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夢的背面：從《嘉莉妹妹》審視底層青年的道德抉擇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美國經濟迅速增長，美國夢深刻地影響著許多期望通過個人努力實現階級躍升的青年人，但與此同時，這一時期的許多社會問題也使得很多作家開始反思美國夢所表達的自由與財富，是否真的可以通過主觀能動性得到，以及財富是否真的能帶來幸福。這些反思促進了美國自然主義文學流派的產生，其中《嘉莉妹妹》是西奧多·德萊塞對19世紀末美國夢的深刻解構。作品通過嘉莉的階層躍升與赫斯特伍德的墮落，展現了底層青年的道德困境與欲望膨脹。本文從多個角度剖析《嘉莉妹妹》，探討其對欲望、道德和社會結構的批判與反思，以及對現代社會的啟示。

一、美國夢的誘惑——底層青年的希望與渴望

（一）嘉莉的成長背景與內心動機

嘉莉作為一個來自鄉村的女孩，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踏上了前往芝加哥的列車。她的身上充滿了典型的“底層”標簽：貧困的家庭、單調的生活以及對城市那份似近實遠的模糊想象。對于嘉莉來說，離開鄉村意味著逃離無望的單調，前往城市則象征著一切可能性的開始。在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浪潮中，美國夢指引著像嘉莉這樣的人奔向都市。他們相信，只要足夠努力，終將收獲財富、地位和幸福。嘉莉的欲望充滿了象征意義，既是個人對自身命運的抗爭，也是社會變革中底層人群尋求希望的體現。然而，這種欲望并非出于對城市生活的全面理解，而是源自一種被塑造的“幻想”：金錢是幸福的源泉，富裕的生活就是成功的標志。嘉莉對這些符號化的夢想的追逐，既讓人同情，又為接下來的道德沖突埋下伏筆。

（二）城市的物質誘惑與機會幻象

嘉莉初到芝加哥時，這座城市的繁華便深深吸引了她。在城市燈火的映襯下，嘉莉第一次感受到她所渴望的“美好生活”似乎并不遙遠。物質的誘惑極大地刺激了她的欲望，同時，城市的冷漠和復雜性也悄然顯現。芝加哥和后來的故事發生地紐約，不僅僅是繁華的象征，也是社會階級差距的縮影。在這些城市中，機會似乎無處不在，但對于底層青年來說，這些機會卻帶著隱形的條件和限制。嘉莉起初幻想通過正當工作實現自我價值，但現實卻一次次打破她的憧憬，底層工作根本無法支撐她過上理想中的生活。面對現實，她不得不在道德與生存之間做出選擇。嘉莉的故事揭示了這樣一種真相，在資本主義城市中，表面上的繁華掩蓋了深層的剝削，底層個體的欲望被無限放大，卻難以真正觸及核心。這種矛盾困擾著嘉莉，也讓讀者深刻反思美國夢背后隱藏的冷酷現實。

二、道德抉擇的困境——理想與現實的張力

（一）嘉莉的第一次選擇：依附于杜洛埃

嘉莉初到芝加哥時，滿懷希望地尋找一份工作，現實卻遠遠無法支撐她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在她饑寒交迫、走投無路之時，杜洛埃的出現成為一個看似合理的解脫。他為嘉莉提供經濟支持，并以關懷和甜言蜜語填補了她初入城市的孤獨。這種選擇卻讓嘉莉陷入了道德困境。她的內心不斷掙扎，是堅持對自我價值的追尋，還是為了生存而不得已妥協？這一選擇真實地反映了底層青年的困境，當理想與生存發生沖突時，如何在堅守自我與面對現實之間找到平衡？嘉莉最終選擇了后者，但這不僅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也讓她逐漸脫離最初的自我，走向更加復雜的欲望。

（二）赫斯特伍德與第二次選擇：更高層次的欲望

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嘉莉逐漸不再滿足于杜洛埃提供的小康生活，她開始渴望更高的地位與更奢華的物質享受。而赫斯特伍德的出現，正迎合了她的追求。赫斯特伍德作為一名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他為嘉莉打開了一扇通向“上層世界”的大門。可這段關系隨著赫斯特伍德的破產而迅速失去了支撐。這樣的變化使嘉莉的價值觀進一步轉變，從簡單的生存需求，轉向對名利的執著追求。

（三）社會環境對道德選擇的塑造

嘉莉的道德選擇并非完全出于個人意志，而是深深嵌入了資本主義體系的社會環境之中。這種環境塑造了她的價值觀，不斷將她推向道德困境。工業化城市中的底層青年，面對生存的壓力與社會的冷漠，傳統的“是非觀念”在這種環境下顯得蒼白無力。當基本的物質需求尚且無法被滿足時，守住道德底線成為一種奢侈。資本主義體系下的社會規則，將個人價值與物質財富直接掛鉤。嘉莉的每一次選擇，表面上都是對更好生活的追求，但實質上卻是在社會環境中對道德邊界的妥協。杜洛埃的“幫助”與赫斯特伍德的“保護”，看似是命運的機遇，實則是資本主義體系對個體脆弱性的利用。在這種環境下，欲望成為唯一的動力，而道德被迫讓位。

