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副詞研究

摘要：唐代是漢語古今演變的一個重要時期，其中包含了非常豐富且重要的語言知識和語言現象，這對了解和描述中國語言的發展有重要作用，而《全唐文》作為唐文化的代表作，集中收錄了唐和五代時期的一萬多篇文章，這些文章記錄了當時的語言文化，有非常大的語料價值。該文以《全唐文》中的副詞為研究對象，對《全唐文》中的程度副詞、范圍副詞、情狀副詞、時間副詞等進行研究，通過對副詞的調查與分析，希望能較為詳盡地說明各類副詞的來源、詞義特征，以期為進一步研究唐時期及整個副詞系統的發展變化奠定基礎，為詞匯學和漢語史研究提供較為翔實的資料。

關鍵詞：《全唐文》；副詞；詞義；來源；句法功能；詞義特征

中圖分類號：H172"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1（c）-0020-06

唐朝處于中國歷史發展的關鍵期，也處于古今漢語變化的轉折期，其語言具有鮮明的特點。《全唐文》作為記錄唐語言的重要文學作品，記錄了眾多且重要的語言材料。本文以《全唐文》的副詞為對象，將其副詞分成程度副詞、范圍副詞、情狀副詞、時間副詞四類，并對其副詞的來源進行列舉說明，以期為了解中古漢語提供較為可靠的材料，進一步推進漢語史的研究和發展。

1 程度副詞

程度副詞在語義上多表示事物狀態程度的輕重，句法功能多作狀語，修飾動詞性詞組、名詞性詞組，詞類相對封閉，內部成員不多，但使用頻率較高。按照語義，筆者將程度副詞分成三類：程度極重、程度較輕、程度進一步加強。

1.1 表程度極重

這一類副詞在語義上表示程度極重、極高，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很、非常、特別”等。《全唐文》中表程度極重的副詞有11個，其中來自上古的有“最”“甚”“極”“尤”“何其”等，來自中古的有“頗”“特”“酷”[1]。

1.1.1 來自上古的表程度極重的程度副詞

“最”作為程度副詞，共983例。例如：

例1：物最靈者，莫甚於愛人。（《黜陟內外官制》）[2]

例2：名之大者，封王最高。（《封回紇葉護忠義王制》）

例3：理道所關，制度最切。（《答王涯奏準敕詳定禮制詔》）

在以上例句中，“最”均作為程度副詞使用，表示程度極重，可譯為“最”“很”等。

除此之外，還有“甚”“尤”“至”“良”“極”“痛”“何其”等。例如：

例4：名官之榮，其求甚重，試攝之任，所得非輕。（《禁稱試銜敕》）

例5：京室殷氣憤，鉤陳嚴秘，肅遏警巡，職務尤重。（《秦王兼涼州總管制》）

例6：昔頹城之婦隕霜之臣，至誠所通，感應天地。（《久旱簡刑詔》）

例7：靜言念此，憫嘆良深。（《令諸州劃削京觀詔》）

例8：隋末無道，肆極奢靡。（《罷貢異物詔》）

例9：痛悼徹於諸華。纂彼藩緒，（《命將征高麗詔》）

例10：令聞令望，何其美也。（張九齡《遺蕭德言書》）

例4、例5、例6中“甚”“尤”“至”在《全唐文》中各用例229次、1 561次、97次，可譯為“很”，表示程度極重。

例7中的“良”在《全唐文》中用例13次，“良”的虛詞用法由本義引申而來，據《說文》可知“良，善也”[3]，可引申出“善良”“賢明”等義，作副詞主要有兩種用法，一表示程度，二表示狀態，可修飾形容詞，如例7。

例8中的“極”在《全唐文》中用例5 268次，“極”的虛詞用法由形容詞義引申而來，據《說文》可知“極”的本義是“棟”，指事物最高處，為名詞，后引申為“最高、達到極點”，成為形容詞，可譯為“很”“非常”。

例9中的“痛”本義為“痛，病也”，除表“病痛”外，也可表“哀痛”，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虛化出表程度的副詞用法。先秦已見用例，以后沿用。

