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骨頭（外三首）

身上的劃痕太多了，深的

淺的，縱橫著如一條條死胡同

怎么連接，都連接不成大路

彎彎曲曲地盤纏

跨不出迷霧的故土和異鄉

七十多歲的時候，他學會了順著風

說著往事，舒緩，輕柔

風擦著他的掌心，帶著絲絲溫暖

入夢般，反復從中打撈著光亮和悸動

鏡像學

外婆說“夜晚別哭，

會有人從鏡子里出來，抓走你”

——遠離所有的鏡子，

鏡子也一再躲著我

躲到角落里。

只是偶然擦拭間

外婆果然從鏡子里走出來

丟掉了，

一個母親的恐懼與柔弱

只是中年后，我在鏡中尋找

許多人，再也沒有

從鏡中出來。

劈柴人

一直劈，落葉松，白樺樹

蒙古櫟，灌木叢

時間久了，開始劈蟲鳴

獅吼，遷徙，流水和鄉音

一群人劈成孤身

舉起的，都是利器，每次

落下，火花噼啪作響

有一次，用力過猛，劈掉了

夢的一半，另一半

抽泣著，忘記了治療和包扎

更多的時候，他磨著自己的宿命

薄薄的，鋒利如寒光

一不小心，就能切下心的一角

擺渡的人

拔下針頭的那一刻，正好刮過來

一陣寒風，卷起一片片落葉

一夜之間，天就冷了

拽了拽單薄的衣服，顫顫巍巍站起

半月了，腳上沒有根基

搖搖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

打人血白蛋白，能量合劑

補充身體里的空洞，缺失和力氣

八十八歲了，聽清的

聽不清的，都不太重要了

醫生還在一張一合地和兒女說著

風越來越大，吹著外面

“救死扶傷”的匾額，噼里啪啦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