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弗雷德警長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他摸過手機,一接通,巡警金就急切地喊道:“警長,哈雷莊園著火了!”弗雷德驚坐起來,同時發布了命令:“趕緊叫消防車。我馬上就到。”金說:“消防車已經在滅火了!”
弗雷德趕到哈雷莊園時,明火已經被撲滅,只是莊園里的一些角落還冒著煙。消防員雷斯頓看到他過來,一邊滅火,一邊邀功:“哈,弗雷德警長,您該夸夸我,再給我發一筆獎金。您看看,您引以為傲的哈雷莊園保住了。”金也說道:“確實是這么回事。不然的話,后果難料。只是,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勞。不過,我不期待警長您夸我。您會說:‘哈,這是你應該做的。’這確實是我應該做的,但我做得很好。弗雷德警長,您會夸我嗎?”
弗雷德警長擺擺手,示意金閉嘴。他凝視著莊園,陷入沉思,雷斯頓說得不對,哈雷莊園不僅是弗雷德的驕傲,還是全鎮人的驕傲。現在,它還在冒煙。好在著火的只是裙樓的一部分,對主樓并無影響。弗雷德警長叮囑雷斯頓把火徹底撲滅,轉而問金是怎么回事。
金并沒有講出有價值的信息。他像往常一樣,巡邏到這里時,看到莊園里有火光,就給消防員雷斯頓打電話,雷斯頓很快就接聽了。接著,他又給弗雷德警長打電話。
弗雷德問他發現火情的準確時間。金看了看給雷斯頓打電話的時間,然后肯定地說,是凌晨兩點十三分。弗雷德抬手看了看手表,現在才兩點三十六分,便問:“雷斯頓是什么時間趕到的?”金說,他掛掉弗雷德的電話兩分鐘后,雷斯頓就趕來了。弗雷德不覺嘟噥了一句:“好快呀。”
雷斯頓已經徹底滅了火,聽到弗雷德的嘟噥聲,說道:“哈,您該感謝我妻子!那個婆娘,她存心找碴兒和我吵架,還把我趕出來,我只好到消防車上睡覺,所以才會來得這么快!”弗雷德說:“雷斯頓,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把你那個招人生氣的婆娘忘了吧,你先去看看起火的原因。”雷斯頓擰亮強光手電,踏著灰燼和黑水,走進了火場。
過了一會兒,雷斯頓從火場出來了,他攤開雙手,做出一個毫無所獲的姿勢。金分析說:“或許是電線老化,引起了火災。這樣的事時常發生。這座莊園,還有我們的小鎮,真的已經很老了。”弗雷德卻搖了搖頭:“但是,我已經把莊園的電閘拉下了。電線再老舊,沒有通電,也不會起火吧?”金點了點頭,臉色也變得凝重。
天亮以后,弗雷德給威廉打了電話,講了莊園著火的情況,希望他能盡快趕回來。威廉說他中午就能到。威廉是哈雷莊園的唯一繼承人。
弗雷德在鎮上做常規調查。加油站的加油工說,昨天下午有個中年男人來買了散裝汽油。弗雷德精神一振,忙讓他詳細講講。加油工說:“昨天下午六點多鐘,有個中年男人提著鐵皮油桶來買汽油。我問他要多少,中年男人說要六升。六升油的價錢帶零頭,要找零,很麻煩,我問他能不能買五升或者十升,他說:‘不用。六升正合適。’沒辦法,我就給了他六升汽油。”弗雷德問道:“他是這么說的嗎?‘六升正合適’。”加油工說:“是的,原話就是這樣的。”弗雷德繼續問:“那么,他長什么樣子呢?”加油工說:“他身材很好,但臉色蒼白,胡子很密,戴著茶色眼鏡。那可真是個較真兒的人呀。”
中午,威廉趕來了。他雖然才三十六七歲,但已經是個很有名氣的建筑設計師了,在州府所在地的一家著名設計院工作,據說薪水很豐厚,他才沒有賣掉莊園。他看著燒得黢黑的裙樓,扼腕嘆息。弗雷德向他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威廉皺著眉說道:“看來,這個房子得出手了。”
弗雷德一驚:“怎么,你想賣掉這座莊園?”
