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綿陽是四川文學的重鎮,但以前我了解并不多,只知道馬培松、陳霽、馮小涓、賀小晴、安昌河、羌人六、馮源、張德明、何琴英、孔明玉等少數作家、評論家朋友,讀的作品就更少,作為四川人,尤其是作為一個當代文學研究者和評論者,這是我的失職。可就這樣,也有好幾位作家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馬培松就不必說了,他早就是著名詩人。其他按我了解的時間順序,第一個是安昌河。當年在某一個場合,我接觸到他的長篇小說《羞恥帖》,一下被它的寫法打動了,當時我剛讀過周愷的《苔》,于是我對那時在場的省作協領導羅勇說,安昌河、周愷在長篇小說創作上前途無量,要重點關注,多給扶持和培養。這句話,后來我在多個場合講過。第二個是羌人六,我無意中讀了他的詩集《羊圖騰》,感到有些震驚,語言感覺、藝術表達,有如天成,太有才華了。第三個是賀小晴,她不僅人長得漂亮,她的長篇報告文學《天邊的學校》所表現出的社會責任感、文字功底讓我敬佩和贊賞。第四個就是陳霽,他寫了長篇小說《風吹白羽毛》,作為一個漢人,陳霽對白馬藏族歷史的熟稔和史詩般敘述的才能,讓我驚嘆不已。今年又偶然得知他的《一個村莊的75年》發表在《求是》雜志上,更讓我對他刮目相看。除了創作,綿陽在我的心目中,文學評論也是很有份量的,馮源、張德明在國內都是有影響的評論家。現在又有了后起之秀孔明玉。還有綿陽評協的何琴英,我偶爾也讀她的評論。所以,僅憑上述印象,我也可以說,在總體上,綿陽是一個文學創作與評論兩翼齊飛的四川文學重鎮,其影響已經超出四川,比如今年頒發的第十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羌人六的散文《綠皮火車》就榜上有名,這可是與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并列的第三大文學獎啊。這從一個方面說明,綿陽的這些文學作品,已經達到全國一流水準。綿陽是擁有全國氣象的四川文學重鎮。
其實我對綿陽文學的了解還是個案式的、支離破碎式的,非常不夠,是不具有發言權的。因此在來綿陽之前,我專門向綿陽作協的秘書長薜世榮先生要了最近兩年綿陽文學的資料。薜秘書長非常熱情,也非常負責,發了一大堆資料給我,特別感謝他。我花了三天時間,把這些資料,其中大量是作品,瀏覽了一遍,對綿陽文學的看法就全面多了。這為我的判斷“綿陽是擁有全國氣象的四川文學重鎮”提供了事實支撐。這個事實支撐主要是四個方面。
一是綿陽文學發展的整體基礎總體格局不錯。現在都說“結果導向”,我們就從結果來看,近兩年綿陽文學創作實績令人矚目,突出體現在“量大質優”。近兩年,綿陽出版各類文學作品50余部,近1000萬字。單是去年,在國內重要文學期刊就發表作品300余萬字。而今年,到目前為止,已經在報刊上發表小說、散文、雜文和詩歌等3000余篇。對于一個面積僅2萬來平方公里、人口不到530萬的地級市來說,這個數量已經相當可觀了。今年全市人均發表文章近6篇。而近兩年,差不多100個人就要出一部文學著作,這可能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領先的。這說明綿陽文學發展的基礎非常厚實。光“量大”還不夠,還有“質優”,這從獲獎上、發表作品的期刊級別上可以看出。除了前面提到羌人六今年獲得駿馬獎,還有陳霽在《求是》上發表作品,這都是全國頂級獎、頂級期刊。此外,僅去年,全市就有30多名作家獲得各級各類文學獎70余項。今年也獲獎不斷,只是來不及統計。量大質優,奠定了綿陽文學事業持續向好發展的基礎和格局。
二是綿陽標志性的文學體裁取得標志性的成就。我要說的是長篇小說。從中央到地方都特別重視長篇小說的發展,無論是中國作協的“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還是“新時代山鄉巨變創作計劃”,都把“長篇小說”作為重中之重,視為一個地區文學繁榮的標志。而這兩年,恰恰在長篇小說上,綿陽取得了豐碩的成績。去年有陳霽的《風吹白羽毛》、胡正榮的《逐夢彝鄉》,今年更是集束性地涌現,既有安昌河的百萬字長篇“信仰三部曲”——《春日早》《血與骨》《山桃紅》,又有薜世榮的《天佑燒坊》,羌人六的《爾瑪史詩》,李木一的《大明龍州土司》,胡正榮的《懸天凈土》,粟小棲的《荔城子》,吳紅先的《黑白林溝傳奇》等,讓人眼花繚亂。我走時,剛剛收到眉山作家沈榮均的百萬字長篇《雙魚座青花》。也許,許多年以后,當人們回首四川的文學創作時,今年會被稱為“長篇小說年”。而這個“長篇小說年”,綿陽做出了重要貢獻。
三是綿陽有一支實力雄厚結構較為合理的作家隊伍。綿陽有中國作協會員47名,省作協會員242名,市級以上的作協會員近1000名,位居全省第二。綿陽有影響和活躍的作家隨手可以拉出一長串名單,比如,詩歌有馬培松、野川、雨田、白鶴林、雨然、蔣雪峰、何美然、敬丹櫻、龔志堅、鐘繼根等,小說有陳霽、安昌河、胡正榮、薜世榮、羌人六、李木一、粟小棲等,散文、報告文學有馮小涓、賀小晴、阿貝爾、言子、蒲曉蓉、嚴顯勇、趙郭明、曾璞等,還有趙良田這樣的電影文學作家,以及馮源、張德明、何琴英、趙斌、孔明玉這樣的文學評論家或學者,當然不少作家是兩棲或三棲的,既是詩人,又是小說家、散文家,有的還寫報告文學。這個名單絕對掛一漏萬。就在這個掛一漏萬的名單中,每一類體裁、每一個方面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領軍人物,且整個作家隊伍老中青三結合,充滿生機和創作活力。正是這支作家隊伍,確保了綿陽文學事業永葆青春,佳作不斷。
