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事趣聞

砍柴打水

小時候我最崇拜的農活好手就是我四大了，他大我三歲，小學五年級時他的砍柴水平就已經很高了，一個暑假就能在原本空蕩蕩的階畔堆起一座柴火山，院子的圍墻上、角落里，到處堆放著柴火，“這娃娃砍柴倒能行咧！”大人們都贊嘆不已。

我第一次砍柴就是跟我四大去的，我倆走到離我們窯洞所在的井溝不遠的一塊大青石上，我突然腳底一滑，一下撲倒，來了個“蛤蟆爬”，由于不會保護自己，門牙磕到青石上，把兩顆門牙都給磕松了，疼得我哇哇大哭，四大把我扶起來，讓我不要去了，把我送回了家，第一次砍柴就這樣失敗了。

后來，我也成了砍柴能手，先是背，年齡稍大些就學會了挑。用自己編的草繩把砍好的柴捆成均勻的兩捆，要捆得很緊才不會散，尖尖的扁擔兩頭分別挑著一捆，先裝好一捆，把扁擔插進去，用雙手握著扁擔把這捆柴火舉起來，再插另一捆。插柴火也很有學問，要恰到好處，插進去得部分短了會掉，太深了又會插穿，這樣擔著走隨時會失去平衡。

背著柴火沒有擔著走得快，扁擔是富有彈性的，能隨著挑擔人的行走而在肩膀上有節奏地上下跳動，形成一種慣性，挑擔人走得越快反而會越輕松。我第一次挑著柴行走在山間小路時，真是一種無比得意的感覺。

后來漸漸大了些，我又開始學打水，把鐵桶吊下去，桶底在水面擺動幾下，然后猛地一按，鐵桶就沉下去了，再猛地一拽，“嘩啦”一聲，就能把桶提上來了。打水的時候，如果力度掌握不好，水桶就脫鉤了，桶要沉底了，打撈起來是很困難的，而木桶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撿麥穗

每到夏天，全校的學生都要到地里撿麥穗，我們小孩跟在大人身后，專撿他們割麥時掉下來的麥穗。撿了一個星期后，學校的兩孔窯洞就堆滿了學生撿回來的麥穗，到新年的時候，這些麥穗打出的麥子能換大隊的豬肉、粉條、油糕，全體師生都能免費吃兩頓。

割麥子的大人們都是雞叫第二遍的時候就得起來上山了，到了地里，天還沒有完全亮，在朦朦朧朧中開始割麥，涼快地干活。如果吃完早飯，再慢慢悠悠走到地里，太陽當頭照，就會汗水淋淋了，體力消耗過半，干活的效率也便大打折扣。我們撿麥穗的學生，則都是早上先上課，然后回家吃早飯，飯后再返回學校集合，由各班的班主任老師帶隊領到山上的地里，開始撿麥穗。

等我們到了地里，早起到地里的人們已經割完好幾塊地的麥子了，地里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堆碼得高高的整齊的麥子，老師一聲令下，全體師生開始飛快地撿拾起來，有序地向前推進，一番“地毯式”密集搜索過后，就幾乎沒有“漏網之魚”了。

有的大人累了，便會停下來歇一歇，拿出煙袋鍋抽一袋旱煙，高年級學生就把大人的鐮刀要過去，卷起褲管，左手摟一把麥稈，右手揮起鐮刀“噌噌”地割起來，當手里的麥穗握不下了，就用麥稈纏一匝固定住，掛到旁邊，又“噌噌”地割起來，重復幾次這樣的步驟，就割完了厚厚的一大把麥子，再送到固定的麥子堆上碼好，這便是一個完整的割麥流程。

耕地

最難的農活是耕地。

犁地，就是給耕牛或騾子套上繩套，綁上犁，由耕牛在前面拉著，人在后面扶著犁。有時候是一頭牛單獨犁地，有時候是兩頭牛套在一起。在人們的固有印象中，老黃牛一向是任勞任怨、忍氣吞聲的，其實不然，耕牛也是欺軟怕硬的，如果犁地的人強勢，吆五喝六，還不時拿鞭子抽打幾下，這老黃牛就特別聽話，更厲害的招數就是拿鞭桿在牛的屁股上狠狠地戳幾下，那老黃牛不但健步快跑，甚至要飛起來了。記得小時候老師教訓不聽話的學生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們現在不好好學習，大了戳牛屁股。”這樣說得多了，“戳牛屁股”自然就成了干農活的代名詞。如果耕牛發現犁地的人軟弱可欺，它就磨洋工慢慢地走，或者壓根兒站著不動，任憑人喊破嗓子也沒用。

