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中盛開的九朵血玫瑰

1938年10月的一天，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一部行軍至黑龍江牡丹江烏斯渾河渡口時與千余日偽軍遭遇，婦女團8名女兵為掩護大部隊突圍，毅然決然地放棄了渡河機會，在指導員冷云的率領下，分成3個戰斗小組與日偽軍展開激戰。她們主動吸引日偽軍火力，使部隊主力迅速擺脫了敵人的攻擊，她們卻被敵人圍困于河邊。很快，她們的子彈打光了，23歲的冷云摸著王惠民的頭說：“你才13歲，怕嗎？”王惠民看著冷云姐姐的眼睛說：“不怕，我們不能當亡國奴。”日軍叫喊著讓她們投降。她們看著日軍越來越近，8名女兵毀掉槍支，相互臂挽著臂，向著烏斯渾河里走去，一邊走，一邊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8名女兵壯烈殉國。

這是婦孺皆知的東北“八女投江”故事梗概。今天我們不談“八女投江”的具體細節，來說說南方的“九女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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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7月18日，日偽軍糾集1.7萬余人，由日酋南浦指揮，從西路興化、射陽等地合擊鹽城，妄圖一舉消滅華中抗日根據地指揮中心——中共中央華中局和重建不久的新四軍軍部。

面對日偽軍的這次大“掃蕩”，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決定主動撤離鹽城，向建湖、阜寧轉移。

新四軍政治部宣傳部長錢俊瑞來到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傳達軍部指示：魯藝全體人員立刻進行疏散。院部決定全院400余名師生分成兩個大隊，年老體弱者、文學系、美術系及院部編為一大隊，由黃源、何士德、莫樸率隊跟隨軍部一起行動；戲劇系、音樂系及普通班200余人為二大隊，向敵側后方轉移，由孟波、丘東平、許晴負責，并決定孟波臨時擔任黨工委書記，丘東平、許晴為委員。新安旅行團總干事（團長）張平，新旅蘇北分團團長張杰、張牧、左林等4位同志隨二大隊行動。賀綠汀、許幸之因年老體弱留下隨軍部行動。為確保二大隊安全轉移，軍部派了1名參謀帶路，并確定由周占熊等8名同志組成戰斗班，每人配槍，擔任警衛。

魯迅藝術學院是中共在抗戰時期創辦的第一所高等藝術學校。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簡稱華中魯藝，成立于1941年2月，校址設在鹽城兜率寺、貧兒院等處，學制6個月，第一期招生400人。作為新四軍的藝術搖籃、華中抗日根據地的文化堡壘，在短暫的招生時間里，吸引了無數中華好兒女奔赴華中魯藝。這些學員大部分是來自上海和長江下游的南通、如皋以及鹽阜當地的知識青年，也有一部分學員是來自大后方的重慶、桂林、廣東、福建等地的知識分子和南洋歸國的華僑，另有一些學員是從部隊選調來的。學員報到后即分系進行政治和專業課學習。華中魯藝與延安魯藝一脈相承，以“培養文化藝術人才，適應抗戰建國需要”為宗旨，是黨在抗戰時為適應華中抗戰需要而創辦的一所新型高等文藝學府。

學員們多才多藝，但也有一些不足之處，如遇戰斗，這些來自城市學生的體力、紀律及戰斗力就顯得弱了一些。

22日，日軍兵臨城下，密集的炮火對著鹽城猛烈地轟炸。一陣狂轟濫炸后，日軍旅團長見城內毫無動靜，方知新四軍已經轉移，鹽城已是空城，急令追擊。

二大隊200余名師生在教導主任丘東平、戲劇系主任許晴和教務科科長孟波的帶領下，已從軍部駐地陶家舍出發，正朝著敵后轉移。為了避開日偽軍鋒芒，他們的計劃是選擇群眾基礎較好的村子前進，準備途經吉家莊、北秦莊，然后向樓王莊行軍。

