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明代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造型分析

摘 要：懸浮卷枝花蔓冠作為山西明代菩薩造像中頗為流行的華冠樣式，是佛教世俗化的標志之一。文章重點著眼于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冠體與冠飾，分析各式卷草紋冠體的造型特點與不同的冠飾類型；依據卷草紋冠體的樣式特點，梳理山西明代懸浮卷枝花蔓冠演化的時間序列與造型規律，并進一步闡釋其背后蘊含的宗教思想與文化內涵。

關鍵詞：山西明代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卷草紋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04.029

自唐流行起來的菩薩信仰，后世愈加興盛，并直接影響到佛寺建設與佛教造像建造。在明代寺院中，三大士殿、文殊殿等與菩薩信仰直接關聯的殿閣已成為佛寺常規建筑配置，三大士、十二圓覺等菩薩造像題材亦廣泛流行。山西作為中國古代晚期寺觀造像藝術的重要區域之一，遺存尤為豐富。菩薩除了以佛的脅侍身份出現外，在佛堂廟宇中更多地被升格為主尊，被獨立奉祀。造像數量頗豐，藝術水準高超。而“頭冠作為菩薩身份象征物之一，兼具佛教象征意義與世俗裝飾意義”①，是菩薩像塑造的重心之一。明代伴隨塑像工藝水平的大提高與民眾世俗審美觀念的進一步深入，一種呈現鏤空、飄卷特點的本土菩薩冠式—懸浮卷枝花蔓冠正式形成，并成為山西菩薩造像中常見的頭冠類型之一。

本文依據實地考察并結合學界以往對山西明代寺觀彩塑的普查、研究，對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遺存進行梳理。主要包括：五臺山圓照寺大雄寶殿騎獅文殊像、公主寺毗盧殿三大士像、塔院寺大慈延壽殿三大士像，太原永祚寺三圣閣菩薩像，晉中平遙雙林寺菩薩殿觀音像、天王殿菩薩像，靈石資壽寺三大士像，臨汾碧巖寺觀音閣三大士像、長治觀音堂三大士像。其遺存豐富，造型樣式多樣。

1 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形成

花蔓冠是指“以花草植物裝飾的頭冠”②。今學界普遍認為菩薩頭冠上飾各類花葉等植物紋樣或呈花朵形制的冠式均屬花蔓冠。北朝花蔓冠形成初期，卷草紋已作為頭冠的裝飾紋樣出現，此時，它多以二方連續的形式飾于冠緣，或作為三葉花蔓冠、化佛花蔓冠的冠葉，或其他紋飾間的聯結，尚屬于花蔓冠的一種附屬裝飾紋樣。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形成，標志著鏤空、飄懸的卷草紋冠體出現，其演化與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卷草紋作為花蔓冠主體紋飾的出現。唐代，伴隨卷草紋的盛行，以卷草紋為主要裝飾紋樣的花蔓冠形成。第一種類型以莫高窟第159窟文殊經變壁畫中吹笛樂伎為例，其頭戴山形如意卷草花蔓冠，冠中左右對稱配置“S”形單葉忍冬卷草紋，上置心形如意卷草紋，冠兩側為上下相疊對稱的如意卷草紋。第二種類型以莫高窟第45窟菩薩花蔓冠為代表，其由大小不等、繁密卷葉的“C”形渦旋卷草紋前后疊置而成，頭冠高聳、莖蔓連綿。這一時期卷草紋雖已成為花蔓冠主體紋飾，但其葉蔓緊旋，尚不具備鏤空、懸浮的特點。

第二階段：懸浮卷枝紋飾的流行。宋遼金元，以卷草紋為主體紋飾的花蔓冠在承襲唐五代基礎上繼續發展，四川宋代莖葉互用型與莖蔓添葉型卷草紋頭冠的造型樣式可明顯看到前代傳統③。前者“S”形卷枝可見于莫高窟第159窟菩薩卷草花蔓冠，后者內旋所形成的莖枝骨架又與莫高窟第45窟菩薩頭冠的“C”形渦旋卷草造型樣式極為相似。在卷草紋花蔓冠盛行之時，懸浮卷枝開始嶄露頭角。大同華嚴寺薄伽教藏殿北次間一立式菩薩像（圖1），戴如意卷草花蔓冠，冠額正中為實體心形如意卷草紋，兩側翼做對稱渦卷的懸浮卷枝，枝蔓低矮規整、圓潤寬肥，鏤空間隙小，外展幅度弱，此樣式在宋元菩薩造像中多見。但整體而言，這一時期卷枝莖蔓細卷高懸的特點并不被強調，且懸浮卷枝基本依附于實體冠飾，位于頭冠主體結構外緣，未成為花蔓冠主體紋飾。另外，部分將卷草紋作為冠體紋飾造型的花蔓冠，其內部并未鏤空，為實體冠身。

