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等值理論視域下德語詩歌《冬》的漢譯研究

摘要：該文以保羅·策蘭的代表性詩歌《冬》為研究對象，基于科勒的等值理論，以孟明的漢譯本為例，從等值維度探討了譯文與原文在詞義、語義及語境意象上的異同，旨在揭示譯者的翻譯策略及其對原文的思想與文化傳達的手段，以期為詩歌的漢譯提供借鑒。研究發現，在語義層面上，譯者以忠于原文詩意為基礎，通過詞匯選擇、結合原文語境，提升了譯文在目標語言文化中的接受度和可讀性，同時也保留了原作的思想深度與情感張力。在文化層面上，譯者從語義的精準性與社會文化語境的適配性角度出發，運用了語義轉譯、語境意象映射等翻譯手段，實現了原文的文化語境與譯文語言邏輯之間的動態平衡。研究表明，譯者需在原文社會文化語境的基礎上，結合目標語人群的語言邏輯習慣，才能使譯文較為精準地表達原作者的意圖。

關鍵詞：等值理論；翻譯策略；社會文化語境；《冬》；語言邏輯；語境意象

中圖分類號：H33；I046"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1（c）-0031-04

保羅·策蘭（Paul Celan）是一位以德語寫作的羅馬尼亞猶太裔詩人，其詩歌以深刻、復雜的語言和對歷史、文化、猶太人民經歷的敏感表達而聞名。他的作品主題涵蓋了對語言、沉默和存在的探討，以及對生存和死亡的深刻思考。策蘭還常使用象征、隱喻和多層次的語言，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強烈的情感和深度的思考。例如，他的代表作品《死者的風景》（Todesfuge）以其獨特的語言和象征性的意象，深刻地反映了猶太人在納粹集中營中所經歷的苦難。同時，策蘭也因其杰出的文學貢獻和對人類存在的深刻洞察而被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之一。孟明對其詩集進行翻譯后精心摘選，編撰成了《保羅·策蘭詩選》（Ausgew？覿hlte Gedichte）[1]。

1 保羅-策蘭詩歌的相關研究

目前已有部分學者基于詩學、哲學、社會文化的主流理論，從不同視角對保羅·策蘭的詩歌進行了研究。如張子帆結合哲學、文學和歷史背景，分析策蘭詩歌與讀者、歷史和上帝之間的多重對話，對其詩中“對話詩學”思想進行了研究，通過將策蘭的詩學與曼德爾施塔姆的詩學理念及馬丁·布伯的對話哲學相聯系，揭示了策蘭詩歌中“對話”這一核心觀念的理論來源和表現形式[2]。康慨在策蘭逝世50周年當天，通過歷史、社會結合了他的作品對其生平進行了回憶[3]。李偉安探討了策蘭的詩歌創作如何受到海德格爾哲學思想的深刻影響，揭示二者在“詩與思”這一核心命題上的對話關系，發現策蘭受海德格爾影響，將詩歌視為一種饋贈，這種饋贈來自語言和存在本身，而非詩人的創造，其深刻影響了策蘭對詩歌本質的理解和表達[4]。張曉靜對巴赫曼頻繁引用策蘭詩集的現象進行了研究，發現巴赫曼對策蘭的引用背后隱藏著她的生活寫作思想，即生活與文學的融合、愛情和藝術互相在對方中找到表達方式[5]。

然而，鮮有研究從翻譯角度闡釋策蘭詩歌中的思想和文化底蘊。等值理論是一種以文本為中心的翻譯理論，旨在探討源文本與譯文本之間的最大程度對應性，強調在語言、語義和文化層面的精確再現，特別適用于雙語譯本的比較研究[6]。因此，本文以策蘭具有代表性的詩歌《冬》（Winter）為分析對象，以孟明的漢譯本《保羅·策蘭詩選》為例，基于科勒的等值理論，在外延、內涵、文本規范、語用及形式五個對等維度，探討譯文與原文在詞義、語義及文化意象上的異同，試圖探討譯者在語言轉換中如何處理原文的詩學特質、文化意涵及思想內核，進一步挖掘策蘭詩歌在翻譯過程中思想傳達與文化表達的張力與平衡，以期為國內策蘭詩歌的翻譯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和實踐路徑。

