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一生不喜歡熱鬧,雖然在《天津日報·文藝周刊》當過編輯、主編,也無數次布置下屬對文藝界人士進行采訪,但他本人并不樂于,也不習慣接受媒體采訪,也拒絕上鏡,更不愛拋頭露面出席各類活動。
孫犁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因為愛看書,所以就經常買書。書買得多了,他就養成了包書皮的習慣,“容不得書之臟、之殘,每收書必包以封皮,用紙都是廢物利用”。他在《孫犁書話》中寫道:“余近年用廢紙裝書,報社同人廣為搜羅,過去投入紙簍者,今皆塞我抽屜。”“自淮舟送殘紙一卷來,包線裝書將及百本,紙不用盡,則心不能安。”“適領導春節慰問病號,攜水果一包,余亟傾水果,裁紙袋裝之。嗚呼,包書成癖,此魔怔也。”
不像其他作家那樣把書柜大都置于顯眼的地方,在孫犁的書房很難看到書的影子。每一本包好的書,都被他鎖在幾個老式板柜中“養”起來,“秘不示人”。
有一段時間,孫犁不能發表作品,他就每天待在書房里,“利用所得廢紙,包裝發還舊書,消磨時日,排遣積郁”。他并不只是單純地包書皮,而是在包完書皮后,再將這本書仔細閱讀一遍,并在書皮上寫下讀后感。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些隨手寫的讀后感竟成就了中國文壇的一個新文體——“書衣文”。
后來,孫犁可以發表作品了,有出版社開始向他約稿,但手頭沒有現成的文章,他便將書皮上的讀后感仔細整理成《書衣文錄》拿去發表,深受讀者的喜愛。
孫犁在《西游記》的書皮上寫下這樣的話:“淡泊晚年,無競無爭。抱殘守闕,以安以寧。唯對于書,不能忘情。我之于書,愛護備至:污者凈之,折者平之,閱前沐手,閱后安置。溫公惜書,不過如斯。勿作書蠹,勿為書癡。勿拘泥之,勿盡信之。天道多變,有陰有晴。登山涉水,遇雨遇風。物有聚散,時損時增。不以為累,是高水平。”
作家舒乙讀了這段話后,不由心生感悟:“這些話,是孫犁先生的人生觀。是一個大儒的人生觀。是一個大作家的人生觀。躲在書后的,竟是這么一個偉大的現代人。他去世了,可是他的遺產夠后人受用很久很久。”于是,一生躲在書后的孫犁,就成了一座大山,一座巍峨的大山。
孫犁最向往的境界是“野味讀書”。他說:“寒酸時買的書,都記得住;闊氣時買的書,讀得不認真。讀書必須在寒窗前,坐冷板凳。”
正是如此,孫犁才對書發出如此感慨:“一往情深,矢志不移,白頭偕老,可謂此矣。我對它珍惜一點,溺愛一點,也是情理之常,不足為怪了。”
孫犁與書,是貧賤之交,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