例10中的“何其”《全唐文》中共168例，皆用來修飾單音節詞。

1.1.2 來自中古的表程度極重的程度副詞

來自中古，表程度極重的程度副詞有“頗”“特”“酷”。例如：

例11：往者頗不含忍，長令幽縶。（《葬譙王重福詔》）

例12：往承隋季，守法頗專。（《頒新格式制》）

例13：論此忠勤，特宜優異。（《裒勛臣詔》）

例14：恣行酷烈，害虐蒸民，宇內騷然。（《頒定科律詔》）

例11、例12中的“頗”在《全唐文》中用例 1 554次，“頗”作為程度副詞，不僅可以表示基準與最低度、最高度之間各種具體的或含糊的程度（如例11），還可以使一些不好的、程度嚴重的事物的程度顯得比實際情況要低淺一些（如例12）。

例13中“特”在《全唐文》中共用例3 071次，“特”作程度副詞早在六朝時期就已經出現，多修飾形容詞、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表明性狀、人的心理狀態超出一般情況，可譯為“格外”“非常”“特別”“極”等。楊榮祥認為，“‘特’作限定副詞，是由‘特’的‘獨特’義引申而來……‘特’表程度，也應是由‘特’的‘獨特、特出’義引申而來” 。

例14中“酷”在《全唐文》中用例328次，可在形容詞或動詞前進行修飾，表程度極重，可解作“極其”“十分”等。

1.2 表程度較輕

這類副詞在語義上均表示程度較輕，可譯為“一點、稍微”等，《全唐文》中表程度較輕的副詞有6個，來自上古的有“微”“稍”等，來自中古的有“略”，來自近代的有“稍稍”“微微”“稍自”。

1.2.1 來自上古的表程度較輕的程度副詞

來自上古的程度副詞有“微”“稍”等，均表程度較輕。例如：

例15：庶神道無方，微伸凱風之思，主者施行。（《舍舊宅造興圣寺詔》）

例16：但以驅策稍久，頗有吏能，擢於凡瑣之閑，收其鳴吠之用。（《賜劉洎自盡詔》）

例15中“微”在《全唐文》中共用例 254次 ，可修飾單音節的動詞；例16中“稍”表示程度輕微，可譯為“稍微”“略微”等，共用例1 119 次。

1.2.2 來自中古的表程度較輕的程度副詞

《全唐文》中，來自中古表程度較輕的程度副詞較少，目前僅發現“略”，共 52 例。例如：

例17：墜露添流，略舉大綱，以為斯記。（《述圣記》）

例18：略詮其美，（闕）德焉爾。（《孝敬皇帝（闕）》）

例19：頃以萬幾馀暇，略尋三教之文。《答大恒道觀主桓道彥等表敕》

“略”作副詞，表示程度較輕，常修飾動詞或動詞性詞組，可譯為“稍微”義。

1.2.3 來自近代的表程度較輕的程度副詞

《全唐文》中來自近代表程度較輕的程度副詞有“稍稍”“微微”“稍自”。例如：

例20：遂使諫者稍稍自引，鉗口就列。（《直諫表》）

例21：其狀似鐵，微微帶紫碧之色，又如青石。（《歷代崇道記》）

例22：稍自引去於空闊，水波不動。（《上已日陪劉尚書宴集北池序》）

例20中“稍稍”在《全唐文》中共出現29 例，均用來修飾動詞和動詞詞組；例21“微微”作程度副詞在《全唐文》中共出現20 例；例22中“稍自”作程度副詞在《全唐文》中僅1 例。

1.3 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

此類程度副詞在《全唐文》中有6例，用法相當于現代漢語的“更、更加”等，在句中作狀語。其中來自上古的有“彌”“愈（逾）”等，來自中古的有“倍”“更”“轉更”“倍加”。

1.3.1 來自上古的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

《全唐文》中來自上古的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有“彌”“愈（逾）”。例如：

例23： 然而縱溢彌甚，暴虐不悛。（《討王世充詔》）

例24：功少海而逾潤，孚前曜而增華。（《命皇太子領諸司啟事詔》）

例25：中外之情尤切，企佇之望逾深。（《封禪詔》）

“彌”作程度副詞在《全唐文》中共 1 810 例，其程度副詞用法產生于上古時期，在中古漢語中較為常見，主要用于詩句或文言色彩較強的書面語中；例24、例25中“愈（逾）”表示動作、性狀的程度加深一層，在《詩經》中已見用例，《全唐文》中共用例2 203次，可譯為“更”“越”。