第三階段：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形成。在前朝鏤空懸浮卷枝的造型積淀與明代塑作工藝技術的支持下，懸浮卷枝花蔓冠初現。長治觀音堂普賢菩薩頭冠即以鏤空卷草紋作為冠體紋飾（圖2），冠中采用與大同華嚴寺菩薩一致的心形如意卷草紋作為主體結構，但前者去除了后者內部的實體結構，僅余心形如意卷草骨架，不依賴于任何實體冠身。枝蔓較于前代愈顯疏細，曲卷的枝蔓向外彎伸，柔美流暢。可以說，以卷草紋作為冠體紋飾，并呈現鏤空、飄懸特點的懸浮卷枝花蔓冠于明代才正式形成。

2 山西明代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造型特點

2.1 花蔓冠卷草紋冠體紋飾造型樣式

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冠體造型樣式—卷草紋，在“S”形枝蔓結構中配以各式植物葉片紋樣，形成類型豐富、形式多樣的卷草紋樣式。

①如意卷草紋（渦狀卷草紋）。

唐代作為如意由實體器物爪杖向平面化裝飾紋樣過渡的關鍵時期，此時伴隨卷草紋與云氣紋的結合，雙渦卷對稱結構的如意紋造型基本形成，陳綬祥言“正是祥云與卷草的合璧，那如云頭形的上、中、下三個停頓與如卷草狀的一波三折的曲線，構成了如意形的全部”④。如意紋也在隨后宋元發展中形成了三種造型樣式：心形如意紋、靈芝如意紋與祥云如意紋。前期的積淀使明清如意紋發展臻于極盛，由各類如意紋所變幻出的紋飾，以裝飾紋樣或造型結構的形式被附載于各類織物、首飾等器物當中。如意紋同樣也進入菩薩頭冠的塑作，成為懸浮卷枝花蔓冠的基本造型之一，并與卷草結合，形成如意卷草紋。如永祚寺南海觀音靈芝如意紋冠體上刻畫有葉脈，其內側還有凸起的半圓枝芽⑤（圖3），表明它是以卷草枝蔓所表現的如意紋。

除心形、靈芝、祥云三種如意紋的衍生樣式外，如意紋的基本結構往往以對稱渦卷造型成對，呈左右或上下對稱搭配組合，置于冠體中央，如臨汾碧巖寺觀音閣文殊菩薩頭冠。這一樣式與四川宋代莖蔓添葉型卷草紋頭冠在造型上可看到明顯的承繼關系，只是相較于宋代，明代如意卷草紋脫離實體冠身，僅以自身曲卷的枝蔓作為冠體，更舒曼輕盈、自由靈動。

在佛教文化中，依曇無讖譯《優婆塞戒經》載：“若能隨順求者意施，是人于后無量世中，所求如意?！雹奕缫庥许樔诵囊庵?。又據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載：“如意通有三種，能到，轉變，圣如意?！雹弑砻魅缫饩哂袩o盡的神通。魏晉時期如意還以文殊菩薩法器出現，以彰顯其神力。但在明代世俗觀念中，如意是一種裝飾紋樣，以其自身吉祥圓滿的美好寓意獲得了民眾的喜愛。因此，以如意卷草紋作為裝飾紋樣的懸浮卷枝花蔓冠，既包括佛教傳統中如意的法力神通，又承載著民眾膜拜菩薩所追求的“現世得?！钡墓睦?。

②忍冬卷草紋。

忍冬卷草紋主要是指卷草紋吸收忍冬葉形形成的一種卷葉造型，表現為兩種類型（圖4）。Ⅰ型忍冬卷草紋為細尖狀葉片居中央，兩側作對稱渦旋狀卷葉的造型樣式。永祚寺南海觀音菩薩頭冠中即包含Ⅰ型忍冬卷草紋裝飾元素。此樣式保留了忍冬的葉瓣造型，葉片刻有葉脈，但在明代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中不甚流行。Ⅱ型忍冬卷草紋表現為單葉忍冬紋的中心葉片伸長繞莖回卷、渦旋，與兩側渦狀卷葉共同呈現出圓柔纖細的特點。此造型應該多受到了卷草紋的影響，較為常見。如資壽寺文殊、普賢菩薩頭冠（圖5），Ⅱ型忍冬卷草紋左右對稱布局于冠體中央，冠兩側又相稱伸出多組同類紋樣。永祚寺文殊菩薩扇形懸浮卷枝花蔓冠兩側翼亦為對稱外奓的Ⅱ型忍冬卷草紋。