威廉說道:“弗雷德警長,你大概不能理解,房子并不是住壞的,而是放壞的。這樣閑置著,房子缺少應有的溫度和濕度,很容易壞掉,也容易發生火災。昨天夜里的情形就證明了這一點。如果不是巡警和消防員迅速趕來,恐怕莊園就要全部燒掉了。”
弗雷德連忙擺手:“意外,這純粹是個意外。小威廉,你應該相信,以后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了。我們會特別關注它的。”威廉卻搖頭:“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不能確保不會再發生。弗雷德警長,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賣掉這個房子。”弗雷德反問:“可是,誰買得起這座莊園呢?”威廉說:“它發生了火災,應該不太值錢了吧。”弗雷德卻搖了搖頭:“不,小威廉,你錯了。這次火災很小,對它幾乎沒有影響。而且,房子都在漲價,它也會更值錢。”威廉驚愕地問:“小鎮上的房子漲價了?”弗雷德笑了:“咱們的小鎮雖然偏僻,但全國的經濟形勢很好,房子都在漲價,咱們小鎮的房價也跟著漲,這并不意外呀。”威廉還是不大相信。弗雷德叫來了房產中介,讓他給莊園估個價,房產中介給出的價格是一千四百萬英鎊。弗雷德說:“你看,我說得對吧?它升值了,漲了二百萬英鎊!”
威廉打消了賣房子的念頭,他對弗雷德表達了謝意就要走。弗雷德驚奇地問道:“怎么,你不打算將房子修繕一下嗎?”威廉擺了擺手:“我很忙,沒有時間。”弗雷德建議:“或者,你可以委托你的朋友修理。”威廉搖頭:“等我有時間了,我會親自來設計、修理的。”威廉說完便開車走了。
弗雷德帶著幾個警員又忙了幾天,火災案毫無頭緒,只得暫時放下。但他沒想到,半個月后,災難再次降臨。這次的火情很嚴重。弗雷德趕到哈雷莊園時,金正協助一名消防員滅火。弗雷德從車上拿來滅火器往火中噴。他問:“雷斯頓怎么沒來?這個渾球兒,這回跟婆娘好了?”金說:“不。警長,您可冤枉他了。他已經噴完一車水,又去加水了。”弗雷德滿意地說:“這才像話!”
這次著火的還是裙樓,但火勢要大得多。很快,雷斯頓又開著消防車回來了。幾個人又忙碌了一個多小時,明火終于被撲滅了。雷斯頓又擰亮強光手電,到火場里查看了一番,出來搖著頭說道:“看不出什么,能燒的都燒完了。”弗雷德詢問情形,金和雷斯頓描述的情況幾乎和上次一模一樣。弗雷德不覺笑道:“雷斯頓,你老婆每隔半個月就要把你趕出來一次嗎?”雷斯頓說:“沒有的事。這兩次只是趕巧了。”弗雷德說:“那么下次你老婆再趕你出來的時候,你打電話告訴我,我們立馬來莊園守著。”雷斯頓奇怪地看著他:“弗雷德警長,你是說還有下次嗎?不,不,我老婆不會總發脾氣的。我們結婚十多年了,也只有這兩次吵鬧而已。”
天亮了,弗雷德又找到那名加油工:“昨天下午,那個人又來買散裝汽油了?”加油工說:“是的,這次他買了九升汽油。還是得找零錢,我問他能不能多買一升,他說不用,九升正合適。弗雷德警長,您不會懷疑是他用汽油燒的哈雷莊園吧?那等他再來加油的時候,我把他抓住。”弗雷德連連擺手:“不、不!我只是好奇。”
弗雷德走進便利店。凱瑟琳看到他,笑著說:“弗雷德警長,你老婆很不關心你啊。看看,你臉上還有灰呢,她都沒有提醒你嗎?”說著,她遞上一盒濕紙巾。她就是雷斯頓的妻子。弗雷德一邊抽出紙巾擦臉,一邊說道:“有點兒灰不算什么,好在她還沒有把我趕出家門。”凱瑟琳聞言咯咯地笑起來。
弗雷德望著外面的加油工,感嘆道:“年輕真好,這么有活力。”凱瑟琳撇了撇嘴,說道:“男人的魅力可不僅在于活力呀。”弗雷德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對極了。”他跟凱瑟琳道了謝,把濕紙巾裝進口袋,告辭出來。
快中午的時候,弗雷德來到哈雷莊園,只見威廉正站在裙樓前,看著剛被燒過的房子,目光凄然。弗雷德走到他身邊,說道:“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小威廉,我真的要跟你說聲抱歉。”威廉搖了搖頭:“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個房子實在太老了,就像人老了一樣,它會體弱多病,會出狀況。所以,我還是決定把它賣掉。”
弗雷德說:“我勸你還是再想想吧。這座莊園是我們小鎮的象征。很多人到小鎮來旅游,就是為了看它。在你的眼里,它只是一座莊園,但對于小鎮上的很多人來說,它是生計。”