根據犁地時不同的情況，犁地人會發出“噢……”“咧咧”等各種蕩氣回腸的吆喝聲，如果是在高山上，群山中無數個回聲此起彼伏，久久飄蕩，這就是陜北人所說的“攔羊嗓子回牛的聲”中的“回牛聲”。

打麥

打麥的時候場里非常熱鬧，人們先把麥捆從麥垛上一捆捆取下來，再把草繩解開，一把一把地把帶稈的麥穗鋪在場里，鋪了厚厚的一層，有時候是用拖拉機碾，有時候是多頭牛各套著一個石碌碡碾壓。

按順序碾壓幾十圈，麥子基本上就能脫粒，麥稈變成了麥秸，麥穗脫粒后剩下麥葉。用巨大的木叉子把麥秸挑開，再把麥粒和麥葉用木銑子和掃帚堆成一座小山，再用揚場的方法把麥粒和麥葉徹底分開。

而打麥場里最精彩的畫面就是打連枷。連枷是用來脫粒的一種拍打農具，牛或拖拉機拉著碌碡碾壓一邊，另一邊留給閑不住的社員用連枷拍打，幾個人相向站成兩排，這排的人打下去，那排的人舉起來，按著節奏交替拍打，邊打邊移動，前后左右，配合得天衣無縫，煞是好看。

揚場是用木锨把混在一起的麥粒和麥葉揚得高高的在空中分離的一種工序，有風的時候才能揚場，沒風的時候只能坐著等，社員們要隨時觀察風的動向。

小孩子最喜歡揚場了，這時候他們可以在場里盡情地玩耍。大人們把要剝離的糧食在場里用木锨揚得高高的，借助風力，麥粒、殼、麥葉在空中分離，麥粒和殼子垂直落下，而麥葉飄落在旁邊，這樣就形成了兩堆，一堆麥子和殼，一堆麥葉。小孩子們赤腳站在揚起的糧食下面，任憑糧食噼里啪啦落下砸在頭頂，就像雨滴落下來一樣，癢癢的，特別好玩，在松軟的糧食堆上或踩、或臥，就像在綢緞上一樣，隊長來了大喊一聲：“你們造了反了，沒人管了。”便嚇得孩子們四散逃去。

看園

最享福的農活就是看護瓜園果園。記得我小時候，外爺和舅舅都承包過生產隊的蘋果園，在滿園的蘋果樹下又種了西瓜和香瓜，這樣就一舉兩得，夏季收獲西瓜、香瓜，秋季收獲蘋果。每年放暑假的時候，我就去外爺家幫外爺和舅舅看護瓜果園，帶些課本或課外書，躺在蘋果樹下看書，看累了，睡一覺，餓了渴了就隨手摘個西瓜或香瓜吃起來。

外爺在果園里搭起很高的木架，鋪上木板，放上鋪蓋，就可以睡覺了，晚上也是睡在木架上的。搭木架也是有學問的，木板床至少得搭兩米高，不能太低，太低晚上潮氣很大，長期睡會得風濕。每到睡覺的時候，外爺就會點著一把艾草，盛夏或初秋，山上林子里蚊子也多，它們最怕燒艾草時釋放的濃濃的煙霧，不敢近前。陜北的夏天本就涼快，睡在半山腰的架子床上，涼風習習，很是舒服，即使蓋著被子，半夜也經常會冷醒。

瓜果成熟的季節，滿山飄蕩著濃濃的香味，尤其是陜北的紅籽香瓜，香氣更是沁人心脾，來果園串門的村民都可以免費管飽。我和舅舅推著拉拉車走村串莊地賣西瓜、香瓜，掏錢的買主幾乎沒有，都是拿玉米來換，這也算是沿襲古時以物易物的傳統吧。

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陜北傳統的農村生活已經發生巨大轉變，很多人都進城務工或做生意，堅守在農村的逐漸變少。再過若干年，這種沿襲了幾千年的勞作方式或許將難覓蹤影。

（責任編輯 關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