③環形卷草紋。

環形卷草紋，主要表現為曲卷的莖蔓蜿蜒盤旋構成懸浮卷枝花蔓冠環形骨架。如五臺山圓照寺明弘治十二年（1499）大雄寶殿騎獅文殊像頭冠（圖6），多支渦旋的葉蔓彼此相連旋繞一周構成頭冠的環形冠體，每支莖蔓外圍均有連續凸起的半圓形卷葉，莖葉寬肥，形象地刻畫出真實葉片渦卷后外緣的曲皺。除菩薩像外，此殿內帝釋天頭冠亦表現出類似的冠體造型，頭冠中央的祥云如意紋底部枝蔓向內渦旋后，再反向翻扭向兩外側旋轉曲卷、由兩側至頭頂環繞冠體外周成組對稱疊起，盤旋交錯的枝蔓于菩薩頭頂高懸，整體呈繁復的山形華冠。然從明萬歷九年（1581）長治觀音堂文殊菩薩頭冠看來（圖7），盤曲的枝蔓于心形卷草紋兩側綿延，環形卷草紋發展至后期則趨于簡潔單純。

以上所討論的三種類型的卷草紋樣式在頭冠中通常以多支單個類型或兩個及以上的卷草紋樣式相互組合搭配構成頭冠主體結構。各類型的卷草紋樣式不僅體現出懸浮卷草花蔓冠追求的曲卷回旋、輕盈流動的造型特點，亦真切表達了明代藝術精致纖巧、工致細麗的審美理想。

2.2 花蔓冠其他冠飾類型

在懸浮卷枝花蔓冠中，除各式卷草紋冠體紋飾外，還有多樣豐富的冠飾，亦是菩薩頭冠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①化佛。

化佛是菩薩頭冠的一種普遍冠飾，魏晉時期菩薩頭冠中的化佛圖像以彌勒菩薩為主，至隋唐被視作觀音菩薩的標志，宋及以后“化佛的應用呈泛化趨勢，由觀音像擴大到十二圓覺眾菩薩像、地藏菩薩，以及涅槃圖像中諸菩薩像等”⑧。明代山西懸浮卷草花蔓冠中化佛冠飾多見，臨汾碧巖寺觀音閣文殊菩薩、太原永祚寺南海觀音、文殊菩薩、長治觀音堂三大士像等頭冠中均飾化佛，冠中化佛多結跏趺坐于蓮座之上。盡管明代化佛冠飾已趨于程式化，但其背后仍蘊藏著一定的宗教思想與信仰特點?！斗鹫f觀無量壽佛經疏》載：“冠中立化佛者，戴果而行因也?！雹岜硎竟谥酗椨谢鸬钠兴_已證得佛果，但卻示現為菩薩形救度眾生的神祇。因此，一方面菩薩冠中置化佛是對其菩薩行職能的強調，另一方面則顯示出菩薩行圓滿后所獲果位的最終成就。

②世俗頭飾。

明代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中還出現了世俗女子冠飾。具體表現為兩種：第一，珠結花飾。永祚寺南海觀音頭冠中，出現墜于冠兩側的梅花珠結花飾，花飾下系單股柱形串飾，墜橢圓形綠寶石后分作三股，各墜珠滴，垂至額側。此與明《中東宮冠服》雙鳳翊龍冠中鳳鳥口銜花珠結在造型及表現形式上都十分相似。據《明會典》皇后燕居冠中載：“雙鳳翊龍冠，以皂觳為之，附以翠博山，上飾金龍一，翊以二珠翠鳳，皆口銜珠滴……金鳳一對，口銜珠結……”⑩珠結為明代宮廷貴族一種常見的冠飾，只是永祚寺菩薩梅花珠結花飾遠不如明貴族女性的繁復華麗，表現得較為樸素自然。另永祚寺文殊菩薩頭冠中還飾有花鈿，花鈿中央鑲嵌紅色寶石，四周飾一圈白色圓珠，亦呈現出世俗冠飾因素。

第二，步搖。《釋名·釋首飾》載：“步搖，上有垂珠，步則搖也。”k而“‘垂珠’，又或為小金片，即所謂‘搖葉’”l。明代步搖已基本形成固定樣式，表現為山題（基座）上四散螺旋式花枝，枝端上系墜花葉、雀鳥或蜂蝶等。五臺山塔院寺大慈延壽殿三大士、靈石資壽寺三大士殿觀音菩薩頭冠中均有類似的花樹狀步搖，彎曲的細莖于冠頂散開，枝頭置花苞，與鏤空懸浮的枝蔓融合得恰到好處。

