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總想到這些呢?韓主任已經上臺了。他很正經地說:“各位同學都畢業了,就要離開上了六年的小學到中學去讀書,做了中學生就不是小孩子了,當你們回到小學來看老師的時候,我一定高興看你們都長高了,長大了……”我唱了五年的驪歌,現在輪到同學們唱給我們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我哭了,我們畢業生都哭了。我們是多么喜歡長高了變成大人,我們又是多么怕呢!當我們回到小學來的時候,無論長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師!你們要永遠拿我當個孩子呀!
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宋媽臨回她的老家的時候說:“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還小?!碧m姨娘跟著那個人上馬車的時候說:“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媽媽生氣了!”蹲在草地里的那個人說:“等到你小學畢業了,長大了,我們看海去?!边@些人都隨著我的長大沒了影子。是跟著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嗎?
爸爸也不拿我當孩子了,他說:“英子,去把這些錢寄給在日本讀書的陳叔叔。”
“爸爸!”
“不要怕,英子,你要學做許多事,將來好幫著你媽媽。你最大。”
于是他數了錢,告訴我怎樣到東交民巷的正金銀行去寄這筆錢——到最里面的臺子上去要一張寄款單,填上“金柒拾元整”,寫上日本橫濱的地址,交給柜臺里的工作人員!
我雖然很害怕,但是也得硬著頭皮去——這是爸爸說的,無論什么困難的事,只要硬著頭皮去做,就闖過去了。
“闖練,闖練,英子。”我臨去時爸爸還這樣叮囑我。
我心情緊張地手里捏緊一卷鈔票到銀行去。等到從最高臺階的正金銀行出來,看著東交民巷街道中的花圃種滿了蒲公英,我很高興地想:闖過來了,快回家去,告訴爸爸,并且要他明天在花池里也種滿蒲公英。
(選自《城南舊事》,有刪改)
話題導入
“文似看山不喜平”,流水賬式的記錄往往會使我們的文章乏味。若在敘述的過程中采用不同的敘述順序,則能讓我們的文章情節跌宕起伏、生動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