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面（外三首）

在一只鋼勺光潔的凹面

看見自己是倒立的

我只是在用它吃一顆尚未成熟的西瓜

瓜瓤泛白寡淡

沒有一絲甜味兒

那些軟癟的瓜子

再不可能生長出一堆飽滿甘甜的西瓜來

想到這，我才看清了自己

無論我如何擺弄這只鋼勺的方向

一個倒立懸垂的我

始終定在

那光潔的凹面中心

暗中窺探

當我寫作的時候

總會幻想有人暗中窺探

我生性多疑，焦慮

他潛伏在夜色中

不顯露半點兒身形

但我知道

他就在那里

等待著我寫下某個句子

令他驚恐

令他不安

我一直渴望著

這一刻降臨

那個在暗中屏氣凝神的東西

跳出來

像一頭失去耐心的虎

想要將我撕碎

卻不知從何處下手

我會繼續不知疲倦寫下去

躲在暗處

保持著他沉默的躁動

島嶼

我從沒上過一座真正的島嶼

它理應：無人，荒蕪，被礁石環繞

它脫離陸地應該是

主動的

既不能用帆船去形容它的漂泊

亦不能憑借島嶼上的任何一棵樹木的

根莖

去說明它抓住了

大海的心

它是一塊飛地

白浪如同散落一地的翅羽

想到這兒

我就心安了

我決計不踏入任何一座島嶼

為了保全它不顧一切飛翔的狀態

我只能做這么多

夜游

母親習慣起夜兩次

像兩次夢游

她手腳很輕

光著腳丫子

小聲地推門

用木勺子緩緩舀水

水流

壓著音節淌進幽深的管道

而我的母親

此刻已慢慢地

游回了她的房間

她的身體和夢境總是如煙般

輕盈，裊裊

但，這足夠驚醒我

在一墻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