四是綿陽有自己歷史悠久的文學陣地——文學刊物《劍南文學》。《劍南文學》1977年創刊,國內外公開發行,還有兩年,就半個世紀了。全國能夠堅持半個世紀的文學期刊是不多的。近半個世紀以來,《劍南文學》無疑為綿陽文學環境的創造、文學人才的培養、文學事業的發展,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據薜秘書長提供的資料,今年以來,《劍南文學》刊發的18件作品,被《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詩選刊》等選發,創歷史最好成績。同時,僅今年,《劍南文學》編輯部主辦、協辦、參與的各類文學活動就達19次之多,為廣大作者營造了濃厚的文學創作氛圍。另外,綿陽文學的組織化程度高,構建和整合各種文學平臺、文學資源,推出了多種獎項、基金,創立了綿陽青年作家協會,組織了多種多樣的活動,極大地激發了作家的文學創作熱情。
有一個好的基礎,有一支好的隊伍,有一個好的陣地,又有標志性成果,在扎牢基礎、構筑高原的同時追求高峰,就不得不使綿陽成為“擁有全國氣象的四川文學重鎮”。
下一步綿陽文學如何發展,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就此,我想發表一點淺見,也是我這些年來對文學的一點體會,不一定符合綿陽的實際。我認為,文學要繼續加強“三個深刻聯系”:
一是加強與世界的深刻聯系。習總書記提出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思想,對于文學同樣具有指導和啟示意義。我們的作家要關注和研究今天人類普遍面臨的問題,要關注和研究今天世界上杰出作家所普遍關切的問題,要關注和研究世界上一切優秀作家的“文學表達”,在思想境界、認知水平和藝術表達上,與世界文學同一步調,找到與其對話融通的平臺、渠道和主題。我們的文學必須立足于民族國家,這既是立場,又是根基,但又需要超越民族國家,才可能既是民族的、國家的,又是世界的、人類的,為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自己的貢獻。也就說,你雖然寫的是本鄉、本土、本族、本國的生活、人物、情節和細節,但你思考的問題,支撐你寫作的地基,托起你作品思想高度和格局的是人類普遍關心的基本問題。妥思托耶夫斯基是如此,馬爾克斯是如此,阿來是如此,今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韓國作家韓江也是如此。這個獎之所以要頒給她,是要“表彰她用強烈的詩意散文直面歷史創傷,揭示人類生命的脆弱”。人類的困境及其破解,是全世界文學共同的處境和主題,它構成了一切偉大作品的底色,沒有這個底色,文學很難達到一個高度。總之,對于作家,格局要大,落筆要細,生活要實。格局要大到裝下整個世界。心中有人類,筆下有人物,文字有人性。
二是加強與時代的深刻聯系。習總書記提出新質生產力,這一論述,對文學同樣具有重要的指導和啟示意義。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新質生產力,是我們時代迫在眉睫的新課題,也是文學發展的新機遇、新路徑。綿陽是中國唯一的科技城,是新質新產力的策源地,在想象、創新、表現和表達“新質生產力”方面,綿陽文學可謂得天獨厚,可謂地廣天闊,大有作為。剛才何焰梅副主席說到“科技”與“文學”結合的想法很好。我認為,新科技文學、科幻文學、網絡文學、數字文學等文學樣式,應該在綿陽得到大發展。據了解,四川的網絡文學中心幾年前就落戶綿陽,可以充分發揮這個平臺的作用,把綿陽及全省的網絡文學推向一個新高度。不斷催生和推進文學新質生產力,創作和推出一批作秀作品,在我看來也就是在加強文學與時代的深刻聯系。
三是加強與現實的深刻聯系。在消滅絕對貧困、全面實現小康的征程中,習總書記提出一個都不能少,這一思想,對文學同樣具有重要的指導和啟示意義。不放棄弱者、扶助弱者,不僅是脫貧攻堅的任務,也是文學的基本使命。文學是關注弱者的事業。發現弱者,走近弱者,關注弱者,書寫弱者,為弱者發聲,為弱者代言,為弱者立命,我們的文學才能真正抵達現實深處、人性深處,也才能優秀起來、杰出起來、偉大起來。雨果是如此,巴爾扎克是如此,托爾斯泰是如此,魯迅更是如此。我有一個不成熟的看法:弱者在哪里,現實就在哪里,好的文學就應該在哪里。
加強這三個深刻聯系,實質就是,我們作家格局要大,目光向前,筆尖朝下,無愧于這個紛繁的世界、偉大的時代和生動的現實,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讓我們共勉。我相信,再過幾年,我對綿陽文學的印象,就不僅是“擁有全國氣象的四川文學重鎮”,而且是“四川文學重鎮,全國一流水準”了。對此,我抱有深切的期待。
【本文系作者在2024四川全省區域(綿陽)文學創作研討會上的發言】
【作者簡介】
唐小林,四川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中國邏輯學會符號學專委會副會長,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文化與傳播符號學分會常務副會長,四川省魯迅研究會副會長。出版學術專(譯)著9部,發表學術論文近200篇,主編各類學術叢書、教材多種,主持國家級、省部級項目多項,曾獲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一等獎、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