2 科勒等值理論

“對等”這一概念在20世紀70—80年代成為德國學者翻譯研究中的核心議題[7]。尼達提出將翻譯視為“科學”，為科勒及其他學者深入探索對等概念提供了理論基礎和研究動力。科勒對對等及其相關術語進行了系統研究，指出“對應”屬于語言學領域，關注兩種語言系統之間的比較，包括結構與句法層面的差異與相似性；而“對等”則隸屬于翻譯學范疇，研究的核心是源語與目標語文本在語境中的話語及語篇結構的等值關系[8]。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五種對等類型，分別是外延對等、內涵對等、文本規范對等、語用對等和形式對等[9]。

外延對等（Denotative ■quivalenz）指源文本與譯文在語言之外所傳遞的信息內容能夠保持一致，即關注語言背后的客觀事實或事物的對應關系，其強調翻譯過程中的忠實性，要求譯者確保譯文準確傳達原文所指涉的對象或事實。內涵對等（Konnotative ■quivalenz）涉及源文本和目標文本在詞匯選擇上的微妙差異，特別是詞匯的感情色彩、社會文化含義及附帶的隱喻意義。科勒認為，這種對等是翻譯過程中最具挑戰性的一種，因為不同語言中詞匯的內涵往往受特定文化背景、語境和歷史因素的影響。譯者不僅需要理解原文中詞匯的文化意義，還需選擇目標語言中能引發類似情感或聯想的詞匯。文本規范對等（Textnormative ■quivalenz）通過分析語言在不同交際情境中的功能模式，確保譯文符合目標語言文化的使用習慣和文本規范。這種對等強調源文本與目標文本在語言結構、篇章組織及風格上的相似性，目的是使目標語言的受眾能夠在熟悉的文本框架內理解內容。語用對等（Pragmatische ■quivalenz），亦稱“交際對等”，關注翻譯信息的受眾導向性，即目標文本是否能夠引發與源文本在源語文化中類似的交際效果，其強調譯文在特定文化語境中的實際功能和意義，要求譯者在翻譯時充分考慮目標受眾的文化背景、心理特征及接受能力。例如，一些文化特有的幽默、成語或隱喻可能在直譯后失去原有的效果，譯者需通過改編或注釋，使目標語言的受眾能夠感知類似的語用意義。形式對等（Formal-？覿sthetische ■quivalenz）聚焦于文本的形式與美學效果，包括源文本的語音韻律、句法結構及修辭手法等美學特征，其在文學作品的翻譯中尤為重要，因為文學文本的藝術價值往往體現在形式與內容的高度融合上，在此過程中譯者不僅要忠實于原文的內容，還需盡可能保留其風格特征和美學意圖[10]。

3 科勒等值理論視域下孟明《冬》譯文的分析

3.1 外延對等

外延對等指源文本與目標文本在語言之外所傳遞的客觀信息或事實之間的對應關系，追求譯文選詞與原文用詞在詞典意義上的對等。

例1：

原文：Des Heilands Kranz aus tausend K？觟rnchen Kummer.

