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開國,北宋社會就建立了一整套養老制度,到了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制度更加完善。那一年是宋徽宗繼位的第一個年頭,他下詔在汴京設置安濟坊“養民之貧病者”,并且詔令“諸郡并置”。安濟坊可不是小規模的養老院,坊是一個區域,劃定一個區域作為奉養老人的場所,它的背后一定有一個龐大的機構。在宋徽宗詔令下,“以處鰥寡孤獨,仍以戶絕財產給養”。這就是說,凡是無子女的老人、生活無著的老人,都由安濟坊收留奉養。汴京繁華,除了燈紅酒綠的市井,還有這處安濟坊。兩個月之后“河北安濟坊設立”,全國性的養老機構隨之紛紛出現。
當時北宋朝廷邊塞吃緊,便把大量軍隊部署在邊境地區。安濟坊需要耗費巨額資金,養老金擠占了軍費開支。宋徽宗不為所動,仍然堅定地推行這項措施。
人的道德觀參差不齊,如果有子女不給父母養老怎么辦?按宋律,凡是有兒女的老人進不了安濟坊,因此朝廷就出臺了另一項政策:懲罰。宋太祖乾德四年(966年),川陜西路有父母患病而子女“多不省視醫療”者,宋太祖聽聞后大怒,那年五月下詔:“敢有不省父母疾者,罪之!”這是對不養老行為的法律追究。一個法律措施,一個安置措施,完善了宋朝社會的養老保障制度。
宋朝社會普遍尊敬老人,對老翁稱老丈、太公,對老婦稱婆婆。老齡化在宋朝是有具體標準的,宋人平均年壽不長,宋神宗元豐年間將人群老齡標準定為60歲,到了宋徽宗時期,老齡標準降低到50歲。這個標準一直延續到南宋。
南宋的養老機構不叫安濟坊,改叫居養院。《嘉泰會稽志》記錄了南宋紹興一帶的社會人文、歷史風貌。此志由會稽人施宿主編,陸游父子都參與了編撰,而且陸游為之作序。該志記載,會稽養老的“居養院最侈,至有為屋三十間者,初,遇寒只給紙衣及薪,久之,冬為火室,給炭;夏為涼棚,什器飾以金漆,茵被悉用氈帛”,足見設施之完備。官府必須首先滿足居養院的物質需要,“兵食顧在后”。有一個名詞叫“紙衣”,這個紙衣不是紙糊的衣物。所謂“紙”是指楮樹的樹皮,楮樹的樹皮是造紙的原料,故曰“紙”。宋時棉花尚沒有普遍栽培與應用,人們就用楮樹皮做御寒衣物、被褥的填充物,起到絮棉的作用,十分暖和,司馬光、蘇軾、陸游都穿過這樣的衣服。
除了會稽,臨安府的居養院更多,據南宋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統計,臨安府用于此項的支出,“凡用錢、米近十余萬”。江西吉水為“廬陵八邑”,八邑中有七邑設居養院,獨吉水沒有。后來當地知縣在城南擇官屋十楹,建起一座安樂院,每年撥米五十斛。
安濟坊以外,汴京還在東城和西城分別設立了兩處福田院。到了宋英宗時期,福田院不夠用,于是在南城和北城又添置兩處,這樣僅京師就有了四座福田院。據《宋史·食貨志》載:“凡鰥、寡、孤、獨、癃老、疾廢、貧乏不能自存應居養者,以戶絕屋居之。無,則居官屋,以戶絕財產充其費。”宋朝廷把這一部分人和物統一管起來,用“戶絕”的房屋和財產充當他們的生存費用,如果戶絕者的房屋不夠用,就用朝廷的“官屋”。
任何制度確立都源于社會的文化理念,安濟坊、居養院制度都是宋文化在社會實踐中的產物。宋朝是儒家治國的時代,趙普告訴宋太祖,“半部《論語》治天下”,一切社會操行以儒家道德為標準。養老制度的文化本源在一個“孝”字,有孝才有善行,沒有孝罪惡昭彰,所以儒家說“百善孝為先”。什么是孝?孔子說,“生,事之以禮;死,尊之以禮,祭之以禮”便為孝。安濟坊、居養院給無助的老人以生活的尊嚴,就是這個理念的體現。孟子說得更直觀:“孝子之至,莫大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天下養。”孝是儒家仁、義、禮、信的基礎,沒有孝,仁、義、禮、信就沒法立身。當然也有一些打著孝文化旗號的反科學的糟粕,是愚孝。今天我們用養老的理念關照老年人,更是對老年人尊嚴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