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美國對華經貿政策;中美關系;地緣經濟
引言
在全球化浪潮不斷推進的背景下,中美經貿關系作為全球經濟格局中的重要一環,其變化牽動著全球經濟的脈搏。美國和中國在多個領域聯系密切并存在較多共同利益,但美國仍將中國視為主要競爭對手,在經貿領域不斷對中國加強防御。經貿防御政策實際上是一種地緣經濟工具。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高級研究員羅伯特·布萊克威爾(RobertD.Blackwill)等學者將“地緣經濟學”定義為“利用經濟手段促進和捍衛國家利益,并產生有利的地緣政治結果”,確定了當今7種主要的地緣經濟學工具:貿易政策、投資政策、經濟和金融制裁、網絡、金融和貨幣政策,以及能源和大宗商品[1]。芬蘭國際事務研究所主任麥克·維吉爾(MikaelWigell)等學者認為,地緣經濟學作為一種戰略實踐,是指國家運用經濟實力手段來實現地緣戰略目標,維護強權政治的一種形式。地緣經濟工具的使用不僅會影響全球經濟一體化,同時其高昂的成本將給發起國帶來壓力[2]。
拜登政府上臺后,制定了一系列對華經貿防御政策,在芯片、礦產、新能源等關鍵產業領域與中國展開全面競爭。2024年4月17日,美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宣布發起針對中國海運、物流和造船行業的“301調查”。2024年5月14日,拜登政府發布對華加征“301關稅”四年期復審結果,宣布將進一步對中國電動汽車、鋰電池、光伏電池、關鍵礦產、半導體等產品加征關稅。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國第47任總統。盡管美國政治極化嚴重,但兩黨在對華政策上存在較多共識。特朗普在競選時承諾通過采取一系列貿易壁壘來“結束對中國的依賴”,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對中國商品征收60%的關稅。特朗普還承諾通過一項四年計劃,以“逐步淘汰所有從中國進口的必需品”。美國不斷強化經貿防御工具對華施壓,推動對華全面戰略競爭,中美經貿關系將面臨更大的挑戰。美國經貿防御政策對中美經貿合作及全球貿易秩序將產生深遠影響,值得密切關注。
一、美國強化對華經貿防御政策的戰略考量
隨著全球經貿格局的深刻變革,美國為競贏中國、轉移國內矛盾、維護全球霸權地位,不斷強化對華經貿防御。
(一)“競贏”中國,維護霸權地位
美國意圖通過對華經貿防御措施,削弱中國力量,維護其全球領導地位。拜登政府將中國視為“最嚴峻的地緣政治挑戰”“迫在眉睫的挑戰”“唯一既有能力又有意圖重塑國際秩序的競爭者”,并提出“競贏”中國的戰略目標[3]。從經濟實力的角度看,2023年中國GDP超過126萬億元,5.2%的經濟增速高于全球3%左右的預計增速,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名列前茅[4];出口國際市場份額為14.2%,連續7年保持貨物貿易第一大國地位[5]。從科技創新的角度看,中國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2023年全球創新指數(GII2023)排名達到第12位,擁有的全球百強科技創新集群數量位于世界第一,知識產權大國地位牢固確立[6]。從國際影響力的角度看,中國已與超過110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伙伴關系,推動共建“一帶一路”,建設成果惠及全球。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JakeSullivan)認為,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相互依賴性可能成為獲取經濟或地緣政治影響力的工具,美國需要適應“以地緣政治和安全競爭為特征的新環境”[7]。因此,即使中美合作有利美國經濟利益的增加,出于中美戰略競爭的考量,美國依然會保持高度警惕,試圖通過“脫鉤斷鏈”的經貿政策,防止中國利用不對稱的經濟依賴威脅美國的領導地位。
(二)轉移國內矛盾,優先美國利益