譯文：救世主的光環是萬千顆粒的愁苦。

原文中的“Kranz”源于古高地德語 “krenzen”，是一種環形的材料排列，在古希臘指的是某些植物和樹木的花環或枝條，象征著勝利者的榮譽；此外，“Kranz”還可以指用金屬等材料制成的王冠，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利。譯者在此將“Kranz”翻譯為“光環”，不僅表示出基督教中的救世主的溫和形象，讓人聯想到天使的存在，還可以從側面表示為救世主的到來送上贊歌和榮譽。同時，原文中“K？觟rnchen Kummer”在德語中直譯為“悲傷的顆粒”，但這首詩是在策蘭離家遠去異國他鄉時所作，因此充滿了悲涼的氛圍，譯者在此結合了策蘭當時的心情和歷史文化語境，將其翻譯為“萬千顆粒的愁苦”，選擇使用了富有意象的表達方式，傳達了原文中愁苦微小卻量大的豐富特性。此例中，等效并非直譯，而是通過轉換語言形式傳達相似的情感。在音韻和韻律方面，原文的韻律和音韻難以直接在中文中還原，但譯者嘗試通過采用平仄、押韻等手法來保持翻譯的韻律感，最大限度上傳達原文中的音樂性。

上述例子表明，譯者用詞十分嚴謹，基本準確地表述了原文中的意思，對于那些在表述情感上存在細微差異的詞語，譯者也盡量還原了原作者在語境中的情感變化和構思，并且巧妙地運用中文詞匯進行區分，做到了語境、語義相合一的境界。

3.2 內涵對等

內涵對等注重詞匯層面，尤其是近義詞的選擇，翻譯后的文章除了表示內部的含義，還要有相應的內涵值，是翻譯過程中難以解決的問題之一。

例2：

原文：Dran h？覿ngt zuweilen eine Rosenstunde.

譯文：弦上偶爾懸著一朵“時光玫瑰”。

原文中的“Rosenstunde”在德文中的原義為“玫瑰色晨光初現的時刻”，轉義指“愉快的時光”。然而，該用法已經過時（veraltet），在當代德語語境中鮮有人使用，在策蘭“冬天”這一主題下出現的意象，已非“Rosenstunde”此詞原義所能涵蓋。因此，譯者結合策蘭當時所處的歷史文化語境，將其字面意義直譯成抽象的概念性表達，即“時光玫瑰”，不僅還原了策蘭離開至親之人和故鄉遠去時的意象，還準確表述了德語中的本意，成功實現了詞匯轉義。

3.3 文本規范對等

文本規范對等注重從功能性角度，探究不同語境下文本的語言使用模式及其相互關系。

例3：

原文：Von meinen Sternen nur wehn noch zerrissen， die Saiten einer überlauten Harfe...

譯文：我的星辰中有一架洪亮的豎琴，琴弦生風，直到根根扯斷……

從歷史文化語境角度來說，譯者將原文的“überlauten Harfe”直譯為“洪亮的豎琴”，強調了聲音的強烈與刺耳，還原了原文中的歷史意象。同時，überlaut在德語情景中帶有一定的負面語義，一般表示因個人行為而發出令人不悅的噪聲。然而，譯者卻使用了“洪亮”這一略偏積極的中文詞語，這一詞語選擇雖然削弱了“überlaut”的負面意味，但更符合中文美學中對聲音描寫的接受習慣，增強了譯文的優美性和可讀性。從語言選擇的角度來說，原文的“wehn noch zerrissen”，德文直譯為“飄動、被撕裂”，強調了一種動態的、逐漸消散的畫面感，此處譯文將其處理為“……生風，直到根根扯斷”，直白地展現了琴弦斷裂的過程，不僅畫面感得以保留，同時使意象的表達更為具體化，較為貼合中文的敘事邏輯。

上述例子表明，譯者在追求文本規范對等的過程中，對原文中的詩意與情感表達進行了適當的調整，使得譯文既能傳遞原文的核心意境，又符合中文的語言習慣與審美規范，從語義、詞匯和意境層面上實現了翻譯的功能對等。

