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習慣叫郭輝為郭主席,這個稱呼其實并不具有職務上的嚴肅意味,相反帶一點昵稱綽號似的熟稔與親切。認識郭主席近二十年。每次回益陽探親,小城幾個文友便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天,就這樣和郭主席漸漸熟悉起來。十二年前,我裝模作樣地寫過一篇郭輝印象記,那時候,我還沒有讀過他的詩歌,而也只有在讀到他的詩歌之后,才能真正觸及到一個在生活中靦腆寡言的詩人背后豐富的精神世界,也才算是真正了解他這個人。
作為一個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郭主席有一個非常值得敬重的優點,那就是,口不臧否人物,有真正的君子風度。作為一個詩人,他最突出的特質就是純粹。像詩歌一樣純粹。這種純粹不摻雜一絲世故,更沒有圓滑和算計。仿佛是懷著對詩歌的敬畏,他的言行都極為謙卑,甚至仰視與詩歌有關的一切。他的詩歌,也毫無媚俗的雜音,詩里的情感像山澗溪水一般清澈透明。
郭主席是一個潛伏在世俗生活中的間諜,不斷從中盜取詩歌的火種,在黑暗處用語言點起柴堆,燃燒出溫暖的光亮。這光亮首先照亮與慰藉著他自己。他按自己的方式寫詩。他也不管什么流派,什么風格,更不會追求名利,向生活諂媚。他把生活變成了詩歌。或者說,他像詩歌一樣沉默且熱烈。詩歌是他的呼吸,詩歌是他的糧食,詩歌是他的生命。郭主席平淡地生活著,在詩歌里放飛自由、浪漫的精神與夢想,用語言掀起驚濤駭浪。
郭主席的詩歌在退休之后產生了新的創作爆發力,作品的產量和質量都令人吃驚。而且詩歌風格多變,婉約的、豪邁的、古典的、現代的,有詠物、思人、終極追問、哲學思考,題材也相當廣泛,所有的詩句,情感真誠可見,發自肺腑。誰也不會懷疑,他是一個將心靈與熱忱全部交給詩歌的詩人。
歷史上有不少詩人以小滿節氣為題寫過詩,比如歐陽修,他在《小滿》中寫了夜鶯、綠柳、皓月、長空、壟頭小麥、落紅。色彩感極強。元代詩人元淮的《小滿》里,有子規聲,有雨如煙,有潮濕的空氣,有黃梅映水,有桑蠶成熟、小麥收割,是一幅江南水鄉的韻味。但是,郭主席卻將小滿寫成了一個正在孕育生命的、豐盈靈動的曼妙女子,這首詩婉約柔美,細膩妖嬈,大地母體的形象與生機不言而喻。
郭主席應該有幾千首作品,有些意象和想象令人過目不忘。我記得有一首詩叫《鋸木場》,他寫木頭受拉鋸者的胯下之辱、切割之疼,木頭被鋸開,“那么多剖面,皆不見血,在上為天,在下為地,居中則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人間”,這首充滿力量與哲思的作品,讓人不禁要重新審視這位我們自認為熟悉的詩人,這些年他是不是一直在偽裝成詩歌的仆人,默默地用滾燙的語言拂塵拭灰,其實,客廳里早已有一把屬于他的座椅。
近些年海外生活以及游歷世界的經驗,開闊了視野與胸襟,郭主席的詩歌與情感也隨之變得更加遼闊。詩人的想象之門洞開,一個嶄新的世界展現在讀者眼前。詩人看到“安大略湖以北,翅膀像神諭一樣紛紛墜下”;在多倫多感慨“我們的故土,小于靈魂”;在加勒比海岸發現“三色帆,像一枚站著的創口貼”;而巴黎圣母院在塞納河中的倒影,“如一尾刪繁就簡的魚”;尼亞加拉大瀑布,是“天下最大的龍椅”……郭主席依舊以旺盛的創造力,以及孩童般的赤誠與好奇,觀察、發現、隨時記錄著這個世界與內心的關聯。
他是一個真正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