美國試圖通過經貿防御政策轉移國內矛盾,維護中產階級利益。2021年3月,拜登政府在《國家安全戰略臨時指南》中指出,必須根據工薪家庭的生計重新定義美國的經濟利益,而非企業利潤或國家財富總額[8]。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美國的跨國公司憑借雄厚的資本和卓越的技術創新能力,在全球范圍內維持著顯著的競爭優勢。同時,美國公司可以有效利用發展中國家的原材料、廉價勞動力等資源,滿足降低生產成本的要求。然而,盡管自由主義貿易推動了美國經濟收入的增長,但其利益分配并不均衡。隨著美國本土傳統制造業逐步轉向具有更低成本優勢的發展中國家或地區,勞動密集型制造業逐漸衰退,相關就業機會加速流失,迫使大量美國工人面臨工資停滯或失業的困境。面對不斷激化的國內矛盾,美國多次對自由貿易損害工人利益表示強烈譴責,蓄意放大經濟全球化的消極效應。美國貿易代表戴琪(KatherineTai)認為,中國大規模實施不透明、國家主導的產業主導政策,傳統的貿易工具和多邊貿易體系嚴重限制美國的開放市場和工人的生存能力,美國的貿易不能繼續追求自由化、廉價商品和效率最大化[9]。因此,就美國主流社會而言,需要加快限制市場力量,保護國內工業和制造業發展,以應對自由貿易的負面影響。因此,為保護工人階級的利益和維持產業優勢,美國將國內問題的矛頭指向中國,鼓吹對華進行經貿競爭。
(三)應對地緣挑戰,維護全球領導
在地緣政治博弈中,美國希望通過強化對華經貿防御來鞏固自身盟友的關系,并進一步孤立中國,鞏固全球領導地位。進入21世紀,國際金融危機、新冠疫情、俄烏沖突、巴以沖突等重大全球性危機,助推國際力量加速變化,世界政治經濟格局面臨深刻變革。從經濟實力看,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的崛起使世界經濟顯現“東升西降”的態勢。根據2024年10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亞太地區經濟展望》,亞太地區2024年的增速預測值從4月的4.5%上調至4.6%,預計將貢獻全球經濟增長的60%左右,亞洲繼續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引擎[10]。此外,國際力量的構成更加多元,除主權國家外,二十國集團、金磚國家、亞太經合組織等區域合作組織在國際事務中日趨活躍,全球治理從西方操縱向廣泛參與、南北共治的方向演進。相比之下,美國綜合實力雖然仍處于前列,但受國內矛盾等多方面因素影響,全球影響力相對下降,因此其試圖通過對華經濟打壓,應對地緣政治挑戰以恢復全球領導力。
二、美國強化對華經貿防御政策的新進展
拜登政府執政以來,中美經貿競爭加劇。當前美國對華經貿防御政策主要集中在限制雙向投資、加強技術管控、降低對華商品依賴和建立經濟聯盟四個方面。
(一)收緊外資安全審查,加強對外投資管制在外資國家安全審查上,美國以外國投資委員會(TheCommitteeonForeignInvestmentintheUnit?edStates,CFIUS)為基礎加大了對外國公司對美投資并購的審查力度。自《2018年外國投資風險審查現代化法案》(ForeignInvestmentRiskReviewModernizationActof2018)出臺以來,美國大力改革外資國家安全審查制度,CFIUS的審查范圍和權限不斷更新。2022年9月,美國總統拜登發布了《關于確保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對國家安全風險進行有力考慮的行政命令》(ExecutiveOrderonEnsur?ingRobustConsiderationofEvolvingNationalSecurityRisksbytheCommitteeonForeignInvestmentintheUnitedStates),以指導CFIUS標準化分析所涉交易可能帶來的國家安全風險。該行政命令明確指出CFIUS應重點關注的交易風險有:交易對美國關鍵供應鏈彈性和供應鏈安全的影響;交易對美國技術領先地位的影響,包括人工智能、微電子、生物技術、量子計算等技術領域;交易對關鍵產業的技術轉讓和投資趨勢的影響;交易對美國網絡安全的影響;交易對美國人敏感數據的影響[11]。同時,CFIUS的執法力度也在加強。2024年4月11日,美國財政部發布擬議規則通知(NPRM),CFIUS將有權對某些違規行為,例如提交誤導性信息等行為施加民事罰款,最高罰款金額可達500萬美元,相較之前25萬美元的最高罰款額,加大了對違規行為的懲戒力度[12]。
