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姣的詩 [組詩]

山塘街遇古裝模特

助理在測光、布景、掌燈

支好唯心的三腳架，一再朝女主

的粉面舉起反光板，大背包還裝著

世上最精良的武器

戴著簪花和耳飾，身上的華服

年代不詳，無數次將本尊置于靶心

接受鏡頭反復掃射，讓美的捕手

咔咔咔按下快門

仿佛來自宋朝、晚清

或更早的大唐。她們營造搶眼的

美人照，時刻提防山塘湖畔的

游人闖入，讓仿古的劇情穿幫

坐人力車去平江路

三輪吱呀，人力車碾過

橫街、窄巷、青石板

紅頂棚兜住逆反的風

將我們往平江路一再拉攏

扶手已褪色，龍頭上的晚照

站立不穩，倒退的白墻和灰瓦

均有飛奔之意，臨街高樹紛紛

舉起初夏的新綠

駱駝祥子重現。他左傾右斜的

身影，掠過多少老宅和拱橋

他脊背上的溪流和帽檐下的雨簾

打濕了我的視線，以及鄉愁

鷹形陶豆

那一種泥巴，需得古水勾兌

良匠捏造，才能讓鷹隼與陶豆

互嵌尊容，需借千年的窯火

才能改寫先民的土命

火候低迷，猛禽與器物陷入悱惻

腹部大塊留白，每個構架

都默認微瑕，如我構思蹊蹺

而不完美的人生

凝視。河姆渡的木屋、星宿

以及鳥鳴，被這拙樸的陶豆抓取

此刻，我想在鷹翅處刻畫自己

哪怕是一只停駐的蝴蝶

快讀仁里

斗拱舉起歇山頂，青條石

鋪成舊地坪。前朝的板壁圈就

祠堂肋骨，每一塊都箍緊

門廊、享堂以及寢樓

一只橘貓踩著文物保護碑

時而面向過往的游客

時而背過臉去，默讀

墻上的程氏家訓

陽光穿過額枋、雀替和駝峰

將徽州木雕的曲折放大

夾道相迎的馬頭墻，把宗族

繁衍的長卷一再鋪展

登源河樓住古仁里，用澄澈

滋養舊村落，油菜花

鉚足干勁兒，給畫里田園

描金疊翠

我不斷抽離踏青者的隊伍

在三街十八巷里，捕美獵艷

放慢身心，用屐痕和感動

一次次向神靈不斷靠近

黔 繡

彩線身段綿柔，接受針頭的

所有插敘。底布內斂

絕口不提花樣布下的迷局

枝葉藤蔓的架構，與春天的

腳步合拍。流水用軟語

籠絡花木水草，也籠絡

鳥獸蟲魚

背帶、圍腰、衣裙

一再把傾斜的高原扶正

苗繡、侗繡、馬尾繡

總以絢麗和密集展示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