這時,房產中介小跑著來了,問:“威廉先生,你決定賣掉這座莊園了嗎?”威廉點頭道:“是的,我決定了。所以,我請你再來給它估估價。”房產中介笑著說:“那么,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有一位外國富商看中了這座莊園,想要花一千七百萬英鎊買下它。你要是愿意,我現在就可以叫他的律師來簽合同。”
威廉問道:“你跟他說過這里著火的事了嗎?你要是沒說,他買房子的時候難免會發生糾紛。”房產中介點點頭:“今早我把莊園著火后的照片發給了他,他說無礙,他本來就想把幾幢裙樓重新裝修成東方風格。要處理原來的家具,還要花掉一筆錢,現在付之一炬,倒給他省了錢。”威廉有些遲疑:“一千七百萬英鎊……”房產中介忙勸他:“威廉先生,這個價錢已經足夠高了。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再和他談。”弗雷德大聲說道:“哈雷莊園不該賣呀!”房產中介看了看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弗雷德警長,你不應該阻止威廉先生。威廉先生,你要是下定決心了,我就再跟他談談,看價錢能不能再高些。”
威廉明顯還在猶豫。弗雷德忽然說道:“小威廉,我覺得你不應該急著賣掉莊園。”他湊近了威廉的耳朵,小聲說道:“我小時候就聽說,你爺爺在莊園里埋藏了不少寶貝。你要不要先挖掘一下,確定沒有了再出售?不然,你可就虧大了。”威廉一愣,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的嗎?”弗雷德不置可否地攤攤手:“鎮上的人都是這么傳說的。你爺爺在五十多歲的時候蓋了這座莊園,但他并沒有停手,繼續做著利潤很高的生意。他賺的錢去哪里了?你父親得了病,早早地撒手人寰,你爺爺也沒把這些錢留給你吧?說不定就是換成了寶貝,藏起來了。”威廉點了點頭:“那我倒要仔細找一找了。”他轉頭對房產中介說:“房子我暫時不賣。”房產中介無奈道:“好吧。如果你下了決心賣,可以隨時找我。”
威廉果然到莊園里尋寶了。
弗雷德望著他的背影,不覺一陣苦笑。
威廉在莊園里待了三天,但好像沒什么收獲,垂頭喪氣地走了。但他沒再提賣房子的事,讓弗雷德暫時松了一口氣。莊園著火的消息被傳到網上后,來小鎮看莊園的人更多了,小鎮上一時熱鬧起來。在莊園前等著拍照的人排起了長隊。按現在時髦的說法,這叫打卡。弗雷德趁著早晨沒游客的時候,讓金給他拍了一張照片。
這天下午,弗雷德來到加油站,打開手機,把照片給凱瑟琳看:“你看看,怎么樣?”凱瑟琳看了看說:“莊園很好看,古色古香,別致又氣派。”弗雷德連忙糾正:“不,我不是讓你看莊園,是讓你看我。怎么樣?”凱瑟琳又咯咯笑起來,說:“弗雷德警長,你不得不承認,你老了。”弗雷德也笑了:“說句實在話,即使是年輕的時候,我也不夠帥。我很壯,沒有線條,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說著,弗雷德指著外面的人:“其實,你更喜歡那樣的。”
凱瑟琳眼神跳了一下。這時,那個中年男人正提著油桶來買汽油。加油工問:“先生,要多少汽油?”中年男人說:“十一升。”加油工問:“不能加十升嗎?十一升很難算賬啊。”中年男人說:“就十一升,正合適。”弗雷德警長笑著說道:“十一升也好算賬。你先收他十升的錢,再收一升的錢,不就好算賬了嗎。”他問詢地看向中年男人:“我說得對嗎?小威廉先生!”中年男人好奇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小威廉,誰是小威廉?”
弗雷德說道:“好了,我既然已經揭露你了,你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你應該了解我,我是來救你的,不是來害你的。進來說吧。”中年男人跟著弗雷德進了便利店。凱瑟琳呆呆地看著中年男人。弗雷德說道:“你沒有認錯人,他就是小威廉。”威廉摘下眼鏡,撕掉假胡子,還揭下了一層假面皮。凱瑟琳不覺“啊”的一聲驚叫。威廉看著弗雷德,問:“弗雷德警長,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弗雷德沖凱瑟琳一努嘴:“她幫我認的呀。”威廉和凱瑟琳面面相覷。弗雷德這才講開了。哈雷莊園兩次失火,特征明顯。巡警金看到火光,然后就叫來了消防員滅火。哈雷莊園里面沒有火源,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縱火。弗雷德走訪加油站時,又得知當天下午有人買了散裝汽油。把窗戶玻璃砸碎,倒入汽油,點燃莊園,這正符合哈雷莊園著火的特征,但這個縱火犯會是誰呢?