在對外投資審查方面,美國正逐步建立起對外投資審查機制。在《2023年國家關鍵能力防御法案》(TheNationalCriticalCapabilitiesDefenseActof2023)草案中,美國宣布擬建立國家關鍵能力委員會(TheCommitteeonNationalCriticalCapabilities,CNCC),在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領導下,CNCC有權審查或建議總統在必要時阻止美國企業涉及“國家關鍵能力”的出境交易[13]。2024年10月28日,美國財政部發布了第14105號行政命令的最終規則“關于美國在受關注國家投資有關國家安全技術和產品的規定”(ProvisionsPertainingtoU.S.InvestmentsinCertainNationalSecurityTech?nologiesandProductsinCountriesofConcern),并且將于2025年1月全面實施。該規定對可能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受禁止交易和需通報交易補充了更為詳細的執行標準,明確對外投資審查機制涵蓋的三個限制領域:半導體和微電子、量子信息技術、人工智能,同時強調將重點關注中國內地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這將對關鍵領域的國際投資帶來重要影響[14]。
(二)加強關鍵技術封鎖,提高技術管制力度
首先,美國成立顛覆性技術打擊小組,打擊有關國家所謂“非法”獲取敏感美國技術的行為。2023年2月,美國商務部產業安全局(BIS)與美國司法部聯合宣布成立“顛覆性技術打擊小組”(DisruptiveTechnologyStrikeForce,DTSF),其重點關注的技術領域包括先進制造設備及材料、量子計算、生物科學、超大規模計算、人工智能等[15]。2023年5月,美國司法部公布了多起涉及敏感技術非法流動的刑事案件,這是美國DTSF的首批執法行動,案件涉及在美國工作的中國公民或華裔人士[16]。可以預見,隨著DTSF執法的不斷推進,未來美國將利用司法手段加大對華科技打壓。
其次,美國更新關鍵和新興技術。2024年2月,美國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NSTC)發布了第三版《關鍵和新興技術清單》(CriticalandEmerg?ingTechnologiesListUpdate),該清單以2020年10月的《關鍵和新興技術國家戰略》(NationalStrate?gyforCriticalandEmergingTechnologies)為基礎,列舉了包括先進計算、人工智能、清潔能源等18項關鍵和新興技術[17]。與2022版清單相比,2024版清單新增了定位、導航和定時技術領域,同時將部分特定技術具體化,例如將2022版的“自主系統和機器人技術”拓展至“高度自動化、自主和無人系統以及機器人”,體現出美國對科技發展新趨勢的迅速響應。NSTC指出,美國行政部門和機構在制定維護國家安全、爭奪國際人才和保護敏感技術的計劃時,可以將該清單作為重要參考依據。
此外,美國加大科技領域對華出口管制力度。2023年10月17日,美國商務部產業安全局(BIS)就先進計算芯片、超級計算機和半導體制造設備的相關出口管制發布新規,包括先進計算物項和超級計算機臨時最終規則和半導體生產物項臨時最終規則[18]。新規對先進計算芯片、超級計算機以及半導體制造設備的出口管制規則進行了更新,并加大了對中國獲取與制造先進半導體能力的限制力度。同時,BIS增列13家中國企業至實體企業清單,首次將“從事先進計算業務”作為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的因素進行考量。新規是BIS對其2022年10月7日發布的出口管制規則的修訂,體現了目前美國在出口管制領域“小院高墻”的整體策略,中國面臨愈發復雜的合規挑戰。
(三)推進產業補貼政策,加大戰略公共投資
