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夠是夠的敵人

朋友的親戚小蕓大學畢業找到第一份工作后，便在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自己一定好好工作努力賺錢，等攢到足夠讓奶奶在這個城市里舒舒服服待上至少一個月的費用后，就趕緊把老家的奶奶接過來。小蕓七歲時就沒了母親，父親再婚后，奶奶擔心可憐的孫女遭繼母冷眼，便一直讓小蕓跟著自己生活，因此祖孫倆的感情不是一般深厚。眼下自己能掙錢了，第一個要回報的當然就是奶奶。小蕓還說，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最近兩年身體也是每況愈下，所以她接奶奶過來小住一段盡盡孝心的愿望愈發迫切。

然而直到半年后，這個愿望仍未實現。因為盡管小蕓平日里已經很是省吃儉用了，可置身于這個消費與收入完全不成正比的都市里，到頭來工資依然所剩無幾，怎么算都還是不夠。轉眼又是小半年，小蕓期間又找了份兼職，這才終于勉強攢夠了那筆“孝心基金”。可是錢有了，時間又成了問題。她想奶奶好不容易來一趟，怎么著都得好好陪著奶奶到處玩玩看看呀，所以必須還得有足夠的時間才行。于是為了能夠多騰出時間來專心陪奶奶，小蕓又跟老板商量說這個月的雙休日都不休了，加班，目的是好讓公司下個月多給她幾天假用來陪奶奶。其孝心可見一斑。

可是小蕓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她萬事俱備，要動身接奶奶時，卻突然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告訴她就在幾天前奶奶突患中風，幸虧搶救及時，才保住了一條命，但余生只能與輪椅為伴了。

當小蕓匆匆趕回老家看到輪椅上已然和以前判若兩人的奶奶后，一下子跪在那里，放聲大哭。而更讓她心如刀絞且懊悔不已的，就是那個自己已經辛辛苦苦籌備了一年的“孝心計劃”將從此擱淺，同時還會變成此生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同事大張十年前就暗戀我們單位的會計麗麗，朝思暮想，已經近乎魔怔，可就是遲遲不敢表白。麗麗這邊似乎也有那么一點意思，只是因為矜持而刻意端著。于是我們幾個要好的哥們兒便紛紛私下里給大張打氣，讓他趕快表白。可大張卻每次都強裝淡定地說：“不行，現在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能讓她跟我享福，而且，我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說，總之一句話，時機還不算足夠成熟，好飯不怕晚，再等等吧。”

好家伙，一口氣居然說出了三個“足夠”！大張的所謂實力不夠，其實無非就是指諸如房子、車子、票子等等這些硬件尚不夠硬，而這些硬件的夠不夠硬，則直接左右著他的勇氣夠不夠足。但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少才算夠硬，他自己也實在說不清楚。

就這樣一邊為那些所謂的“足夠”努力打拼，一邊獨自忍受著暗戀之苦，一晃就是兩年多。其間，大張不但升了職，加了薪，還將一套80平方米的兩居室換成了140平方米的大房子。這回估摸著差不多了，可以表白了，不料卻橫生枝節，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不由分說“三斧兩斧”地就將麗麗的心偷走了。

是剛剛招聘來的一個小男生，比麗麗還小三歲，頭一天上班就對麗麗一見鐘情了，緊接著就是一陣瘋狂追求。結果兩個月不到，兩人就已如膠似漆了。

大張的落寞與懊悔可想而知。后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小伙子硬件可以說樣樣不如大張，可唯獨比大張多的就是追求愛情的勇氣。

縱觀小蕓和大張，他們之所以最終一個“孝心計劃”落空，一個眼睜睜看著意中人投入別人懷抱，原因并不是他們做得不好，而是他們做得太好，可這種“太好”在親情和愛情面前非但沒能給他們加分，反而成了阻礙他們實現初心的瓶頸，而歸根結底，無不是拜了那個所謂的“足夠”所賜。

足夠是什么？到底多少才是足夠？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楚，因為這本身就是當事者一廂情愿的一種假設而已。有時候它也會扮演一個婉拒別人的角色，比如：我還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接受你的愛；我覺得你還沒有足夠愛我；等我們有了足夠的條件，我就陪你去實現夢想，周游世界等等，貌似情真意切，實則遙遙無期。

一直很欣賞演員姜武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什么叫幸福？有點兒閑錢，而且有花這點閑錢的時間、精力與心情。”錢得有，但絕非足夠，而是有點兒即可，而這個“點兒”其實就是“夠”的翻版。房子不用太大，夠住就好；家具不用太多，夠用就行；理想不用太高，夠得著就行。人生一世，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足夠其實就是夠的敵人，它雖然讓你看不見摸不著，可踹出來的，招招都是要你命的無影腳。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