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泉

川江一帶為喀斯特地質(zhì)構(gòu)造，多洞穴，秋汛時，被山澗溪河之水淹沒，因穴內(nèi)水溫較暖，河魚成群結(jié)隊入內(nèi)過冬。

第二年開春，洞外溫度回升，魚群出洞覓食并繁殖后代。這時河水還沒上漲，洞口位置較高，可見魚紛紛涌出，形成魚泉。當然，不一定是魚原來進去的那個洞口了，可能在下游另一個洞穴出來，地下河或稱陰河連通多個洞穴。

古籍上魚泉為“丙穴”：一座名“丙”的大山，山中有洞穴，穴中出佳魚。洞穴之水冬暖夏涼，又源自地下深層，生長的魚其肉嫩白、味美，便為“佳魚”，也稱“嘉魚”。出佳魚之穴故泛稱“丙穴”。老一輩的人將丙穴、魚泉并用，因魚泉淺顯易懂，今人只知魚泉了。

川江沿岸魚泉多，叫“魚泉”的地名也多。清咸豐《開縣志》說，東河上游官渡河至白馬泉三十多公里的河段，有魚泉二十多處，其中一個出魚很多，后來魚沒有了，留下“大魚泉”的地名。又《云陽縣地名錄》記載，城西魚泉壩，早年崩山成壩時，魚隨泉出而得名。魚涌口，巖崩后的亂石洞中魚多，常涌出。湯溪河邊魚泉鎮(zhèn)，早年有泉水洞，漲水時有魚出，故名。川江更有一個魚泉縣。公元553年，安鄉(xiāng)郡南浦縣由江南深山遷至川江北岸邊，此地泉穴多，內(nèi)有佳魚，居民又主要以捕魚為生，便得此名。

魚泉縣名存世十四年，千多年來幾經(jīng)變化，今為重慶市萬州區(qū)。

川江洞穴之魚花樣百出。

民國時期，城口縣有魚泉七十多處，當?shù)孛裰{唱道：“春雷轟，桃花開，魚兒出泉來。”城西二十多公里處有個大魚泉，每年春天流出細鱗、大嘴巴的魚，魚翅和尾巴都是紅的。

有人在這泉眼里釣魚，時常遇到泉水突然漲起來，感覺里面有怪物一樣，但從沒看到過，很嚇人。后來再沒人敢去釣魚了。

又，城西幾公里的半崖上有跳魚洞，常年懸流而下，如瀑布。每年春夏秋三季，可見洞內(nèi)的魚順流而下時，往往飛躍而起，小魚可跳一米左右高，幾斤重的大魚能跳幾米，有時又跳入了洞口。遇久晴將要下雨，或久雨將晴時，跳魚最多。鄉(xiāng)民在洞邊支網(wǎng)接魚，每次收獲不少。

縣城里一個活了一百零一歲的朱姓老人，生前喜吃“跳魚”，在魚泉邊置上鍋灶，燒好水，等魚直接跳進鍋里煮了吃。據(jù)說他吃過縣境內(nèi)大大小小三十多個魚泉之魚。

再往西去約三十公里的地方有韓家泉和老鴉泉兩個魚泉，清乾隆年間，春季常有魚流出。清嘉慶七年（1802），當?shù)胤藖y不斷，鄉(xiāng)民躲避，不能耕種，缺衣少吃。自冬至春，兩泉涌出無數(shù)的魚，小的兩三斤，大的十多斤。難民靠吃魚活了下來。《城口縣志》附錄記，清同治、光緒年間，明通鎮(zhèn)居民約定俗成，待魚泉出魚時，當?shù)鼐用穹殖缮现邢氯郑喠魅◆~，曰：“魚泉乃天物，人人有份。”城口魚泉出魚數(shù)量不定，少則幾十幾百斤，多則幾千上萬斤