美國大規模推行產業政策,利用戰略性公共投資對特定產業進行支持,在關鍵產業領域與中國展開競爭,以降低對華商品依賴。拜登政府于2021年和2022年出臺三大關鍵法案,旨在完善美國基礎設施建設,吸引制造業回流,提振美國經濟,從而確保其領先地位。
2021年11月,拜登簽署《基礎設施投資和就業法案》(InfrastructureInvestmentandJobsAct),投資1.2萬億美元用于道路、橋梁、港口、寬帶互聯網、電動汽車充電站等設施建設,并預計創造數百萬個就業機會,旨在成為最具戰略性、最有效的投資,以便美國能夠繼續與中國和其他正在對基礎設施進行更大投資的國家競爭[19]。
2022年8月9日,拜登政府出臺《芯片與科學法案》(TheCHIPSandScienceActof2022),該法案為美國半導體的研究和生產提供超過520億美元的政府補貼,旨在確保美國在汽車、家用電器、國防系統等技術領域處于領先地位,控制半導體產業鏈以對抗中國[20]。該法案的“護欄條款”規定,限制受資助企業在受關注外國投資半導體制造,限制進行關系國家安全的技術或產品的聯合研究[21]。通過該差異化產業扶持政策,拜登政府限制了本國企業在華正常經貿活動,將科技問題“泛安全化”,遏制公平競爭。
2022年8月16日,拜登簽署《通脹削減法案》(InflationReductionAct),擬在未來十年內,籌集約7370億美元的收入,用以推動美國國內經濟發展,減少財政赤字和降低通貨膨脹水平。根據該法案,消費者獲得稅收減免必須滿足相應要求,例如,只有滿足一定比例的電池組件和關鍵物質由與美國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加工、生產,且新車本身的組裝在北美進行的條件,才能申請電動汽車稅收減免[22]。此舉旨在促進新能源汽車產業的本土化進程,并激發本土市場的消費活力。美國試圖通過實施稅收抵免政策,從投資、生產到消費的全鏈條,均強化“美國制造”的戰略地位。
(四)建立經濟合作聯盟,重構國際貿易秩序
為應對中國經濟挑戰,美國積極建立各類經濟合作聯盟。在印太地區,美國推出“印太經濟框架”(IPEF),以加強美國在亞太經濟貿易領域的領導地位。2022年5月23日,美國同其他12個初始成員國共同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該框架將重點關注聯通經濟、韌性經濟、清潔經濟、公平經濟四大關鍵支柱領域,企圖在“價值觀”“高標準”的基礎上,為該地區國家提供替代中國的經濟選項[23]。在歐洲地區,美國與歐盟成立美國-歐盟貿易和技術委員會(TTC),通過增加跨大西洋貿易和對新興技術產品和服務的投資,加強其技術和工業領導地位。2024年4月5日,TTC召開第六次部長級會議,強調將繼續加強美歐經貿聯系,深化出口管制和投資審查方面的對話與合作,推進關鍵和新興技術的治理[24]。在美洲地區,美國建立“美洲經濟繁榮伙伴關系”(APEP),以深化西半球經濟一體化、增強美洲區域競爭力、動員西半球的高標準投資。2023年11月3日,拜登主持首屆美洲經濟繁榮伙伴關系領導人峰會,宣布推動包容性增長和加強關鍵供應鏈的計劃,涵蓋清潔能源、半導體和醫療用品等領域[25]。此外,在關鍵技術和資源方面,美國積極推進建立“礦產安全伙伴關系”“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伙伴關系”“美國半導體聯盟”等聯盟伙伴關系,在產業和科技領域逐漸構建嚴密的經濟聯盟網絡,聯合盟友共同遏制中國發展。
三、美國強化對華經貿防御政策的影響
拜登政府強化對華經貿防御政策導致我國對外經貿合作受阻,同時,美國推動在經貿領域與中國惡意競爭,最終將損害美國企業利益及美國國內就業。從全球層面看,將加劇全球經濟的碎片化,威脅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正常運行,沖擊多邊貿易體系,增加國際貿易的不確定性。
(一)對中國的影響