二大隊出發時，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綿綿細雨，雨雖然不大，但雨后的田間小路泥濘不堪，學生們在如墨的夜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行走，不斷有人跌倒在田埂上，抵達北秦莊時已經是深夜。此時的師生們全身被雨水淋濕，一個個又饑又渴，已經舉步維艱。幾個領隊商議，決定在此過夜。師生們進入了附近的一個莊子，找到一家祠堂，大家簡單吃些干糧，各處找稻草鋪在地上當床。忙碌好一會兒，剛躺下不久，有的人還未睡著，村外站崗的戰士就跑進來報告，西北方向傳來日偽軍汽艇馬達的聲音。

這些日偽軍并非是沖著二大隊師生來的，他們是沖著另一支新四軍隊伍來的。幾天前，日偽軍得到情報，北秦莊駐守著新四軍的一家報社。于是，一支200余人的日偽軍連夜趕往北秦莊，想偷襲北秦莊的新四軍報社人員。但報社的新四軍人員已經撤走了。魯藝二大隊的師生不知道這個情況，闖入了日偽軍的包圍圈。危險正在向師生們一步一步地逼近。

得到情報的3位領隊，立即集合好隊伍，朝著東南方向撤退，準備渡河前往樓王莊。二大隊離開北秦莊不久，天就亮了。許晴帶著8名攜槍的戰斗班男生走在隊伍最前面開道，丘東平帶領女生走在中間，孟波和其他男生走在隊伍的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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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記住了1941年7月24日。這天的凌晨，由于體力消耗和戰斗經驗不足等原因，這支200余人的隊伍走著走著就把隊伍拉得越來越長。學生們的體力基本耗盡，行走的速度越來越慢，走到一座木橋時，首尾已經不能呼應了。

過了橋后，隊伍前面的人發現了沿河道開過來的日軍汽艇，他們立即放慢了腳步，低聲提醒后面的戰友。此時，空氣中彌漫著一團一團的霧氣，學生們以為敵人發現不了他們。但是，坐在汽艇上的日軍還是看見了朦朧的霧靄中長長的隊伍。槍聲瞬間響起，打破了凌晨的寧靜，學生隊伍瞬間陷入了混亂。

日偽軍以為他們堵截的這支隊伍是新四軍報社人員，架起槍炮對著二大隊發起了猛攻。

北秦莊的北面有一條河，河不寬，僅四五米，這條河的名字叫皮岔河。河上有一座木橋是通往樓王莊的唯一道路。日偽軍用重火力封鎖了橋面，企圖將新四軍官兵一舉殲滅。

帶隊的許晴、丘東平手中有槍，立即帶領有槍的戰斗班男生沖了上去，他們憑著僅有的10支長短槍和20多顆手榴彈與前來的日偽軍展開激戰，掩護其他隊員突圍。阻擊敵人的8位男生，很快就把子彈打光了，手榴彈也扔完了，許晴犧牲。丘東平不顧危險，往返于橋上召喚隊員突圍，也中彈犧牲了。日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最后只有一座小木橋。

3位帶隊的領導已犧牲兩位，教務科科長孟波帶著突圍而出的師生加快步伐轉移，大部分師生突破了木橋，然而還有部分女生沒有沖出來，她們在戲劇系總支委員李銳的帶領下，多次向橋面沖擊都沒有成功，被迫轉移到了河溝附近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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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偽軍以機槍火力把手中只有樂器的8名魯藝女學生堵在了橋頭，恐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向她們逼近，她們進退兩難。帶頭的幾個日軍已經看到了正值妙齡的8位女戰士，一個端著長槍的日軍一邊逼近，一邊大笑，嘴里嘰哩哇啦地威脅要俘虜她們。

女兵們當然知道，一旦被俘虜，將會有怎樣的非人折磨與侮辱。她們面臨著與幾年前東北8位姑娘一樣的境遇，前有滾滾東逝的河水，后有追兵。魯藝的8位姑娘也與抗聯的8位姑娘一樣，非常默契，她們互相叮嚀，寧可葬身河水，也絕不向日軍投降。