3.4 語用對等

語用對等是指針對特定的讀者進行翻譯，使某一具體受眾讀起譯文來能產生與源文本讀者類似的反應。

例4：

原文：die Herzen Fahnen und die Arme Leuchter？

譯文：心桂飄飄，臂是燭臺？

從文化背景處理的角度來說，原文中的“Fahnen”在德語中指的是“旗幟”“國旗”之意。譯者通過動詞化將旗幟動態化為飄浮狀態，這在中文語境中是一種具有文化象征性的表達方式，使得讀者在中文環境中能夠更好地理解原文中蘊含的意義。同樣，原文中的一些隱喻和比喻如“Fahnen”和“Leuchter”象征著作者離開自己的親人和家鄉時雖心中帶有悲涼，但對于前方的路程依然抱有希望，而選擇德語中具有積極意義的“旗幟”和“燈塔”作為象征物。然而，在中文語境中進行直譯操作會使讀者難以理解，如“die Herzen Fahnen”直譯應為“心是一面旗幟”，“die Arme Leuchter”直譯應為“手臂是一座燈塔”，因此，譯者在翻譯中將這二者轉換為中文語境中更為常見或有相似文化內涵的表達方式，即“桂花飄飄”和“燭臺”，以確保讀者能夠理解并感受到相似的意境。

3.5 形式對等

形式對等指尋求與原文的文本形式和美學效果類似的表達方式，其目的是在韻律、節奏、句法和詞法的特殊文體表達形式、語言游戲、隱喻等方面進行類比。當源文本和目標文本在語言結構上相似時，就存在形式美學上的等同性[11]。

例5：

原文：Verl？觟schend. Eine. Immer eine...

譯文：正在熄滅……一朵……永遠的一朵……

Verl？觟schend中的“？觟”是一個長重讀音節，“Eine”中的“Ei”則是一個重讀音節，“Immer”中的“I”需要重讀處理，在德語中重讀后的單詞音調會逐漸下調，這三個德語單詞連在一起讀有一種強力但又慢慢消逝的感覺，像是想要留住某種存在，卻又無法挽留。譯者在此結合了中文發音的習慣和邏輯，巧妙地對應上德文中的重讀音節，如將Verl？觟schend翻譯成“正在熄滅”，此時，中文的重音在“熄”這個字上；“一朵……永遠的一朵……”中“一”對應著德語中的重讀音節“Ei”；“永遠”對應著“Immer”。由此看來，譯者不僅還原了原文中的含義，還在讀音韻律上進行了還原，可謂是意義對等，形式也對等，體現出譯者高超的翻譯水準。

4 結束語

本文基于科勒的等值理論探討了孟明在保羅·策蘭詩歌《冬》的翻譯過程中的語言選擇模式及其翻譯策略，從外延、內涵、文本規范、語用和形式對等角度闡釋了孟明在翻譯過程中的翻譯策略。首先，孟明在翻譯過程中展現了對保羅·策蘭詩歌深刻的理解，不僅在詞匯選擇上保持了與原文語義相符的準確性，還在表達方式和文化意境上進行了適當的轉換，形成文化語境意象的映射，使目標讀者能夠感受到原文中的情感和意象。其次，想要在翻譯過程中完全做到五種形式上對等的可能性較小，如“Rosenstunde”這個詞無法在現代漢語中找到語義完全對應的詞，甚至部分對等的詞匯或者表達都不曾存在。因此，孟明還原了作者的生平及撰寫詩歌時的社會文化語境，使用貼合中文邏輯思維的詞語還原了策蘭想要表達的本意。

綜上，翻譯過程需結合原文所處的社會文化語境和歷史背景，針對目標人群運用相應的翻譯策略，使其能夠較為輕松地理解原作者想表達的意義。本文通過對孟明漢譯本中《冬》的分析，揭示了譯者如何在忠實于原文思想內核的同時，靈活調整語言表達方式，以實現譯文在目標文化中的可讀性和思想深度的再現，為更好地理解保羅·策蘭的詩歌及文學翻譯過程中的翻譯策略提供參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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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劉昊雨.科勒等值理論下的散文文體英譯：以《故都的秋》為例[J].智庫時代，2020（11）： 156-157.

作者簡介：吳信達（1999-），男，江蘇南京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德語翻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