拜登政府的經貿防御政策,給中國與其他國家的經貿合作制造障礙,導致中國外部貿易環境惡化。美國對華科技進行“小院高墻”圍堵,短期內將給中國科技發展設置障礙。隨著美國對涉及關鍵技術、關鍵基礎設施及個人敏感信息交易項目的審查日益嚴格,中國企業在芯片、半導體等高科技領域的投資和合作受阻,獲取關鍵技術和創新資源的能力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在此背景下,在美中資企業面臨嚴峻形勢。根據2024年美國中國總商會發布的《在美中資企業年度商業調查報告》,超過60%的受訪企業認為美國的投資與商業環境持續惡化,虧損企業占比為32%,利潤率逐年下降的企業明顯增加,在美中資企業對未來中美雙邊關系和經濟貿易關系的消極情緒有所上升[26]。同時,美國積極推動其盟國在貿易投資領域設置壁壘,阻礙了中國企業“走出去”的步伐以及多元開放供應鏈體系的建設。例如,2022年5月19日,加拿大政府以所謂國家安全為由,宣布禁止加拿大電信系統采用華為和中興的產品和服務,并稱這一決定基于加拿大安全部門的全面評估和盟友的深入協商。實際上,加拿大此舉意在配合美國打壓中國企業,阻礙兩國企業開展合作。2024年11月,意大利政府對意大利輪胎制造商倍耐力(Pirelli)的最大股東中國中化集團子公司——中國化工橡膠有限公司啟動了行政訴訟,指控其可能違反了保護國家戰略資產相關限制規定。
(二)對美國的影響
美國推動在經濟貿易領域與中國惡意競爭,最終將損害自身利益。從短期看,美國進行國內大規模投資,補貼產業,可以帶來一定程度的制造業回暖。但隨著生產成本上升和市場競爭加劇,美國制造業的優勢很快就會被削弱。
首先,經貿防御政策將損害美國企業利益。對美國企業而言,中國是技術、人才和創新的關鍵市場。中國美國商會發布的《2024年中國商務環境調查報告》(AmChamChina's2024ChinaBusinessClimateSurveyReport)顯示,50%受訪美企表示將中國列為全球首選或前三位投資目的地,幾乎所有受訪企業均表示美中雙邊關系是其發展在華業務的關鍵因素,并期待美國政府避免使用激烈言辭,推動有效的高層對話[27]。美國的供應鏈“去中國化”、出口管制、投資限制等措施,使部分美國企業面臨生產成本增加、技術研發受阻、盈利能力降低等困境,損害美國企業的經濟利益和全球競爭力。
其次,對華經貿防御政策將影響美國就業。2022年,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與斯坦福大學聯合推出的“中國大數據”項目報告指出,“美國并未因對華貿易而遭受凈就業損失”,實際上,與中國的貿易往來促進了美國的就業增長,保護主義并非解決勞動力失業問題的最佳手段[28]。2023年11月,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US-ChinaBusinessCouncil)委托牛津經濟研究所(OxfordEconomics)發布的一項新研究報告顯示,全面的技術脫鉤可能會使美國未來每年的經濟增長減少0.1%,取消與中國的永久性正常貿易關系(PNTR)將損害美國企業和消費者,至2025年美國將損失約74.4萬個美國就業崗位[29]。美國若繼續加強對華經濟貿易制裁,加速中美貿易摩擦升級,將給美國經濟社會帶來損失。
此外,拜登政府試圖通過“去風險化”“小院高墻”等策略,將經貿科技問題政治化、武器化的行為是對國際貿易秩序的無視,嚴重阻礙了商品和服務的自由流通,增加了其他國家經濟運行的風險與成本。這一行為必然引起國際社會的擔憂和懷疑,并將對美國的國際聲譽和地位造成負面影響。
(三)對全球的影響
美國對華經貿防御政策破壞市場分工,加速全球供應鏈重組。世界經濟論壇(WEF)發布的《全球首席風險官展望》預測,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關系的不穩定性將對供應鏈產生重大影響,關鍵產品的供應將受到部分經濟體對關鍵工業投入品加強控制等行為的沖擊[30]。一般而言,企業為了追求更高利潤和更廣闊市場,傾向將生產環節布局在成本較低、效率較高、科技水平先進的地區。然而,美國通過脫鉤和斷鏈政策,試圖減少對特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依賴,友岸外包和近岸外包等政策則鼓勵企業將生產環節轉移到與美國政治關系更為友好的國家或地區。隨著美國推行經貿防御政策,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布局從側重成本、效率、科技因素向側重安全、穩定和政治因素轉變[31]。供應鏈重組將影響各參與者之間的相互關系。一方面推動產業布局調整,例如,將具有較高技術含量和附加值的清潔能源、通信技術、先進制造等產業上下游,向美國合作伙伴國家轉移;另一方面,由于發達經濟體更加注重在本國或與其合作伙伴國家進行產業布局和投資,以確保供應鏈的穩定性和安全性,其對新興市場國家的直接投資可能減少。