好巧不巧的是,每次火災發生時,都趕上消防員雷斯頓與妻子吵架后被趕出家門。弗雷德分析,凱瑟琳忽然發火,是因為她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心情變糟。弗雷德調查后得知,凱瑟琳和威廉曾是一對情侶,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后來威廉執意到城市發展,而凱瑟琳不愿離開家鄉,兩人就此分手。雖然凱瑟琳對威廉念念不忘,但苦等幾年后,不見威廉回來,她便嫁給了雷斯頓。威廉來買汽油時,雖然改變了裝束和容貌,但凱瑟琳從身形上一下就認出了他,故而激起了情感上的波瀾。
威廉問道:“我化裝來買汽油,違法了嗎?”弗雷德警長笑笑說:“你化裝買汽油不違法,但縱火就是犯罪了。”威廉哈哈笑道:“我縱火燒自己的莊園?弗雷德警長,不知道你將這話講給陪審團聽,他們會不會笑。”弗雷德警長輕輕擺了擺手:“小威廉,你混淆了一個概念。哈雷莊園現在還在老威廉名下,你并沒有繼承下來。所以,你燒的并不是自己的莊園,而是老威廉的莊園。”凱瑟琳忍不住問道:“這有什么差別嗎?警長,你把我繞糊涂了。”
弗雷德警長說道:“開始我也沒想明白,莊園第二次著火后我才想明白。老威廉去世前留下遺囑,把哈雷莊園留給他的孫子小威廉。老威廉去世后,市政廳來給莊園估了價,市值一千二百多萬英鎊。按照繼承法規定,繼承物價值超過一千二百萬英鎊的,要繳納百分之五十的繼承稅。小威廉當時并沒繳稅繼承。所以說,這座莊園仍然是老威廉的。”弗雷德警長接著說道,“第一次縱火點非常精確。那間房子位于裙樓的一角,火勢再大,也不容易引到主樓。但房屋若是燒毀了,幾十萬英鎊的損失還是有的,這樣房價就會低于一千二百萬英鎊,那就只需繳納百分之三十的稅了。但是,小威廉先生沒想到發生了意外:一是房子漲價了,二是雷斯頓來得太快,火災并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整座莊園的價格居然漲到了一千四百萬英鎊。于是,他又開始進行第二次精確破壞。”
第二次縱火后,威廉以為莊園的價格會降下來,但不想半路殺出個外國富商,居然肯出價一千七百萬英鎊買莊園。這樣的話,他仍然要繳納百分之五十的稅。他當然不能賣莊園,只能謀劃第三次縱火。那時,弗雷德已隱隱覺出其中的蹊蹺,才力勸他不要賣莊園,還編出了莊園藏寶的傳聞來拖延時間。藏寶的事當然是假的,威廉也知道是假的,這是弗雷德給他的臺階,他就順著下了。
弗雷德看著威廉,心生憐憫:“我知道,你想留下這座莊園。我也知道,你在城里混得不好。你沒有攢夠稅金,而且失業了。你看到繼承莊園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才會出此下策。孩子,我是警察,當然要對犯罪行為進行追究,但是,我理解你的苦衷。我所能給你的最大幫助就是,如果你現在承認犯罪,我就算你自首,我會出庭為你做證,向陪審團說明,你會得到輕判。如果你不愿意,你走出便利店時,警察會立刻抓你。”
威廉顫抖著說:“你……你沒有證據!”
弗雷德點了點頭:“孩子,你說對了,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我告訴你,根據繼承法的規定,兩年內沒有辦理繼承手續,繼承物將進行拍賣。離規定的期限只剩一個星期了吧?一個星期內你能湊夠稅款嗎?繼承法還規定,這個期限可以有條件地延長。一種條件就是,繼承人因為犯罪被關押,失去了民事行為能力。如果幾年后房價降了,稅率會跟著降,那時你獲釋且存款夠繳稅款了,這座莊園就保住了。否則,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入外國富商之手。”
威廉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愿意自首。”
弗雷德帶著威廉走出便利店。他說得沒錯,加油站外停著幾輛警車,警察已埋伏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