明代菩薩懸浮卷草花蔓冠對現實女子冠飾的應用，是佛教藝術世俗性與本土化的重要體現。

③花卉紋飾。

花卉紋是懸浮卷草花蔓冠重要的組成元素，各類型花葉或飾于冠體中央，或嵌于冠箍一周，又或立于卷枝之上。冠中最常見的花卉紋為優婆羅花、蓮花。優婆羅花（青蓮）在實際繪塑中，其基本樣式為最外層圓形花瓣內嵌套多層同心圓的圓形花飾，資壽寺觀音菩薩頭冠即包含大量此花飾。依寶唱《經律異相》載：“光明甚輝耀，如優婆羅花?！眒將優婆羅花飾于頭頂，表佛法莊嚴光明之意。

作為佛教一切美好理想的象征物—蓮花，在懸浮卷草花蔓冠中表現出兩種造型：一種為側面觀的蓮苞狀，資壽寺文殊、普賢菩薩冠體中央飾蓮苞，蓮瓣緊含，僅最外層花瓣略向外伸。另一種為上面觀的外展式蓮花，表現為兩、三層尖桃形蓮瓣完全平鋪盛開，中央為小圓珠形花心或圓盤狀的花葉，形似蓮葉，葉脈自中心向外呈放射狀展開，如五臺山塔院寺三大士像菩薩頭冠等。除優婆羅花、蓮花外，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中也不乏一些其他樣式的花卉以及圓形花珠、桃形葉片等裝飾因素。但這些花卉紋樣在懸浮卷枝花蔓冠中均屬于附屬飾件，依托于各類卷草紋冠體紋飾而存在。

綜上，懸浮卷枝花蔓冠是以卷草紋為主體結構，各類冠飾作為附屬飾件的頭冠類型。其中卷草紋冠體造型樣式富于變化，在如意、忍冬、環形卷草紋等樣式中又以如意卷草紋最為流行。而在各類冠飾中，化佛為承襲前代傳統的一種程式化表現，花卉紋是花蔓冠的基礎組成部分，而世俗頭飾卻是佛教造像結合明代現實女子頭飾的創新性表現。懸浮卷枝花蔓冠將富有吉祥美好寓意的如意卷草紋同世俗冠飾結合，顯示出明代佛教藝術世俗化、民間化的深入發展。

3 山西明代菩薩造像懸浮卷枝花蔓冠分期

卷草紋冠體作為懸浮卷枝形花蔓冠的主體結構，從其造型的演變可窺見此冠式發展的時間序列與譜系特征。依據卷草紋造型特點，山西明代菩薩懸浮卷草形花蔓冠可分為三個發展階段。

3.1 萌芽期：枝蔓細小密匝，冠體繁雜散亂

第一階段大致為明洪武至成化年間（1368—1487），此時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冠體由細小密匝的卷草紋堆砌而成。平遙雙林寺明成化四年（1468）觀音殿觀音菩薩頭冠主體即由幾支連續的對稱渦旋如意卷草紋構成，單個卷草紋的體量偏小，與冠中花卉等附屬飾件相差無幾，其主體地位尚不突出。此外，如意卷草紋內旋圈數較多，約三圈半，卷枝間的空隙窄狹（圖8）。這一時期尚處于懸浮卷枝花蔓冠的萌芽初期，未見太多此冠式的造像實例，卷草紋于冠中的布列略顯密匝，秩序感弱，且鏤空卷草紋的空間感、飄懸感不足。

3.2 發展期：枝蔓寬潤低矮，冠體收攏整一

第二階段約為明弘治至正德年間（1488—1521），為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發展的高峰期。雙林寺弘治十二年（1499）天王殿菩薩頭冠是這一時期早期的代表作品（圖9），觀音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呈“品”字形結構，下方為兩支相對內旋的卷草紋，其上為兩支相背的“S”形枝蔓構成的半圓形骨架，內嵌忍冬卷草紋，兩支“S”形枝蔓的上半部分矮小，組成對稱渦卷的小如意卷草紋，上托花飾與摩尼寶珠。卷草紋冠體已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不再是多支細小卷草紋的拼湊組合，枝蔓寬潤，造型周整規嚴。