產業鏈供應鏈的形成是國際貿易投資長期演進的產物,鏈條上任何一個“斷點”的出現,都可能對整個鏈條的效能產生嚴重影響,甚至導致整個鏈條癱瘓。中國在全球供應鏈體系中是不可替代的一部分,美國意圖破壞全球產業分工,削弱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這一行為將加劇全球經濟的碎片化,威脅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正常運行。
美國對華經貿防御政策沖擊多邊貿易體系,國際貿易市場不確定性增加。隨著美國不斷加強對華出口管制措施,部分地區和國家也相繼增加貿易限制措施,如,歐盟委員會宣布對來自中國的電動汽車發起反補貼調查,墨西哥、尼日利亞等國提高關稅水平。國際貿易壁壘的不斷增多,不利于全球供應鏈穩定暢通,制約世界經濟復蘇。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2024年世界貿易增速預估為3.3%,2025年為3.6%,低于4.9%的歷史平均增速。根據“全球貿易預警”數據,各國在2022年實施了約3200項新的貿易限制措施,2023年實施了約3000項,高于2019年的約1100項,貿易扭曲和地緣經濟割裂的加劇預計將繼續拖累全球貿易水平[32]。美國對多邊貿易體制的破壞,煽動了經濟民粹主義與逆全球化的蔓延,對國際經濟秩序構成威脅,損害了世界各國長遠發展利益,各國的經濟合作將面臨更大的挑戰,全球經濟的不穩定性加劇。
四、我國應對美國對華經貿防御政策的策略
面對中美經貿關系的不確定性,中國應高度重視,采取短期應對措施,堅決反擊圍堵,強化多邊合作,堅持科技自主創新。同時,著眼長遠發展,深化改革開放,構建雙循環發展格局,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引領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一)短期應對措施
1.反制經濟貿易圍堵,保持中美經濟合作
對于美國強化對華經貿防御政策,不斷打壓中國的做法,中國將采取必要反制措施。2023年8月,在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訪問中國時,中方強調,唯有美國切實尊重中國核心利益,有效解決重大關切問題,停止干涉中國內政,并撤銷對華加征關稅,雙方才能攜手構建積極健康的經貿合作環境。2024年11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秘魯利馬同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會晤時指出,“中國人民的發展權利不可剝奪、不容無視。各國都有維護國家安全的需要。面對挑戰,‘脫鉤斷鏈’不是解決之道,‘小院高墻’不是大國作為。美方不能泛化國家安全概念,更不能以此為借口對別國惡意設限打壓”。當前,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已突破傳統關稅與貿易限制范疇,擴展至知識產權、網絡安全等敏感領域,我國需要嚴肅應對。首先,可以利用現有國際法治機制,如WTO爭端解決機制(DSB),反擊美國對華經貿圍堵;其次,應充分利用中美經貿對話機制的雙邊平臺,推進中美對話磋商,通過談判的方式緩解經貿摩擦;跨境企業需強化內部合規管理,構建具有法律素養的專業團隊,有效規避法律風險;同時,政府可以通過主動與貿易伙伴建立互信溝通機制,為企業提供政策指導與信息服務,共同應對外部風險;此外,我國應加快完善反外國制裁法的配套制度,確保在遭遇外國不當制裁時,企業和個人能夠迅速獲得法律救濟,充分保障其合法權益。
合作是中美兩國在經濟貿易領域解決摩擦的關鍵辦法。在當今世界,中美兩國作為經濟領域的兩大引擎,共同推動著全球經濟的蓬勃發展。兩國經濟總量合計已超世界三分之一,雙邊貿易額約占據世界貿易的五分之一。目前,中國已成為美國4個州的第一大出口市場,38個州的前三大出口市場,僅對華出口就為美國帶來了100多萬個就業崗位,已有超過7萬家的美國企業在華投資興業,年利潤超過500億美元,充分展示了中美經貿合作的巨大潛力和廣闊前景[33]。經貿合作作為中美關系的重要支柱,已經從昔日的“邊緣領域”成長為如今的“壓艙石”,雙方利益交融愈發緊密。展望未來,中美兩國應繼續加強經貿合作,拓展互利合作空間,推動雙邊關系不斷向前發展,為世界和平與繁榮做出更大貢獻。
