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春天,我們單位三十多人去西北某場站做設備外場驗收。
場站給提供了一個伙房,由我們自己解決吃飯問題。出發前,我們便購買了大米、白面、粉條、黃豆等食材,隨設備一起發到場站。
到場站后,領隊說,按大家住的房間排班做飯,每個房間承擔一周,有自愿幫廚的則不限。我和譚姐住一個房間,自然就成了做飯的搭檔。
我父親是軍人,我自小在軍營長大,后來又嫁了軍人。我知道連隊的廚房叫伙房,做飯的兵叫炊事員,但當時還未去過伙房。
住宿安頓好后,領隊又通知大家去伙房打掃衛生,說是盡量從明天開始就自己開伙做飯,不要麻煩部隊的同志。
一進伙房,看到炒菜的鏟子是鐵鍬,盛飯勺是水舀子,飯盆比洗衣盆還大,我還是被驚到了。大家伙從灶臺、飯桌到鍋碗瓢盆,連洗帶擦,足足忙乎了一下午。
仔細看了一遍伙房的家伙什兒,我和譚姐開始分工。譚姐以大姐自居,搶著要負責燒火,說燒火最重要,我則怕做不好這么多人的飯。譚姐說:“怕啥?有我呢,我一邊燒火一邊幫你。”
我和譚姐是第三組,很快就輪到我倆做飯了。頭天晚上,我和譚姐拿著上一組傳來的伙房鑰匙,準備正式上崗。我倆先去和了一大盆面,又順便洗了第二天要用的菜,放在那里控水。
回到宿舍,我怎么也睡不著,都下半夜了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大餅”。
“你還睡不睡了?要不你現在就下廚房吧,讓我消消停停地睡一覺!”譚姐說。
“譚姐,我以前還真沒做過這種大鍋飯,要不咱倆換換,我燒火,你做飯吧?”
譚姐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啥?就你那小體格,兩個大灶,又是煤又是柴火的,你燒火?你呀,就老老實實做飯吧!”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一骨碌爬起來就要去做飯。
譚姐被我吵醒了,氣著說:“你呀,干不了大事,做頓飯看把你嚇的。”
說歸說,譚姐還是和我一起來到伙房。扎上圍裙,我倆儼然一副炊事員的樣子。
面發得還不錯。我使出全身力氣搬起那一大盆面,放到案板上,手上蘸了些面粉,從面盆里取出面,準備放小蘇打。但放多少合適呢?我想起母親曾經說過,她小時候只有過年才蒸饅頭,姥姥怕蒸不好,就先試著往里揉點堿面,然后揪下一小塊面放在火上燒一下,試過一兩次后,就能蒸出又白又暄騰的大饅頭了。母親也學會了這項技能,長大后做出的饅頭也特別暄軟。
我便放了些小蘇打,開始努力揉面,面揉勻后,從上面揪了一小塊,跑到伙房后面的灶坑前,還沒張嘴說話,就看見譚姐兩手拿著大爐鉤子,正歪著頭連吹帶捅的,被熏得直淌眼淚不說,臉都快成黑包公了!我笑得直不起腰來……

譚姐問:“你不趕緊做飯,上這兒來干啥?”
我趕緊說明來意。
“不用不用,你就大膽整吧!”
譚姐又添柴火又幫我揉饅頭,我又炒菜又拌咸菜,兩人里里外外地忙活了一早晨,終于開飯了。
沒想到,吃飯時大家都夸我倆咸菜拌得好、饅頭蒸得暄騰。
“小魏,譚姐,你倆再練練,都可以去開饅頭店啦!”同事邊吃邊和我倆開玩笑。
“好吃就多吃點兒,吃飽了多干活!”譚姐笑著說。
吃過早飯,我和譚姐又給當天要去站點的同事裝好中午飯,順便帶幾份飯菜給站點上的戰士——他們幾個人維護一個站點,平日里水、菜都有限。
我父親曾當了十年的指導員,愛人也曾是一名邊防連長,對部隊和戰士我是既熟悉又有感情。每次出發去站點前,我都會想著多帶幾份飯菜給戰士們。
說實話,我當炊事員期間,水平也不是特別穩定,不是炒菜鹽放多了,或者蒸饅頭堿大做成了窩頭,就是米沒淘凈吃飯硌牙,但大家每次都是那么寬容,善意地幽默我幾句——“小魏,你是賣咸鹽的吧!”“今天啥日子,吃窩頭憶苦思甜啊?”
笑聲中,大家依然吃得樂樂呵呵的。
一個星期下來,我和譚姐總算要歇口氣了,接替我們做飯的是裝校車間的兩個老師傅,年歲比較大。我和譚姐又決定去幫廚,由他們負責燒火,我倆還負責做飯。
不巧的是,原本一周一次的采買,趕上一場大沙塵暴,沒法出去買菜了。我們只能就著腐乳、臭豆腐下飯。
一天中午,看著餐桌上一點綠葉菜都沒有,我忽然想到了挖野菜。中午休息時,我就沿著四周的白楊林開始找,還真就挖到了些車轱轆菜和曲麻菜,挖回來擇洗干凈。晚上,那一大盆野菜讓大家都很驚喜,直喊純綠色,好久沒吃了,蘸著大醬一會兒就吃光了。
“小魏,明天還有嗎?”吃完飯,同事們還意猶未盡地問。
“沒問題,我再往遠處找找。”我信心滿滿地回答。
…………
3個月后,當我們完成任務,收拾行裝準備回家時,我和譚姐不約而同地聊起這段時間在伙房當臨時炊事員的事。我倆都覺得,這次出來收獲真大,不但完成了任務,還鍛煉了廚藝,以后給再多人做飯也不會發憷了。我們甚至還約定,如果有機會再來,還是她燒火我做飯。
茫茫戈壁,一日三餐,別有一番滋味,那里雖不是家,可比家更需要煙火氣。那煙火氣,也是我們戰勝困難、完成任務的動力源。
(作者為吉林長春某單位退休高級工程師)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