此階段中后期的懸浮卷枝花蔓冠，可見于碧巖寺明正德年間（1506-1521）觀音閣與靈石資壽寺正德三年（1508）三大士殿菩薩頭冠。資壽寺文殊、普賢菩薩頭冠中央均為左右對稱的Ⅱ型忍冬卷草紋，冠座亦插飾同類紋飾，呈扇形散開，未呈現不同造型卷草紋飾的搭配組合。此時卷草紋冠體相較于雙林寺天王殿菩薩頭冠更具自由性，不再拘泥于一個封閉的框架結構內，枝蔓雖漸細，但其圓潤感尚存，且并不修長，外展幅度亦弱，這一點在碧巖寺三大士頭冠中表現得更為顯著?？傮w看來，冠體規整低矮、卷草紋樣式類型單一是此時期懸浮卷枝花蔓冠的造型特點。

3.3 成熟期：枝蔓纖長舒展，冠體高聳闊落

第三階段即明嘉靖至崇禎年間（1522—1644），這一時期菩薩懸浮卷枝花蔓冠已趨于成熟，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頭冠冠體由類型豐富的卷草紋構成，造型多樣。長治觀音堂萬歷九年（1581）三大士頭冠均為兩種及以上卷草紋樣式的搭配組合，其中觀音菩薩為靈芝如意紋與渦狀卷草紋，文殊菩薩為心形如意紋與環形卷草紋，普賢菩薩則為心形如意紋、靈芝如意紋與渦狀卷草紋的組合。第二，枝蔓大、卷、飄懸。永祚寺三圣閣文殊菩薩與長治觀音堂觀音菩薩所見Ⅱ型忍冬卷草紋，前者中心莖枝伸長，外端回曲，枝蔓高懸；后者枝蔓曲卷起伏強烈，富有彈性。且此期枝蔓出現粗細變化，由莖干至莖端漸細，顯示出強烈的節奏感與流動性。第三，冠體高聳，輕盈精巧。卷曲纖長的鏤空如意卷枝層層嵌套，枝蔓自由高懸，呈扇形、筒狀挺立于菩薩頭頂之上。冠身遍飾各類花綴珠飾，滿飾金彩、精致華麗。

4 結語

明代佛教民俗化的發展，使具有象征吉祥寓意造型元素的懸浮卷枝花蔓冠正式形成，并迎來真正的興盛繁榮，山西明代菩薩造像中，懸浮卷枝花蔓冠頻現。卷草紋作為此冠式的主體結構與塑作重心，一方面承載了信眾對其所寄予的美好愿景；另一方面，其造型的發展變化顯示出明代懸浮卷枝花蔓冠的演化脈絡、規律，從繁復細雜，到寬潤整一，再至纖長舒展，各個時期的懸浮卷枝花蔓冠各具特色。明代是山西懸浮卷枝花蔓冠發展的巔峰，至清，此冠式繁華散去，于菩薩頭冠類型中甚為稀見。

注釋

①李敏.莫高窟唐代前期藝術中的菩薩頭冠[J].敦煌研究，2004（6）：42-50，111-112.

②趙聲良.敦煌石窟北朝菩薩的頭冠[J].敦煌研究，2005（3）：8-17，115.

③“莖葉互用型卷草紋頭冠，一個個S形葉片翻轉連接，莖葉互用，連綿相續；莖蔓添葉型卷草紋頭冠，以抽象的枝條構成波狀起伏或內旋環繞的骨架，其上添加繁茂卷葉。”見于：齊慶媛.四川宋代石刻菩薩像頭冠造型分析[J].敦煌研究，2014（2）：40-52.

④陳綬祥.祥云·卷草·如意：佛教紋飾的中國化歷程[J].社會科學家，1989（1）：75-84.

⑤“卷草紋上經常會有主干線條上附有小短線的現象……這些小短線表示這草木新芽或新枝。”見于：張毅.如意云紋與卷草紋的關系：從剔犀紋樣談起[J].上海文博論叢，2011（3）：24-34，4.

⑥曇無讖.優婆塞戒經：卷五[M]//玄奘.大正藏：第24冊.[出版信息不詳]：1488.

⑦鳩摩羅什.大智度論：卷五[M]//符秦.大正藏：第25冊.[出版信息不詳]：1509.

⑧齊慶媛.四川宋代石刻菩薩像頭冠造型分析[J].敦煌研究，2014（2）：40-52.

⑨智覬.佛說觀無量壽佛經疏[M]//太虛.大正藏：第27冊.[出版信息不詳]：193.

⑩李東陽.大明會典：第二冊[M].揚州：廣陵書社，2007：1035.

k劉熙.釋名[M].北京：中華書局，2016：68.

l揚之水.奢華之色：宋元明金銀器研究：第一卷：宋元金銀首飾[M].北京：中華書局，2010：97.

m寶唱.經律異相：卷三十三[M]//塚田正二.大正藏：第53冊.[出版信息不詳]：2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