2.強化多邊經貿合作,建立合作共贏共識
在逆全球化思潮抬頭的背景下,我國堅定推進多邊經貿合作,致力于構建國際競爭合作的新優勢。目前我國已與29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22個自貿協定,自貿試驗區已擴展至22個,并深入實施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34]。在區域經貿合作上,我國全面高質量實施《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推動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和《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以深化與各國的經濟合作,同時利用亞太經合組織、上海合作組織、“10+3”對話合作等機制,推動各方共同維護開放、公平的貿易投資環境。在雙邊經貿合作上,我國已同日本、韓國等國家達成一系列多雙邊文件,不斷建立和鞏固經濟伙伴關系。為了持續拓展國際貿易的廣度和深度,我國應繼續深耕發達經濟體等傳統市場,穩固合作基礎,同時著重深化與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貿易往來,積極拓展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等新興市場,進一步擴大與周邊國家的貿易規模。此外,我國應通過降低關稅壁壘、推動貿易便利化和簡化貿易程序,促進貿易自由化和便利化,進一步強化雙邊及多邊經貿合作機制,為各國企業提供交流與合作的機會,推動全球經貿合作深入發展。
3.堅持科技自主創新,推動產業結構升級
首先,我國要加大自主創新支持力度,建設有利于關鍵技術領域創新的國內環境,反擊美國對我國關鍵與新興技術的圍堵。一方面,要明確企業創新的主體地位,加大引導和支持力度。政府應落實結構性減稅降費、補助支持等激勵政策,充分展現財政資金的杠桿效應,引導金融資源和社會資本充分流向科技創新領域;鼓勵企業積極承擔國家科技項目,適度取消企業資質類、項目類等審批事項,完善科技產品市場化運作方式,拓寬企業創新空間。另一方面,應完善人才培養體系,打造科技人才高地。我國應推動建立企業、高校、科研院所和中介機構協同創新的科技平臺,形成人才培養、技術研究、產業發展等全過程創新成果轉化系統,建立貫通互動的科技人才產學研合作培養模式,培養實戰型科技人才;完善國際國內科技人才引進機制和渠道,加大對高端人才的服務保障力度,充分發揮科技人才效能,做到“育得出”“引得進”“用得好”“留得住”[35]。
其次,面對美國在產業鏈、供應鏈領域的“去中國化”,我國應升級產業結構,優化產業鏈布局,降低對外依賴性。目前,我國在國際分工體系中,產業鏈的整體水平尚處于中低端,產業基礎尚顯薄弱,盡管產業鏈規模龐大,但實力并不突出,脆弱性明顯,發展不平衡問題尤為顯著[36]。為實現我國產業鏈的進一步發展和升級,我國應采取如下措施:做好傳統產業的升級改造,推動制造業、服務業、現代農業深度融合,推動其向智能化、綠色化方向發展;推動新能源、生物技術等新興產業建設,深入實施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發展工程,同步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充分釋放新興產業市場潛力;在關系國家安全的領域和關鍵節點,構建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國內生產供應體系,準確把握地區產業比較優勢,強化產業鏈間聯動銜接,提升產業鏈的自主可控能力和競爭力,為產業持續健康發展奠定堅實基礎。
(二)長期發展戰略
1.深化改革開放,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發展格局
