“真是個悲劇啊。一個實習醫生在手術臺上要了他的命。”
“那請問您是哪位?”德芙拉問。
“米歇爾,他弟弟,”我臨場發揮,“但我現在不方便講話,我正在參加葬禮。”“我對您失去親人深表遺憾。”德芙拉用顫抖的聲音說。“謝謝,我得掛電話了,輪到我發言了。”
“那當然,”德芙拉說,“我之后會再打電話過來。我想給您推薦一個可以撫慰情緒的電視節目包,這個節目包非常適合您。”
(摘自《美好的七年》,湖南文藝出版社,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