1.3.2 來自中古的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

《全唐文》中來自中古的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有“倍”“更”。例如：

例26：更不得茍陳虛飾，徒事浮詞。（《禁奏祥瑞詔》）

例27：員外等官，人數倍廣。（《量減員外官詔》）

“更”作程度副詞在《全唐文》中共2 688例，用例較多；“倍”表示動作、性狀的程度加深一層，在《全唐文》中用例共142次，可譯為“更”。

此外，來自中古的表程度進一步加強的程度副詞有“轉更”“倍加”。例如：

例28：訪聞近日賊中，轉更窮蹙，自相殺戮。（《賜李石詔意》）

例29：宜令所在軍州牧將等倍加存恤。（《安置降蕃詔》）

“轉更”作程度副詞在晉代已見用例[4]，在《全唐文》中共6例；“倍加”作程度副詞《全唐文》中有41例。

2 范圍副詞

范圍副詞指用在動詞或形容詞的前面，表示動作行為或性質狀態范圍的詞。根據語義內容，筆者將范圍副詞分為“表總括、表限定”兩類。

2.1 表總括的范圍副詞

總括副詞在語義上表示全部包含，毫無例外，可修飾動詞或形容詞，表示全體或多數，也能修飾數量結構[5]。《全唐文》中的總括副詞共10個，其中沿自上古的有“皆”“并”“咸”“悉”“俱”“具”“凡”“普” 等，來自中古的有“全”，來自近代的有“無非”。

2.1.1 沿自上古的表總括的范圍副詞

沿自上古的表總括的范圍副詞有“皆”“并”“咸”“悉”“俱”“具”“凡”“普”[6]" 。例如：

例30：錙銖之律，悉皆停斷。（《置社倉詔》）

例31：當加顯擢，授以不次。賞罰之科，并依別格。（《令京官五品以上及諸州總管刺史各舉一人詔》）

例32：諸王公子弟，并皆率先，自相勸勵。（《賜學官胄子詔》）

例33：四方之民，咸勤殖藝，隨其性類，命為宗社。（《立社詔》）

例34：諸有此獻，悉宜停斷，宣布遠邇，咸使聞知。（《罷貢異物詔》）

例35：并據州縣，俱展誠績，每所嘉嘆，不能已已。（《諭李襲志書》）

《全唐詩》中“皆”作為總括副詞有9 808例，據《說文》可知“皆，從比，從白”，有“并”的意思，本義為“全、都”；例31—35中的“并”“咸”“悉”“俱”作為副詞時，意思是“全”“全都”，表示一個個、一件件的，這些副詞在《全唐文》中分別有947例、4 534例、1 901例、1 773 例。為了表意更為清楚，還會出現副詞連用的情況，如例30“悉皆”、例34“悉宜”。

除此之外，還有“具”“凡”“普”等，可譯為“全”“都”。例如：

例36：有固守忠節抗御怨徒者，具錄聞奏。（《赦晉潞等州詔》）

例37：凡厥生民，各宜勉勵。（《令諸州舉送明經詔》）

例38：宜普頒示，咸使知聞。（《擢史孝謙詔》）

“具”作副詞，意思為“全”“都”，在《全唐文》中用例3 813次；“凡”用作副詞，常用在名詞性短語前，表示所述人事物的全部，譯為“所有”“凡是”，共用例3 813 次；“普”在《全唐文》中共771例，皆用來修飾動詞及動詞短語。

2.1.2 沿自中古漢語的總括副詞

沿自中古漢語的總括副詞有“全”，可修飾動詞或動詞性詞組。例如：

例39：眾之所謂毀，未必全惡。（《金鏡》）

例40：於衢路之閑，豈可全無障蔽。（《禁帷帽敕》）

例41：至去年不熟，今歲亢旱，全無麥苗。（《再賑河南河北詔》）

2.1.3 產生于近代漢語的總括副詞

產生于近代漢語的總括副詞有“無非”，常用在動詞、名詞謂語前，用雙重否定表示對陳述對象整體作總括性的肯定，可譯為“都是”“都”等義。《全唐文》中“無非”共180 例。例如：

