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性居多的鑄劍行業中,鄒琦以女性特有的細膩與堅韌闖出一片天地。
她不僅傳承了祖傳的寶劍鑄造技藝,更以創新思維讓寶劍文化破圈而出,迎來新生。
相傳,浙江龍泉是古代越國鑄劍師歐冶子遍尋名山大川后選中的鑄劍寶地。千百年來,龍泉以悠久的鑄劍文化和高超的鑄劍工藝而聞名,成為古代中國人對寶劍的代稱。
2024年12月,一則“28歲女鑄劍師練出麒麟臂”的短視頻沖上熱搜,引發網友的關注。視頻中,女孩身著藍色工服,正在鍛造一把龍泉寶劍。她用力揮動手臂,手中的大錘砸在燒紅的鐵塊上。一錘又一錘,鐵屑飛濺,火花四起,她神情專注而堅定。
這個酷颯女孩便是鄒琦。4年前,她毅然放棄城市白領生活,返回家鄉,成為龍泉市寶劍小鎮老字號元源劍坊的第四代傳人。她說:“傳承寶劍技藝,讓更多人領略寶劍的魅力,是我的使命。”
回家鑄劍,只為一份責任
從火爐中抽出滾燙的劍坯,鄒琦和父親面對面站立,迅速握緊錘子進行錘打。錘打的同時,父親一次次折疊劍體。折疊次數越多,劍體的質地越密,強度和韌性也越高。不一會兒,鄒琦的額頭上便沁出細密的汗珠。錘打看似簡單,實則復雜得很,溫度、角度、力度等每一個細節都關乎成敗。
4年中的每一天,鄒琦幾乎都是在錘打、鍛造、雕刻、打磨中度過的。從原材料到一把寶劍成品,其間經歷數百種工藝磨礪。當前行業精簡歸納成28道工序,包括煉、鍛、鏟、銼,到刻花、嵌銅、冷鍛、淬火、磨光等。每一道工序都需要用心揣摩和經驗累積,鄒琦沉浸其中,甘之如飴。
鄒琦是土生土長的龍泉人,從小在劍坊中長大。整天聞著劍坊里鐵銹和煤炭的味道,聽著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幼時的她覺得鑄劍是件特別無趣的事。父親鄒建明深知鑄劍之苦,也舍不得讓女兒再吃這份苦,但他總喜歡向女兒講述家族故事。
20世紀初,鄒琦的曾祖父做金銀首飾加工,曾用吹焊和雕刻技藝給當地劍坊做劍柄紋飾,后來在浙江麗水開了劍坊。爺爺作為第二代傳人,接手后正趕上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劍坊兩次被炸,只好舉家遷回龍泉。20世紀70年代,劍坊重新開張,爺爺將制作金飾的技法融入寶劍鑄造之中,獨創的立體凸花工藝劍身裝飾栩栩如生,讓龍泉劍的裝飾技藝邁上了新臺階。
后來,父親鄒建明繼承了家傳手藝,致力于將古法雕刻與龍泉寶劍鍛制技藝融合創新。如今,他是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龍泉寶劍鍛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從事鑄劍行業已有40余年。
隨著年齡增長,鄒琦對家中祖輩干一行、愛一行的工匠精神漸漸有了不一樣的認識。2018年,鄒琦大學畢業,成為一名上班族。兩年后,直播帶貨火遍全國,也“燒”到了寶劍圈。“你是年輕人,學得快,能不能幫家里做直播,增加一些寶劍的銷路?”面對父親的求助,她只好硬著頭皮開播。
“大家好,這是一把紫云劍。”話音未落,鄒琦緊張得心怦怦直跳,事先準備好的話語早已忘得一干二凈。僅僅十幾分鐘后,她便匆匆下播。事后,鄒琦反思,覺得開局不利的根本原因還是對寶劍知識一知半解。她立刻投入學習中,逐漸將非遺工藝、刀劍史、制作工序等知識,甚至每一把劍的設計故事都熟稔于心。
越鉆研,越喜歡。鄒琦被博大精深的寶劍文化深深吸引了,直播也變得越來越游刃有余。十幾把寶劍放在劍架上,根據粉絲的需求,展示講解細節紋理和做工,回答各種關于寶劍的問題……
白天工作,晚上直播,還要擠出大量時間學習,一番深思熟慮后,鄒琦決定辭去工作,全身心投入寶劍行業中。“家族手藝不能斷在我們這一代,我有責任把寶劍的魅力傳播給大眾。”
女承父業,發揚寶劍文化
鄒琦身上有一股不言棄的韌勁兒。用她的話說,這是家中祖輩對她潛移默化的熏陶,也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龍泉寶劍有4大特色,包括堅韌鋒利、剛柔相濟、寒光逼人、紋飾巧致。真正上手打劍,鄒琦才發現,寶劍鑄造是一門既狂野又細膩的手藝。狂野體現在鑄劍上。拋開女孩的矜持,像個糙漢子一樣掄起鐵錘,在鐵塊降溫變硬之前不斷快速打擊,直到打出想要的劍形。第一次嘗試,鄒琦拿著十幾斤的錘子,剛打幾下,手就開始發酸。她咬著牙硬是堅持了半個小時。打完后,整個右臂酸痛無比,吃飯時,右手抖得連筷子都拿不住。
如今,鄒琦能連續掄錘一個小時。日復一日的錘打也讓發力更多的右胳膊練成了“麒麟臂”,比左胳膊粗一圈。對此,一向愛美的她卻不以為意:“想有收獲,總要有所付出的。”
鄒琦收獲的不只這些,還有各種各樣的傷痛,被磨出水皰、被火星燙傷、被刀劍割破、被錘子砸到……但每次想到幾代人近百年的堅持,想到父親細致的指導與陪伴,她便默默告訴自己:“老一輩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鄒琦是個善于思考的人。除了向父親學習家族傳統技藝外,創新也是她的目標。她設計的第一把劍是“鳳凰涅槃”。“鳳凰涅槃,以女性的視角切入,正好對應我當時的心境。辭職回來學鑄劍,是我走出舒適圈、涅槃重生的開始。”這把劍在父親的協助下,整整花了8個月時間才完成。
探索越多,癡迷的程度就越深。為了吸引更多年輕人,鄒琦把目光投向小型美觀、更易攜帶的文創產品上。“爺爺做了龍泉第一把立體凸花工藝寶劍,父親用這項工藝做了一把兩米多長的大劍,那我就以那把大劍為原型,做掛件、冰箱貼、鑰匙扣等系列‘錢龍駕到’文創產品。”產品一上市就成了“網紅文創”,引來不少年輕人搶購和好奇:“好可愛呀,姐姐能講講這把小劍的故事嗎?”
生活中,鄒琦是個開朗活潑的姑娘。不打鐵的時候,她喜歡化個淡妝,戴著耳環,穿上漂亮的長裙,和朋友來一場說約就約的聚會。但到工作時,她會馬上進入狀態,隨意扎個丸子頭,穿著寬松樸素的工裝去叮叮當當地打劍。
在龍泉眾多的鑄劍師中,年輕人不多,女性更是少之又少。作為其中的一員,鄒琦對自己充滿信心:“女性的力氣雖然弱于男性,但細膩更勝一籌,尤其在寶劍的紋飾技藝方面,女鑄劍師大有可為。”
2024年12月5日,鄒琦參加了在杭州舉辦的浙江非遺發展共創營,來自各地的非遺傳承人和優秀的視頻拍攝團隊齊聚一堂,相互切磋。站在臺上,鄒琦分享著這幾年的創業經歷,動情地說道:“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助力中國寶劍文化生生不息,鑄劍技藝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