三、底層青年道德選擇的后果與啟示

（一）嘉莉的成功：是勝利還是失落？

從表面上看，嘉莉的故事是一場美國夢的勝利。她從一個鄉村女孩，憑借美貌與機遇躋身城市上流社會，最終成為一位萬眾矚目的百老匯明星。在物質層面，這樣的“成功”無疑成為許多底層青年仰望的典范。然而，嘉莉的內心卻充滿了孤獨與迷茫。嘉莉的故事揭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真相，當物質成為個人追求的唯一標尺時，幸福往往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幻象。

（二）赫斯特伍德的失敗：道德墮落的代價

赫斯特伍德的命運與嘉莉形成鮮明對比，他從中產階級跌入社會底層，最終淪為一名被社會拋棄的流浪漢。他的悲劇不僅是個人道德失敗的結果，更是資本主義社會對個體無情淘汰的縮影。赫斯特伍德最初擁有體面的事業和穩定的家庭，卻為了追求嘉莉而不惜盜取公款，這一行為使他迅速失去了社會地位和經濟來源。在資本主義的游戲中，階層的上升并非穩固，失敗往往比成功更加迅速而殘酷。赫斯特伍德的故事警示世人，在一個強調競爭與成敗的社會中，失去道德支撐的個體猶如浮萍，命運的沉浮既是個人選擇的代價，也是社會規則對個體命運的冷酷書寫。

（三）欲望的無限膨脹與幸福的稀缺

嘉莉的故事是一個關于欲望不斷膨脹的典型案例。從鄉村到城市，從貧窮到富足，她的追求從基本的生存需要開始，逐步演變為對物質的渴望。盡管她一次次接近夢想的彼岸，卻始終沒有找到內心的平靜與滿足。當她獲得了漂亮的衣服，她開始渴望更奢華的居所；當她成為百老匯的明星，她卻發現掌聲無法填補內心的孤獨感。正是這種永無止境的欲望，讓幸福顯得像遙不可及的夢。嘉莉的經歷不僅是個人的命運悲劇，更是許多底層青年追逐美國夢的真實寫照。在資本主義體系下，底層青年被灌輸“財富等于成功”的觀念，他們將幸福寄托于外在的物質滿足。這種以物質為中心的價值體系，讓他們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迷失了內心的方向，被卷入欲望的旋渦中無法自拔。

四、西奧多·德萊塞的批判與反思

（一）道德的相對性：超越傳統倫理的視角

西奧多·德萊塞在《嘉莉妹妹》中以一種獨特的視角展現了主人公嘉莉的選擇，他既沒有對她的行為進行批判，也沒有將她塑造成道德的典范，而是通過冷靜的敘事客觀展現了她選擇背后的合理性。這種超越傳統倫理的視角，讓作品充滿了對人性復雜性的尊重。嘉莉的道德選擇并非孤立的個人意志，而是環境、性別與社會期望共同作用的結果，是時代賦予她的生存規則。西奧多·德萊塞揭示了道德并非絕對的“對”與“錯”，而是環境塑造下的動態產物，有著相對性。他試圖讓讀者理解，嘉莉的行為雖與傳統道德相悖，卻符合她的社會處境與生存邏輯，讓人不禁思考：在復雜的社會背景中，誰才是真正應對個體行為負責的主體？

（二）資本主義的冷漠與剝削

作品中的嘉莉和赫斯特伍德，雖處于不同的社會階層，卻同樣是資本主義體系的受害者。他們的經歷告訴我們，美國夢本質上是資本主義社會對底層個體的壓迫與剝削。在作品中，城市不僅是機遇的象征，更是階級固化的溫床。嘉莉雖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階層躍升，但這一過程卻剝奪了她內心的平和；赫斯特伍德則因無法適應資本主義社會的激烈競爭，從中產跌入底層，最終被邊緣化。兩者命運的對比，揭示了資本主義鼓勵個體無止境地追求物質，卻無視精神世界的價值。

（三）對現代社會的警示

盡管《嘉莉妹妹》誕生于19世紀末，但其核心主題卻超越了時代，成為對現代社會的深刻預言。在當下快速發展的社會中，底層青年依然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面對物質的誘惑。嘉莉的故事提醒我們，物質滿足并不等同于內心的幸福。她的欲望膨脹、道德掙扎和最終的孤獨，正是現代社會中許多人的真實寫照。

五、結語

西奧多·德萊塞以冷靜而細膩的筆觸，將19世紀末資本主義社會的繁華與冷漠、希望與壓迫鮮明地呈現出來。嘉莉離開家鄉前往芝加哥，從一名工廠女工成為上流社會的夫人，表面上實現了個人成功和財富積累的美國夢。但嘉莉的物質成功無法帶來精神幸福，這種對物質的無窮追求最終并沒有給她帶來真正的滿足感，而赫斯特伍德的階層墜落更暴露了資本主義競爭的無情。這種對于人性與社會的思考，為當今世界提供了重要的鏡鑒，啟發人們重新審視夢想與幸福的真正意義。

基金項目：2024年江蘇省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江蘇省級一般項目“《嘉莉妹妹》中底層青年面對美國夢的道德困境研究”，項目編號：202413983031Y。

[作者簡介]黃雅瀾，女，漢族，安徽合肥人，蘇州城市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近現代文學。通訊作者：王倩，女，漢族，江蘇蘇州人，蘇州城市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英語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