例42：凡所陳列，無非怨妄。（《討李師道詔》）

例43：今三道守臣，無非循吏。（《令王顏威定鄆曹等州稅務詔》）

例44：無非破敗而終，蓋以逆順相懸，幽明共怒。（《招討王仙芝等詔》）

2.2" "表限定的范圍副詞

限定副詞在語義上表示部分包含，或僅限于某一個、某一些、某一類，相當于現代的“只”“僅”“僅僅”等，可修飾動詞或動詞性短語，語義指向賓語。《全唐文》中的限定副詞共6個，其中沿自上古的有“唯”“偏”“僅”等，沿自中古的有“只”“但”“徒”，沿自近代的有“不過”。

2.2.1 沿自上古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

沿自上古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有“唯”“僅”。例如：

例45：文帝惟（唯）婦言是聽，特令擯斥，及為煬帝所殺。（《諭侍臣絕讒構論》）

例46：但其兄士及，不預逆謀，雖云昆季，僅免誅戮。（《禁錮亂臣子孫詔》）

例45中“唯”作限定副詞，此用法在《全唐文》中有1 945例，據《說文》可知“唯，諾也。從口，隹聲”，本義為“急促回答聲”，后具備副詞“只”“只有”義，而且“唯”常常和“恐”組合為“唯恐”表示“只恐怕”“只擔心”義，《全唐文》中有41例。例46中的“僅”作副詞，在《全唐文》中有310例。

2.2.2 沿自中古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

沿自中古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有“只”“但”“徒”，可修飾動詞或動詞性詞組。例如：

例47：比者君臣阻隔，只為懷光一人。（《諭李懷光詔》）

例48：但有骸骨之所，酒脯致祭，速為埋瘞。（《收埋突厥暴骸詔》）

例49：豈徒學聞《詩》、《禮》，因令匡定家國。（《賜孝義高年粟帛詔》）

2.2.3 產生于近代漢語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

產生于近代漢語的表限定的范圍副詞有“不過”，常用在名詞性短語前，表示限定，可譯為“不過”“只”等義。《全唐文》中“不過”共330 例。例如：

例50：貪歸受禪，所留不過愛子。（《宋武帝論》）

例51：如聞刺史新除，所蒞不過數月。（《刺史不準當年入考詔》）

例52：其馀側近不過三五日。（《禁使臣逗留敕》）

3 情狀副詞

情狀副詞是副詞中一個比較重要的詞類，多表示語氣，多出現在動詞前，表示動詞行為的狀態或方式。根據語義內容，將情狀副詞分成四類：“表單獨”“表協同”“表徒然”和“表其他”。

3.1 表單獨

此類副詞表示動作行為由施事者單獨、獨自進行。以《全唐文》中沿自上古漢語的“獨自”為例，“獨自”在《全唐文》中共出現 7例。例如：

例53：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獨自得之。（《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

例54：蓋為其能外獨自全，不和不就。（《喻友》）

例55：樂天知命，貞獨自晦，君子哉！（《太子少師崔公墓志銘》）

以上例句中“獨自”均表示動作行為由施事者單獨、獨自進行，在文中修飾動詞或形容詞，作狀語。

3.2 表協同

此類副詞表示動詞行為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施事者共同進行。以《全唐文》中沿自上古漢語的 “共”和近代新漢語的“同時”“共同”為例進行說明。例如：