1964年，東安大魚泉一次就曾出魚一萬多斤。吃不完的魚，居民拿出去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只能賣幾分錢一斤，1964年每斤一角，1980年五角，1985年九角。城口屬邊遠山區(qū)，交通不便，因而，魚也賣不起價。

距彭水縣東北角約五十公里的后灶河上，有一個馬屵洞，洞中陰河出一種惰性的魚，頭生細密肉角，口上有吸盤，水急的時候，附在石頭上，水緩便游弋覓食。鄉(xiāng)人知其性，常持火把入洞捕捉，手到擒來，像自家喂養(yǎng)的一樣，故稱“家魚子”。每條有三五斤不等，肉多味美。

距巫山縣城六十多公里的抱龍河岸，一個正正方方像宮殿一樣的天然大石洞，洞內(nèi)有深潭，潭里的魚長條、細鱗，每年下春雨打春雷的時候，水漲起來，魚直往外跳。

川江洞穴出佳魚，也產(chǎn)好聽的故事。

巫山馬渡河有個出魚的洞穴，進去打魚的人要先往水里丟一錢四銀錢，才能打到好魚和大魚，否則一無所獲。后來大家給洞取名“一錢四”，久而久之變成了“魚錢子”。魚錢子洞附近有一年來了兩個端公，也就是會道法的男性巫師，一師一徒，法術(shù)高強。比如他們扯一把檀木樹葉往水田里一撒，全變成泥鰍，因其習鉆田坎而漏水，害得栽秧人捕捉到半夜。還有，他們用盤子裝水，可把太陽留住，一直是黑夜，盤里水一倒，馬上雞鳴天亮。

有一天，師徒倆尋到魚錢子洞。師父說，洞里有一條龍，我進去斗龍，斗贏了可騎龍上天。進洞前，他給徒弟三個雞蛋，囑咐道：“這是三個‘炸雷’，能降龍。龍頭出來時你丟一個，龍腰出洞口再丟一個，看見了龍尾丟最后一個。然后你抓住龍尾，我?guī)阋黄鹕咸臁！睅煾高M洞后大約半個時辰，里面刮起一陣風，隨后龍頭冒出來了。徒弟從沒見過真龍，一看到猙獰的龍頭，嚇得大叫起來，情急中把三個雞蛋一下子全扔了出去。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龍頭趕緊縮了回去，洞口被炸垮塌，師父和龍都沒再出來。從此，魚也沒有了。

馬渡河上還有一個羅連洞，說是和魚錢子洞相通，但相距十多公里。一個叫羅連的人推船進洞打魚，裝了滿滿一船。出洞口時，遇見一個白胡子老頭，告訴他：“這洞從今往后你不能再進去了，今天打了一船魚，應(yīng)該知足了。”洞里那么多的魚，天大的好事，羅連怎么舍得放過，第二天仍然去了。剛進洞不久，洞口莫名其妙地垮了。洞被封，魚沒有了，漁人羅連也沒有了，留下“羅連洞”名。

1992年編纂完成的《城口縣志》記載，縣內(nèi)尚存魚泉五十六眼，其中十一眼被阻。2000年后，總纂《城口縣志》的傅華明先生著文說，城口魚泉已是“明日黃花”，因修筑公路，阻斷魚路，幾乎沒有一處完整保存下來。退休干部馬老頭兒卻另有說法：“哪是斷了魚路嘛，溪河里魚本來就少了。”

我想起一個龍門陣來，三十多年前剛參加工作時，聽一位老前輩擺的，他年輕時在城口工作。有一年，一只老虎從山上跑進縣城，大家紛紛躲進屋里……還有就是，縣城邊的任河，魚多得不得了，不要鉤，直接用麻繩拴一根蛐蟮，丟進水里就能釣起來。

龍門陣里的老虎實為金錢豹，1934年和1940年跑進過城里，人豹皆驚。縣志里記有此事。但麻繩拴蛐蟮釣魚的故事，不知老前輩加工沒有？

反正我只有羨慕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