女兵中的李銳站在橋邊，看著孟波帶著大部隊已經成功突圍，轉身向著其他戰友喊出了她的心聲：“同學們，不成功，便成仁。”說完，第一個跳入了河中；葉玲看著李銳跳進河里，也高喊著：“同學們，我們寧死也不能受辱啊！”說完，她縱身一躍，也跳入河中。幾個日軍看著兩位女兵跳進河里，沖上來想抓住女學生宋瑩，宋瑩反應靈敏，在日軍就要抓住她的那一瞬間，本能地揮著手，轉身就往河中跳，一個想抓住她的日軍惱羞成怒，揮舞著手中的刺刀，刺中了宋瑩的頭部，宋瑩猛地跳進河中，河水瞬間變成了血色。女學員王海紋、方青萍、李馨、季慧、姚蓮娟，看著李銳、葉玲、宋瑩都跳入水中，也高喊著“同學們，要死就死在一起”，隨著她們的話音，一個奔跑的女兵被日軍的槍彈擊中，其他女兵一個接一個地跳入河里，消失于河水中。

日軍看著一個又一個姑娘從他們的眼皮底下消失，氣急敗壞地“哇哇”大叫。正當他們憤怒時，一個姑娘從蘆葦中跳了出來，日軍把眼光從河水中移開，齊刷刷地盯著這位從天而降的姑娘。

這個姑娘名叫高靜，不是女兵，是位女記者。剛才她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完全可以在日軍追捕這8位姑娘時悄悄離開，但她沒有離開，而是從蘆葦中跳了出來。前面的一個日軍大叫：“哇，還有一個花姑娘。”高靜不但沒跑，竟然向他們走來，一邊走一邊大罵著日軍，怒斥著日軍的殘暴。

日軍哪能放過抓她的機會，一起向她撲來，一個日軍邊追邊獰笑著狂叫：“花姑娘的有，抓活的！”正向她逼近時，高靜毅然決然地跳進河里，追隨著幾位姐妹去了。河岸上的日軍氣得暴跳如雷，看著河水吞噬了一條又一條寧死不屈的如花生命，這比打死她們還受打擊。

日軍撤走后，脫險的華中魯藝師生回到突圍的橋頭河邊，為他們的戰友處理后事。他們僅找到兩具棺木，含淚收殮了許晴和丘東平，并與當地的老百姓用蘆席將其他同學的遺體包裹收殮，集體安葬在河邊的一塊向陽的高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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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記住9位姑娘的名字和身份：李銳，河南商城人，原在大別山青年劇團工作，來華中魯藝后任戲劇系黨總支委員。葉玲，戲劇系女生班長。王海紋，上海人，戲劇系女生班副班長。方青萍，上海人，戲劇系學員。李馨，上海人，戲劇系學員。季慧，南通人，戲劇系學員。宋瑩，南通人，新生班學員。姚蓮娟，浙江平湖人，上海務本女子學校畢業，在《別的苦女人》《忍受》《職業婦女》等劇中扮演角色。高靜，廣西桂林《救亡日報》女記者。

無論是東北抗聯的“八女投江”，還是南方新四軍的“九女投河”，都是抗戰女兵在身陷絕境時毅然選擇為國捐軀，她們的英雄氣概，在群眾中廣為傳頌。

蘇聯作家瓦西里耶夫說過，“戰爭，讓女人走開”。戰爭是殘酷血腥的，柔弱美好的女人應該遠離戰爭，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待著兒子與丈夫的歸來。其實，女人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戰爭，在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女兵們以“天下興亡，匹婦亦有責”的擔當精神，與男人一樣走上戰場，和男人并肩作戰，女兵們在她們美麗的外表下蘊涵著的是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她們用自己柔弱的雙肩擔負起歷史重任。可以說，抗日戰場上的女兵比男兵更加艱辛，更加悲壯，她們為抗戰勝利作出了極大的貢獻和犧牲，她們用短暫絢麗的人生告訴我們什么才是巾幗豪杰。

為了和平，在這陽春三月，充滿生機的季節里，我們傳頌著新四軍女兵的犧牲精神，讓她們的瑰麗人生不斷煥發光彩，讓她們的生命之光照亮未來。

（責任編輯孫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