例56：相從，共尊社法。以時供祀，各申祈報。（《立社詔》）

例57：亦緣同時立功，人數不少，所除剌史，難議偏頗。（《賞張溫等敕》）

例58：修短之所共同，圣賢之所不免。（《遺誥》）

“共”在 《全唐文》中共用例 3 029；“同時”《全唐文》中共用例101；“共同”在《全唐文》中共用例9次。

3.3 表徒然

此類副詞表示動作行為沒有實現應該實現的效果，有“白白地”“徒勞”的意思，以沿自上古漢語的“徒然”為例，共用例64次。例如：

例59：每思前賢設官分職，豈徒然哉。（《諭州縣上估丞簿詔》）

例60：暴勝繡衣，徒然忝竊。（《對寢苫枕草判》）

3.4 表其他

3.4.1 特

“特”作為情狀副詞，用法相當于“特地”。《全唐文》中共 3 071例，皆用來修飾動詞和動詞短語[7]。例如：

例61：是以特建農圃，本督耕耘，思俾齊民，既庶且富，鍾庾之量，冀同水火。（《置社倉詔》）

例62：早預經綸，元功特著。（《授裴寂蕭瑀左右仆射詔》）

3.4.2 特地

“特地”表情狀，在《全唐文》中共4例，皆用來修飾動詞和動詞短語。例如：

例63：茂昭又稱兵少，特地方請加兵。（《請罷兵第三狀》）

例64：每嘆金容蘚剝，寶座（闕）發宏愿特地興修。（《大泉院創建佛殿功德贊》）

3.4.3 無端

“無端”作為情狀副詞，產生于唐代，可譯為“無緣無故”，《全唐文》中共用例40次。例如：

例65：且蟲之聲也無端，人之聽也多緒。（《聽秋蟲賦》）

例66：今則無端陳利說害，相國之明，曷不至也？（《上陸相公書》）

例67：彼若無故生疑，無端結怨，但思小利。（《代忠亮答吐蕃東道節度使論結都離等書》）

楊榮祥認為，這類副詞在整個副詞系統里，意義相對來說要“實”一些，但它們都只能處于狀語的位置，在句法結構中一般都緊貼被修飾成分中的中心成分——動詞，語義指向也很單一，就是指向被修飾的動詞[8]。

4 時間副詞

此類副詞主要是用來標注事件（event）在時間軸的長短先后和過程狀態等特征，根據事件發生時間的長短，筆者將時間副詞分為長時段時間副詞和短時段時間副詞。長時段時間副詞有“久、久之、久久、良久、永永、尚、尚猶、依然、猶、猶尚、猶且、且猶”，短時段時間副詞有“暫時”“ 暫且”等[9]。

4.1 長時段時間副詞

4.1.1 久、久之、久久、良久、永永

此類時間副詞表示動作行為持續的時間長，常用在動詞性短語、形容詞性短語前，表示行動經歷時間長久，或者性狀長期保持不變。例如：

例68：樹自樂，而天久不雨。（上官昭容《祈雨詔》）

例69：在周室久之，將導西極，關令尹喜請著書，於是演二篇焉。（《道德真經疏釋題詞》）

例70：久久臨事，當自知之。（《錄唐太宗與房魏論禮樂事》）

例71：如隱者狀，逆行來過，顧視師良久。（《元珠錄序》）

例72：先生之德，永永不昧。（《段干木廟記》）

例68中的“久”，據《說文》“久，從后灸之。象人兩脛后有距也。”可知本義為“灸”，后引申為“遲久”義。在先秦已有用作副詞功能例，后一直沿用至今。

例69“久之”中的“之”無實際含義，只表示音節，“久之”在《全唐文》中共出現 3 例。例70中“久久”是“久”的重疊，用于動語前，強調時間長，可譯為“長久”“很久”，此詞在《全唐文》中共11例。例71中“良久”表“ 長久”義，此詞在《全唐文》中共 39例。例72中的“永永”是副詞“永”的重疊，用于謂語前，表示時間延續，可譯為“永遠”，此詞在《全唐文》中共用例64 次。

4.1.2 尚、尚猶

此類副詞也表示動作行為持續的時間較長，可據文義理解為“尚且”“仍”“仍舊”“仍然”等。例如：

例73：趣末者眾，浮冗尚多。（《禁屠酤詔》）

例74：京畿地狹，人戶殷繁，計丁給田，尚猶不足。（《定京畿職田敕》）

例75：朝堂干祿之時，尚猶倔強。（《處分獻策人韓滔敕》）

例73中“尚”據《說文》可得“尚，曾也，庶幾也”。徐灝對其注箋：“曾猶重也，亦加也。”《廣雅疏證·釋詁》：“尚，加也。”[10]可知“尚”的本義為“增加”，由本義引申出副詞義，《全唐文》中“尚”作時間副詞表示動作行為或情狀仍在繼續或者維持原來狀態，可譯為“仍”“仍然”“依然”等，共用例 629次。例74和例75中“尚猶”用于謂語前，表示某種動作行為或狀態沒有什么變化，可譯為“仍然”“依舊”“還”等。《全唐文》中“尚猶”共35例。