面對經濟全球化逆流和國際經濟格局深度調整,我國應根據新形勢,深化改革開放,主動調整國內國際經濟循環的關系。2020年,我國在中央財經委員會會議上首次提出“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國內循環以供給側改革為支點,促進國內資源優化配置,構建完整內需體系,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國際循環則聚焦高水平對外開放,深度融入全球價值分工體系,充分利用國際市場的優勢資源,為國內大循環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
深化對外開放,構建新發展格局,是我國應對美國經貿防御政策的關鍵策略。在國內大循環方面,應擴大內需,在投資、分配、生產、消費等領域落實針對性措施,通過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優化消費環境等措施,激發居民消費潛力,同時積極培育新的消費增長點,推動消費新業態、新模式發展;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著力降低全社會各類營商成本,并增強對基礎設施等關鍵領域的投入,構建公平、開放、透明的市場規則,營造法治化的營商環境,激發各類經營主體的活力動力,堅持完善落實“兩個毫不動搖”體制機制。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新發展格局決不是封閉的國內循環,而是開放的國內國際雙循環”。在國內大循環的基礎上,應推動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實現高質量的“引進來”與“走出去”,促進國內國際循環相互促進。因此,在國際循環方面,我國應構建覆蓋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積極對標國際先進規則、規制、管理、標準,推動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進一步擴大市場準入,合理縮減外資準入負面清單,落實外資企業國民待遇,促進公平競爭,并依法保護外商投資和經營權益,構建更加開放、透明、便利的投資環境。
2.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面對發展赤字持續擴大的嚴峻挑戰,以及“小院高墻”“脫鉤斷鏈”“去風險”等單邊主義行為的不斷涌現,中國始終堅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致力于共建和平、穩定、繁榮的美好世界,為完善國際治理體系貢獻中國力量。中國堅定維護聯合國憲章原則,堅定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堅定維護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目前,我國正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積極倡導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理念,推動二十國集團向長效治理機制轉變;發起成立亞投行和新開發銀行,為全球經濟治理搭建更多元、更廣泛的合作平臺,促進開放型世界經濟的繁榮發展;深化金磚國家間的合作,打造更為廣泛的“金磚+”合作平臺,提升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持續推動“一帶一路”建設,開展跨國互聯互通,為世界帶來新的發展機遇。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盡管經濟全球化可能面臨逆風,但歷史大勢不會因此改變,試圖通過“脫鉤斷鏈”來解決問題是行不通的,開放合作才是唯一明智且可行的選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項宏偉而艱巨的任務,需要世界各國齊心協力與不懈付出。中國將始終發揮負責任的大國作用,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凝聚共識,堅持真正的多邊主義,與國際社會攜手同行。