4.1.3 依然

“依然”由介詞“依”和助詞“然”復合而成，在《全唐文》中共用例54次。例如：

例76：忽登崇岫，依然舊識。（《游北山賦（并序）》）

例77：玉階覆奏，依然汲直之聞。（《樂府雜詩序》）

例78：驗燥濕之殊節，千古依然。（《書譜》）

“依然”作為副詞，表示某種事態沒有變化，保持原狀，用例約始見于漢代，后世沿用，可譯為“仍舊”“依然”。

4.1.4 猶、猶尚、猶且、且猶

此類副詞也表示動作行為持續的時間較長，可據文義理解為“尚且”“仍”“仍舊”“仍然”等。例如：

例79：曩者儲蓄，徵斂實繁，帑藏猶殷。（《定戶口令》）

例80：猶尚綏懷，不崇征伐。（《諫征安西疏》）

例81：雖復已積忠良，猶且思垂勸勵。（《臣軌序》）

例82：文王學於虢叔，圣人且猶如此。（《金鏡》）

例79中“猶”的虛詞用法是從其動詞義引申而來，放在動詞謂語前面，表示動作行為或狀態持續不變；例80—82中的“猶尚”“猶且”“且猶”是同義詞或近義詞連用形成的雙音節詞，而“且猶”是“猶且”語用過程中的“同素異序詞”，它們仍舊表示“仍然、依舊”義，在《全唐文》分別用例21次、82次、33次。

4.2 短時段時間副詞

短時段時間副詞主要有“且”“暫”“暫時”“暫且”，均表示動作行為持續的時間短，和現代漢語中的“暫時”義相同[11]。例如：

例83：朕當親調五藥，暫屏萬機，三數月閑，且自怡攝。（《令皇太子斷決機務詔》）

例84：斯則暫勞逸，貽厥子孫，守國刑家，同享家樂。（《討薛舉令》）

例85：緣是暫時寄貯，所繇觸途乾沒，中閑司尤被抑屈。（《職田準舊式輸送至京敕》）

例86：所以競來湊集，暫且偷安。（《諫蜀后主東巡表》）

以上例句中，“且”“暫”“暫時”“暫且”均表示動作行為或狀態持續的時間短，其中“暫”本義為時間極短、霎時間（《說文》：“暫，不久也。”），后引申為“突然”“很快”（《廣雅疏證·釋詁》：“暫，猝也。”），在此基礎上又引申為副詞“剛剛”，表“暫時”義，如例85、例86中的“暫時”“暫且”可理解為語義的進一步深化、具體，或詞義的連用組合。

5 結束語

唐朝處于古今漢語變化的轉折期，其語言具有鮮明的特點，而《全唐文》作為記錄唐語言的重要文學作品，記錄了眾多且重要的語言材料。通過《全唐文》我們可以窺探唐時期的語言面貌，了解當時的語言現象。本文以《全唐文》的副詞為對象，試圖通過描寫和討論《全唐文》副詞的使用情況來反映唐代以至近代漢語的語言面貌及特色，說明其在漢語語法史研究尤其是副詞研究方面的地位與價值，期望可以進一步補充漢語史的研究。但受時間和個人能力的限制，筆者雖已經盡可能窮盡式地對找到并確定的副詞及其出現頻率進行了描述，但仍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些許誤差。此外，筆者發現大部分副詞均沿自上古，部分產生于中古和近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出現了少部分雙音節詞，這說明，大部分副詞繼承大于發展，但也體現出漢語是一脈相承的，其發展進程有繼承也有發展，反映了古人對詞的認識越來越深入，由此，詞的語義表達也要更為精確、準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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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張誼生.現代漢語副詞分析[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0.

基金項目：2022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全唐文》副詞研究”（項目編號：2022KY1648）。

作者簡介：陳姣姣（1992-），女，河南新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詞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